固守巋然不動。

矢石齊飛,火花四濺,河間軍攻城最長達三晝兩夜，挑釁頻頻,每戰(zhàn)前必于城下漫罵，但出乎張岱意料的是,衛(wèi)桓始終沒有大怒出城應戰(zhàn)。

并州軍嚴格貫徹他制定的堅守拒敵戰(zhàn)策,任憑河間軍再如何，始終沉著不動。

石邑城高池深，在兵力相差無幾的情況下,結(jié)果并無什么懸念,張岱圍攻半月未下。

他極不甘心，不肯就此退去。

戰(zhàn)火一直持續(xù)，直到十月中旬,第一場大雪降下。

鋪天蓋地的鵝毛大雪,一直下了三個晝夜，北風凜冽,積雪至膝，人手握在鐵制兵刃上黏著扯不開，即便纏上布條,也必要凍傷,冷得兵士胳膊都抬不起來，行動格外遲緩。

梁尚勸張岱退兵：“隆冬已至，拖下去不過徒耗軍餉,有害無益。退兵休整，秣馬厲兵，以待明年，方是上策?！?/br>
攻城戰(zhàn)方半時，見挑釁漫罵俱無用，衛(wèi)桓沉著守城始終不出時，梁尚便知入冬前必要無功而返，不過他也沒立即勸，一直到了今日才開口。

張岱憤憤，只帳外凜風大雪呼嘯，帳內(nèi)點了幾個大火盆都還覺寒意，他也清楚，無法再攻。

繼續(xù)攻下去，萬一被衛(wèi)桓開門殺一個驟不及防，才是糟糕。

咬牙切齒一番，也只得作罷，下令起寨拔營，退至數(shù)百里外的巨鹿郡高樂城，遙遙監(jiān)視石邑，屯兵過冬。

……

十月十四，駐石邑南郊鳳隱坡下的河間軍悉數(shù)退走。

十月十七，石邑城開啟東南二門。

困了快一月提心吊膽的商旅途人們忙不迭驅(qū)驢馬趕人貨，自二城門蜂擁而出。

當年午后，姜萱送走了裴文舒。

“天寒雪大，裴大哥路上慢行。”

姜萱和衛(wèi)桓一起來送的，二人微服出行，北風刮過斗篷獵獵而飛，雪沫子撲頭蓋臉姜萱有些迷眼。

送出城數(shù)里，裴文舒便讓她回去，“嗯，我知，天冷，你早些回去罷?！?/br>
他來得急且匆忙，冬衣都還是姜萱給備的，一身藏青色云紋錦緞夾袍，外罩玄狐皮滾邊大氅，都是他慣常喜穿的樣式，姜萱選的料子并囑咐針線房連夜趕工的。

姜萱是真心感激他。

衛(wèi)桓不是不知道，眼見裴文舒一身明晃晃穿著，他這回倒沒露出什么不渝之色，甚至在姜萱告別后，也抱了抱拳，“裴公子慢行?！?/br>
裴文舒有些訝異，瞟了他一眼。

衛(wèi)桓正立在姜萱身側(cè)，擋住一部分撲過來的風雪，年輕的黑衣男子形容俊美，高大矯健，靠得極近的斜立盡顯保護者姿態(tài)，與他身前婉約柔美的妙齡少女站在一起，說不出的和諧融洽。

因告別，姜萱摘下了兜帽，狂風卷起她垂下的青絲亂舞，拂到衛(wèi)桓臉面上，糾纏在了一起，難分彼此。

驀的，有一種異樣的感覺襲上心頭，悶悶的。

裴文舒定了定神，也抱拳：“山高水長，我們來日再會！”

目光深深在她臉上停留一瞬，移開，一扯韁繩調(diào)轉(zhuǎn)馬頭，揚鞭而去。

率幾員親衛(wèi)很快走遠。

“嘚嘚”馬蹄聲不絕，在官道拐彎時，他回頭望了一眼。

她還立在原地眺望。

一高一矮，一玄黑色高大矯健，一淺紫色纖細柔美，漫天風雪中，一雙身影幾乎交融在一起。

恍惚中，似有什么已離他遠去。

說不清，道不明，一瞬心里空落落的。

裴文舒怔怔。

……

送走裴文舒后，衛(wèi)桓立即把姜萱的兜帽拉了回去，給細細理了理。

他抿了抿唇：“我做得可好了？”

