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剎鬼與觀世音
羅剎鬼與觀世音
周子至說走便走,他從來不是委屈自己的人,只是如果馬上要走,就要輪到鹿?jié)杀罎⒘?。自家主子毛病?guī)矩忒多,這要是哪里不舒服了,鹿?jié)烧媾滤軐⒌鲤^拆了。鹿?jié)砷L嘆一聲,無數(shù)次后悔年幼的自己被美色昏了頭,以為殿下會是個好伺候的主。 召來下侍,周子至輕啟艷紅的唇問道:唐詩禮呢? 僅四個字,男侍背上便生出冷汗。唐詩禮,瓦朝元帝,當(dāng)今陛下的名諱。 蘇將軍入宮,陛下正與將軍在前殿議事。 鳳棲殿里放了些用來熏香的新鮮茉莉,周子至走上前,拈起一朵,香風(fēng)輕度,翠葉柔枝。原來在議事啊 想起每次碰面,那女人眼里毫不掩飾的欲望,周子至不自覺將手里的纖塵凈白慢慢揉碎,回過神時已是滿手的茉莉香。他討厭這茉莉香,美人眉間輕蹙,一言不發(fā)的樣子像個妖孽,男侍看得眼發(fā)直,在對方目光掃來時,渾身一顫,他真是瘋了,居然敢如此對鳳君。 妖孽抿唇微笑。好看嗎? 男侍顫顫巍巍低頭,不敢回答。那換個問題,知道西郊道觀里那個玉人嗎? 自然是聽過的,男侍見有活的希望,急忙將自己知道的都說出來。小人知道,小人jiejie曾去過觀里,那人道號靈璣,jiejie見了對方一面,說是玉融霰飛,如月華流照,不敢近焉。還說,相處日久,方知對方心地純良和善,似菩薩慈悲,當(dāng)?shù)钠鹦∮^音的美名。 周子至笑意欲深,于是他也慈悲地放過了對方,男侍激動不已,急急離開殿內(nèi)。 妖孽緩慢聲道:原來是個小觀音?羅剎鬼和觀世音,有趣 鹿·老媽子·澤這時來上報。殿下,都準備妥當(dāng)了,隨時都可出發(fā)。只是,似是有人探聽到了什么,宮里已經(jīng)有幾只鴿子飛了出去,底下人可能也有將您行蹤泄露出去的,不知殿下要如何處置。 不必動作。那些老女人不是說他僭越奪權(quán)嗎?那就看看,沒了他周子至在鳳棲宮坐著,瓦朝朝堂上能太平幾日。他也不怕各家安插在皇宮里的探子,將他的行蹤說出去,借著這個理由正好又能殺一批人。艷鬼目光深邃,艷紅的唇似涂了胭脂,鳳君專有的正紅衣袍,襯得他姿容更盛。 鹿?jié)?突然覺得自己幼年時的決定,也不是全錯呢。(男mama微笑臉) 鳳君出宮的消息無聲流傳,有心人想借此發(fā)作,可還是懼怕對方的手段。不過,既然他都不在皇宮了,著手運作一番,只要小心仔細些,也是個出路。 周子至這廂輕輕松松地出宮,那廂也有人戰(zhàn)戰(zhàn)兢兢謀算。 畏畏縮縮,一群鼠輩。 靈璣早起時腦袋有些暈,差點從床上摔下來,聯(lián)想到那個寒戰(zhàn),難受地摸摸自己的額頭,心想難不成受涼了? 老道士早課念經(jīng)時,沒見到徒弟弟,忙完立馬趕來徒弟房里,見她平日素白瑩潤的臉上浮起一片潮紅,摸摸她的額頭,心嘆還好只是低熱。徒弟是不易出汗的體質(zhì),老道士用被子將靈璣裹住,只露出顆頭來,轉(zhuǎn)身打算去給徒弟熬些發(fā)汗解表的藥來。 靈璣喝下老道士喂的藥,又將自己埋在被子里昏沉半日,到下午才清醒一些,醒時渾身是汗,烏黑細軟的頭發(fā)絲黏在鬢間,身上穿著的睡袍同樣被汗水浸潤粘在身上,極為不適。 老道士去了山間采靈璣要喝的藥,今日沒什么香客,觀里只她一人,清凈非常。老道士走之前怕她醒來,提前燒了熱水,靈璣拖著病體取下水壺,往浴桶里放熱水。 唔,沉死了 等水放好,靈璣只覺本來好些的身體,又有些沉重了。她慢吞吞地爬進浴桶,熱氣蒸騰,水霧氤氳,眼皮不自覺耷拉下來,怎么又想睡了 周子至長身玉立,一身玄衣,戴著白紗帷帽,站在道館門前,已經(jīng)有些暴躁。他東西帶得多,等東西都搬上山,才肯下了馬車,慢悠悠地走上山。 