臥室里傳來電視聲。皮皮媽愛看電視，睡得晚。皮皮拉開冰箱，想給自己找瓶汽水，冰箱里空空的，除了一包白菜，十幾包涪陵榨菜，什么也沒有。連雞蛋也沒一個。

她禁不住抽口涼氣：“爸，這個月的工資我交了啊，家里沒這么窮吧？弄到您要吃榨菜。”

“嗯。”他三下五除二地將碗里的米粒掃蕩一空，“你媽買個美容俱樂部的半年卡。她說單位的人都買，集體買打七折，自己不買很沒面子。”

皮皮掏出自己的錢包。也沒剩很多錢了，翻出三百塊給爸爸，然后遞給他一張龍卡：“這是我的存款，家里用度太緊就取出來用吧。密碼是三零二七。”

卡里存的是皮皮的嫁妝錢。都是積攢的。

說罷她蹬蹬蹬地進了里屋，將電燈一開，皮皮媽嚇得從被窩里鉆出來：“皮皮？”

她徑直去了衣櫥，將mama的皮包打開，找出那張美容卡扔到她面前：“媽，您明天把卡退了吧。家里現(xiàn)在困難，全家都在節(jié)約，您支持一下?！?/br>
皮皮媽的臉騰地一下就紫了：“這也沒多少錢！讓我去退？多沒面子！

“您的面子比全家人的命還重要??？”

“哎喲喲，大小姐，你也真是孝順?？创薨⒁碳业睦隙谕饷鎾甏箦X，這個月給兩千塊零花，還請鐘點工做飯。對門龍家的老大，人家跟你一個學校畢業(yè)的，現(xiàn)在呢，嫌家里房子小，給她媽三十萬，現(xiàn)金買房子。我也沒指望你太多啊，還管我的事??？”

皮皮二話不說，拿出電話遞給她：“媽，要不您現(xiàn)在就給龍家老大打個電話，告訴她您愿意當她親媽，問她愿不愿讓您住她家去。如果她愿意，您請便！”

皮皮媽的嗓門上下子高八度：“哈！以為你掙了點錢就可以得瑟是不是？老媽要你養(yǎng)嗎？老媽養(yǎng)不起自己??？早讓你盯著家麟，盯著家麟，看你平日里也挺伶牙俐齒的，聰明勁兒都跑哪兒去了？如果你跟他結(jié)婚，現(xiàn)在不就是吃香的喝辣的，住花園洋房了？就算不結(jié)婚，也犯不著拿他當仇人啊。多個朋友多一條路哪。人家家麟可是好孩子，生意不成仁義在，出國還惦記著你。告訴你，錢不是你的，是家麟給我寄的?！?/br>
她的臉頓時白了：“家麟？家麟還給你寄錢？”

“看他寫給你的信你都不回，我就給他回了一封，講了講家里的情況。實話告訴你，你爸還不讓我說。我們的房子以前是國有資產(chǎn)，現(xiàn)在都要轉(zhuǎn)讓給個人，雖然不是商品房，也要交好幾萬。家麟在國外，美元比人民幣那是一比七。人家拔根毛比我們的腰還粗……”

“媽，您收了他多少錢？”

“也不是很多，兩千……”

“美金？”

“那還能是人民幣？

“媽您知不知他只是個學生？還在打工？他有家有老婆，自己也有父母要孝敬，國外生活那么困難，您跟他叫哪門子的窮？想當丈母娘您想瘋了啊？把錢給我，我給他寄回去！”忍不住嗓門也高了。

皮皮媽兩手一攤：“早花掉了。上次你爸說好多人炒股發(fā)了，他也想試試，我把大半都給他了。哪知他手氣這么不好，現(xiàn)在全給套住了?！?/br>
見皮皮的臉越變越黑，幾乎是氣勢洶洶的，皮皮媽有點嚇到，喘了兩口氣，小聲說：“算了，美容卡明天去退，總行吧？犯不著回家就對我大呼小叫的。好歹我是你媽，生你不容易！”

皮皮咬了咬牙，憋了肚子的氣，最終選擇不和mama計較：“對不起，mama，剛才態(tài)度不好。家麟寄來的信在哪里？他還說些什么？”

“就寄來一張支票，讓我不要告訴你。還說這事兒他和田欣知會過，所以讓我們放心地用。還說小時候老在咱們家混飯吃，我和奶奶都疼他，是他孝敬給我和奶奶的?！?/br>
皮皮走出臥室，覺得mama的話里含著水份，又回著頭問了一句：“您肯定他只寄了兩千嗎？”

“唔……嗯……寄了兩次，每次兩千。”

皮皮氣得不出話，跑到洗手間里洗了把臉，氣乎乎地抱著毯子在客廳的沙發(fā)上睡了。

那一夜，不知為什么，她卻夢見賀蘭靜霆。滿頭滿腦都是他的影子。在月光中，在花叢里，在樹蔭下。四周環(huán)繞著一股木橛之氣。她開始以為是家麟，可是夢中的人一直戴著墨鏡，穿著只有賀蘭才喜歡穿的亞麻襯衣。

不是家麟，因為這種直截了當、無需鋪墊的親密，她和家麟之間從未有過。

次日清晨，奶奶買早點回來，皮皮問起那首。

“什么？”

她哼給奶奶聽：“離酒榷須眉長，見斗茶掩鼻忙。數(shù)朝市屈伸量，睨窺衣履皂白狀，撩撥左右浮沉望?！?/br>
“哦，那首?！蹦棠厅c頭，“我想起來了。你三歲的時候常唱，不是幼兒園老師教給你的嗎？”

“不是啊……不會吧？”

“我以為你是從幼兒園學來的呢。幼兒園的田老師你還記得吧？就住在前面一棟的三樓。她女兒小慶不是你的小學同學嗎？昨天買菜我還碰見田老師，人家還問起你來著?！?/br>
皮皮立即給田老師打電話。

“……沒有。絕對沒教過首歌?！獜膩頉]聽過?！碧锢蠋熆隙ǖ卣f。

“您會不會記錯？這是十幾年前的事兒了?！?/br>
“不會。我?guī)愕哪悄晔俏覅⒓庸ぷ鞯牡谝荒?，可認真可積極了。所以對每個孩子的印象都很深?！?/br>
“那我……我小時候還有什么奇怪的事嗎？”

“我想想——”，“還有一個事兒挺好玩的。你還記得陶家麟吧？”

“記得——”

“小時候你們倆特好。只有一樣，那就是你曾經(jīng)給他起了個外號，叫他小河南。家麟的mama是河南人。他特不高興你這么叫他，為此還你跟打過架呢，結(jié)果你把他的嘴都打腫。家麟媽聽了這事，以為你mama對她有意見，特地來問我是怎么一回事。我就到班上批評你。我說‘皮皮啊，不可以給小朋友起外號，下次再這么叫老師要罰站了’。你還是叫，越叫越起勁，挺犟的。沒辦法，我只好把這事兒報告給你媽。你媽嚇唬你說，再這么叫就就你送去公安局。你嚇壞了，這才沒叫了?！?/br>
小河南……皮皮只覺耳朵嗡嗡作響。心頭的一些東西轟然倒塌了。

上班之前皮皮去了一趟銀行，將自己的存款換成四千美元給家麟?yún)R了回去。同時給他留了一條短信：“多謝你的幫助?！笨粗嬲凵系膬扇f多塊人民幣頃刻間就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