那姓裴的穿了這么一身衣裳在他跟前搖來晃去，他都半點沒露異色，甚至還擠出了一點笑影。

表現(xiàn)算進步巨大的吧？

看他這個委屈樣兒，姜萱故意想了想，點頭表揚：“嗯，是不錯了?！?/br>
她忍不住笑了。

見她眉眼彎彎，衛(wèi)桓心情也愉快起來，好吧，橫豎那個姓裴的走人了，大約是很久不會再見，他遂暫將此人拋諸腦后了。

他沒有扶姜萱上馬，而是牽著她的手緩步往回行去。

不遠處，一輛雙轅大車正趕往這邊來。

這么冷的天，坐車出行肯定比騎馬暖和舒服多了。不過大家都騎馬，作為被送行的裴文舒也是，姜萱總不好自己坐車慢悠悠地走的，于是也騎馬來了。

衛(wèi)桓拗不過她，便吩咐親衛(wèi)在后頭趕了車跟上，待回城時坐。

扶著姜萱登了車，他自己也鉆了上去。登車后，他第一時間把黃銅手爐點著了，套上皮毛套子遞給她。

捂著手爐子，人一下子就暖多了，姜萱見他擱下銅箸，便問：“怎不多點一個？”

又不是沒有，一人一個唄，何必冷著。

“不用?！?/br>
他已矮身在榻上挨著她坐下，環(huán)著她的腰將手覆在她手背上，一起捧著手爐。

這樣不是很暖么？

下巴擱在她的肩膀上，鼻息噴薄頸脖癢癢的，姜萱擰了他一把：“坐好了！”

“嗯。”

他懶洋洋應了一聲，人卻不動，還啄了一下眼前瑩白的耳垂。

“喂喂，……”

姜萱一把扣住他的臉，使勁推，推不動，不過這么說也不對，她推動了，衛(wèi)桓摟著她整個人栽倒在榻上，“尋尋，……”

“干什么呢？快起來……喂喂！”

二人打鬧嬉笑，馬車進了城門。

經(jīng)過好幾天的時間，城頭上下已大致清理出來，皚皚白雪覆蓋了大部分戰(zhàn)火痕跡，僅城墻外側(cè)的墻體上殘留的干涸血跡和焦黑，能窺見之前攻城的激烈戰(zhàn)況。

姜萱擰了他一把坐起，擎著小銅鏡整理微亂的鬢發(fā)。既然經(jīng)過，那肯定順帶巡視一番城防的，還有城西的醫(yī)營。

見衛(wèi)桓還要靠過來，她板著臉：“你再折騰我就要生氣了。”

衛(wèi)桓舉手投降：“我就看看?！?/br>
坐著不敢動了，姜萱哼了一聲，沒搭理他，馬車已停下了，她不敢耽擱，忙匆匆整理好儀容。

衛(wèi)桓先下車，殷勤攙扶她下來。

冬日大雪，河間軍一旦退走，至少明天開春的才會再來。并州軍身經(jīng)百戰(zhàn)，很快就調(diào)整過來，忙忙碌碌，氣氛卻不再凝重緊繃，城頭上下秩序井然。

至于城西的醫(yī)營，情況比半月前也好了很多。傷勢不重的兵丁已行走自如，至于傷重偏重者，隆冬嚴寒不適宜細菌生長，雖傷口愈合會稍慢，但只要炭火足夠且注意消毒，會比春夏好過多了的。

姜萱嚴令注意清潔衛(wèi)生，炭火也第一時間緊著醫(yī)營。二人轉(zhuǎn)了一圈，室內(nèi)都暖烘烘的，痛呼呻.吟少了，更多的是比較輕松的談話和笑容。

傷兵得到最好的照顧，對軍心影響也是很正面，不管是否負傷的兵士，精神面貌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