鹿?jié)汕昧藷o數(shù)次大門,也喊了幾句,瞟了眼殿下緊緊攥住的拳頭,內(nèi)心絕望。不是說,今日道觀必定是有人的嗎?嗚嗚嗚,開門吶,有沒有人吶!殿下要殺人啦!小觀音救命! 鹿?jié)尚睦锇参孔约?,沒事的,就算殿下一怒之下暴打他一頓,這觀主是位醫(yī)仙,他還有得救。鎮(zhèn)定,不要慌,不然他就真的小命玩完了。 藏在白紗后的芙蓉面,眉間皺起,隱有怒意,此時此刻,真真正正是個羅剎鬼。 鹿?jié)蛇€在敲門,他又喊了幾聲,見還是無人應(yīng)答,正想回頭問殿下是不是要下山,卻發(fā)現(xiàn)人已經(jīng)不見了。心頭涌上一股不詳?shù)念A(yù)感,殿下不會把他一個人扔在這,自己回宮了吧? 鹿?jié)?我恨! 只能說鹿?jié)晒娌欢抑髯?,周子至并未下山,他雙足一點,颯沓流星,幾個翻身就到了靈璣所在的院內(nèi)。前中殿內(nèi)無人,若有人,就只可能在后院。 鳳目掃過院里的水槽,轉(zhuǎn)到正中的花樹,最后他看向微敞著門的側(cè)房。 男人身形如鬼魅,走路竟不帶一絲聲音,躺在浴桶里睡著的靈璣并未感到危險靠近,暈暈沉沉地做夢。他轉(zhuǎn)過屏風(fēng),穿過竹簾,在浴桶前站定。 小觀音墨發(fā)披散,原本的櫻唇因病有些發(fā)白,好看的鎖骨露出水面,光潔皮膚被泡得有些發(fā)紅,為原本清冷的氣質(zhì),添上一絲妖嬈,病中的靈璣又給人以柔弱之感,美得分明。周子至難得安靜,靜默地看著眼前人,竟是讓人覺得有些溫馴。男人神思發(fā)散,眼神深邃,雙手背在身后,不知在想些什么。 靈璣感到水溫漸漸變涼,終于意識到自己正在洗澡,她眉頭一緊,嚶嚀幾聲,逐漸醒轉(zhuǎn)。見人醒來,男人收回神思,目光回到對方臉上。他已見識到面前人的好皮相,他想知道,這人生得如何的一雙眼,又是否配得上這樣好的皮囊,只見美人緩緩睜開云墨煙青般的眼,抬頭看見浴桶前站著的人,沒有大動作,只是帶著些茫然,好似一時被蠱惑的神女,等她眼底逐漸清明,清亮的眼瞳瞪大,張口才說了個你,便被人打斷。 起來,開門。 留下這句話,男人便不見了。靈璣心下駭然,有些后怕,覺得幸好這人不是什么惡徒,否則真就處境危險了。轉(zhuǎn)頭一想,剛剛那人聲音聽起來是個男子,他不會將自己看光了吧!可是這世道好像是男子吃虧些,對方不會想讓自己負責(zé)吧! 不行啊,不說倆人根本沒有感情,她沒錢還是個道士。而且,作為曾經(jīng)的天朝人,她還是覺得自己個女兒家被看光才吃虧,這么一想,又覺得有些委屈。 這天殺的世道! 心頭千回百轉(zhuǎn),面上卻仍是那個波瀾不驚,正經(jīng)好看的小道士。迅速穿戴齊整,一路跑到大門,將門閂打開。鹿?jié)纱髦婕?,禮數(shù)周全的向靈璣問好,說明他家主人來意,畢竟讓人家等了這般久,靈璣沒說什么直接應(yīng)下,只是在看見那一箱箱搬進來的行李時,兩目發(fā)直。 正好這時周子至逛了一圈回來,他二話不說,向靈璣要了東面的院落,鹿?jié)芍笓]人將東西搬進去,提前去打掃歸置。靈璣腦子轉(zhuǎn)得慢,后知后覺這人怎么自然地比自己還像道觀主人。 聯(lián)想到方才的尷尬場景,糾結(jié)地看向那頂帷帽,原本想說些什么,見對方不甚在意的態(tài)度,卻又說不出口了,站了半天覺得二人獨處更加尷尬,干脆下去準備倆位香客的晚餐。男人安靜地看她離開,他不知道靈璣想的這些,哪怕她敢說出來,他也不會在意那些,他只會成全自己。 周子至瞥一眼靈璣清麗的身影,回想起隔著水霧望到的那雙宛如被蠱惑的眼,深吸口氣,疏散胸中悶熱。 山間晚風(fēng)拂過,帶走那晦澀難言的濁氣。 如果世人施加在周子至身上的欲是占有,那他施加在靈璣身上的欲則是玷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