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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朋友,很有錢的朋友,他愿意資助我們——”“不是你想象的那樣,”他搖頭,“我喜歡她。”“你騙我!”“我喜歡田欣,”他一字一字地道,“是那種有愛情的喜歡?!?/br>車開了。卷起一地的風(fēng)雪。有人在打掃殘局。拾起歪倒的桌凳。她看見家麟回到田欣身邊,將自己的大衣脫下來,披在她身上。然后他們頭挨著頭,溫柔地?fù)肀?,互相撫慰,仿佛逃過一場災(zāi)難。她的手劃破了,臉被田欣抓得生疼。她不知道自己都干了些什么,努力地回憶剛才的那一幕,只得到一些零散的碎片。記憶正在以另一種方式組合著。——可以上北大的田欣選擇了和家麟同一所大學(xué)。——他們在同一個GRE班上。——那次下暴雨,田欣趕過來陪她過生日。因?yàn)榧吟霑怼?/br>——再往前,田欣曾多次陪皮皮回家,她聽皮皮講故事比家麟還認(rèn)真,還狂熱。——再往前,是田欣自己向班主任要求幫助皮皮學(xué)習(xí)而換成了她的同桌。——在家麟面前,皮皮從未停止過對田欣的稱贊。皮皮直罵自己是傻瓜。她為什么就沒有早點(diǎn)看出來呢?“小姐您去哪里?”“同仁路43號,C城晚報(bào)宿舍大樓?!?/br>回到家,皮皮倒頭就睡。第二天她請了病假,又睡了一天。第三天她打起精神上班,一上班就接到佩佩的電話:“皮皮?!?/br>“嗨?!彼穆曇翕筲蟮?。“失戀了?”“你怎么知道?”“家麟給我打過電話。我到你家砸門你都不開。后來鄰居說你準(zhǔn)時出來丟過垃圾,才算沒報(bào)警?!?/br>“我睡了?!?/br>“聽著,你夠狠的,你把家麟的鼻梁都打斷了。他們明天去美國,機(jī)票已經(jīng)訂好了?!?/br>“……”“家麟說他一直想對你說清一切,但一直鼓不起勇氣。田欣打從高中起就追他,到了大學(xué)終于成了戀人。因?yàn)橐恢闭湎е愕挠颜x,他們倆都不忍心向你直說。為此田欣還受了不少委屈呢。”“好吧,是我Stupid?!彼坏貞?yīng)了一句。“我卻不這么看。佩佩,你不能輕易放棄家麟?!?/br>“你說得太對了?!逼てご蛄艘粋€哈欠,大大地喝了一口茶。“他們都結(jié)婚了,我還不放棄,我當(dāng)?shù)谌甙?。?/br>“雙雙出國留學(xué),這多半是家族之間的協(xié)議,未必有什么真愛。你只告訴我,你要不要陶家麟回到你身邊?剩下的事情我來想辦法?!?/br>皮皮問:“你怎么想辦法?”“是這樣。他們明天上午十點(diǎn)坐飛機(jī)去北京。明天上午你一口氣吞下五片安眠藥,放心,死不了。我算好時間給家麟打電話,說你自殺。他只要還有一分憐惜你,就非回來不可?!?/br>皮皮失笑:“佩佩,你真毒?!?/br>“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知道嗎,佩佩,昨天我終于認(rèn)識了自己。”“你認(rèn)識了自己?”“原來我也可以這么粗暴?!彼^續(xù)喝茶,哂笑,“以前同學(xué)們笑我是從工廠里出來的,我還不服氣,成天搶著要當(dāng)淑女。”“皮皮你真是行動的巨人,語言的矮子。我要對你刮目相看。”一番話說得她又想起前天的事,心里一酸,幾乎抽泣。有同事看了她一眼,她忙將一疊紙翻得沙沙作響,掩飾過去。“今天別上班了,出來陪我喝杯咖啡吧。”佩佩忽然說。“不行,我得上班,我不能回家,一回家我非得瘋掉不可。再說你也忙?!?/br>“不是回家,是喝咖啡。我不忙,你出來吧。你們主任都出來了,你積極個屁。”“你怎么知道我們主任出來了。”“我就在你們報(bào)社的門口?!?/br>皮皮請假拿著小包出了大門,遠(yuǎn)遠(yuǎn)地看見了佩佩和小菊。當(dāng)著她們,她忽然淚流滿面。20計(jì)劃是這樣的,佩佩說。——十點(diǎn)三十二分的飛機(jī),他們會提前一個小時到機(jī)場辦手續(xù)。國內(nèi)航班提前三十分鐘登機(jī),我們不能把已坐上飛機(jī)的陶家麟叫出來,那時他多半已關(guān)掉了手機(jī)。因此我們會在九點(diǎn)四十五分給他打電話,報(bào)告你自殺的消息。他若對你還有一線關(guān)懷,就會不顧一切地趕回來。路上是一小時車程,他正好錯過那班飛機(jī)。C城到北京的班機(jī)每天只有一趟,坐火車則需兩天兩夜。錯過了這一班就等于錯過了去美國的那一班。——是的,五顆安眠藥非常安全,劑量只夠你昏睡一天,我已向權(quán)威人士咨詢過。如今安眠藥的致死劑量是一次性吞食三十二瓶。就算如此,自殺的成功率只有百分之八。搶救的過程包括洗胃、插管、呼吸機(jī)、心電、用藥、血液過濾、后遺癥以及大約三萬塊錢的治療和康復(fù)費(fèi)用。——記得在你的枕下放一個錄音機(jī)。如果家麟有什么懺悔和表白,盡管你在熟睡,以后還可以聽到。——不用擔(dān)心家麟會識破。醫(yī)院那邊我有位朋友,他會盡可能地把你的病情說得無比嚴(yán)重。……說實(shí)在的,佩佩和小菊都說了些什么皮皮沒認(rèn)真聽。流了兩天兩夜的淚,她的眼睛受了傷,仿佛產(chǎn)生了白內(nèi)障??匆磺卸己苣:貏e是人的臉。然后她不停地吸鼻子,桌前的餐巾紙小山一樣地堆了起來。為了表示自己在聽,皮皮抿了一口咖啡,直直地看著面前的兩張臉:“這么說來,你們兩位誰也不覺得這個主意很蠢?——是我交錯了朋友,還是你們的瓊瑤劇看多了?”佩佩和小菊立即表示她們完全清楚這個主意其蠢無比,說到底就是天雷加狗血??墒撬齻冇铸R齊地說:“蠢不蠢不重要,重要的是有效?!?/br>“皮皮,你現(xiàn)在是由和平時期進(jìn)入戰(zhàn)爭時期。戰(zhàn)爭講的就是兵不厭詐。何況你是愛家麟的。千假萬假,這個不假。”佩佩握著她的手,企圖使她鎮(zhèn)定:“非常時期,就得用非常辦法?!?/br>皮皮幾乎要冷笑:“我會干這事嗎?我關(guān)皮皮有這么可憐嗎?你們說說看,我犯得著用死去乞求他嗎?”不顧佩佩和小菊的勸說,她情緒激動地走到門外。雪后的陽光刺眼地射過來,如道道寒芒??諝庵胁刂鴦C冽,浮動的人群如海市蜃樓。她站立片刻,不知該走向何方。便在這一剎那間,她忽然意識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