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月煙火
雪月煙火
任緩躺著好半天都沒睡著,始終豎著耳朵,直到聽見隔壁的房門輕輕扣上的聲音,心頭又開始狂跳起來。 就這樣吧。 她對自己說。 然后翻身下了床。 頭很疼很沉,世界在黑暗中扭曲成光怪陸離,一切向著無邊的黑暗墜落下沉,直到落入無間地獄。 地獄里一會是熊熊業(yè)火,一會是冰天雪地,他身處其中,身重腦沉,四肢灌鉛,無法逃離。 直到身后有人輕輕擁住了他,溫?zé)崛彳浀纳眢w像是一泓溫泉,將他包裹其中,他的神智終于在寒夜里被稍稍拉回了身體。 任緩站在任遲床邊,看著他微蹙的眉,輕輕掀開被子的一角,鉆了進(jìn)去,貼上了他微微蜷曲的脊背,輕輕從后面抱住了渾身冰涼、還帶著冬夜寒霜的身體。 融融溫?zé)峄_了冰冷僵直,仿佛一夜之間春風(fēng)送暖吹撫過冬日湖面的嚴(yán)冰,一時之間冰碎寒消,春暖花開。 他微顫了一下。 緩緩? 他聲音低沉嘶啞,似乎分不清夢境與現(xiàn)實(shí)。 哥,哥哥 她呢喃著,就像小時候一樣,你抱著我睡好嗎,就一次,不要推開我。 他已經(jīng)燒得頭昏腦漲,根本沒有推開她的力氣,也無從分辨這是夢是真,只聽見她一聲哥哥從腦海深處響起,帶出一連串深埋靈魂的久遠(yuǎn)記憶,以及隨著記憶而來的,那些從未磨滅的禁忌而悲涼的渴望。 以及愛。 就當(dāng)是一場夢好了。 反正他這些年,一直就是活在夢中,而無從從現(xiàn)實(shí)中得到片刻歡愉。 他艱難得在被子里轉(zhuǎn)了個身,顫抖著抱住了任緩,嘴唇無意識得緊緊貼上她的額頭,手腳并用,就像一個孩子緊緊纏繞著他心愛的玩偶,緊緊得抱住了她。 緊緊抱著她,就不會墜入黑暗,就不會落入地獄。 任遲醒來的時候頭痛欲裂,渾身都是粘膩的虛汗,身上薄薄的睡衣也潮濕得粘在身上,房間里只有昏沉沉的光亮透進(jìn)來,厚而嚴(yán)實(shí)的窗簾蓋住了窗外的天色,不知道睡到了什么時候。 他渾渾噩噩想抬手看看手表,卻發(fā)現(xiàn)懷里窩著一個人。 這一嚇非同小可,連燒得迷迷糊糊的腦子都清醒了片刻。 你醒了,哥。 懷里的人揚(yáng)起瓷娃娃般精致乖巧的臉,平靜得看著他。 才七點(diǎn)多,再睡一個小會粥就好了。 她又把眼睛閉上了,仰著頭蹭了蹭他的脖子,氣息淺淺噴灑在他的下巴上,嘴唇幾乎在他的脖子上落下一個吻。 她什么也沒解釋。 反正他們心知肚明,所有解釋不過是自欺欺人。 在這難得的片刻清醒中,他大汗淋漓得緊緊抱著她,享受著這昏暗房間里稍縱即逝的旖旎。 直到他又昏沉得睡了過去。 這是一場難舍的夢境,只要醒來,就會面目全非。 這幾天全國人民都還在放假,走親訪友也早在前幾天結(jié)束得差不多了,無所事事的人又開始聚在一起打發(fā)時間,就比如金雪梅,盡管二十多歲的兒子在家病的幾乎奄奄一息,她也心大得沒當(dāng)成一回事,完完全全扔給了任緩,自己在外頭沒日沒夜得搓麻將,上午回來睡一覺,醒了直接抬腳走人,只中途發(fā)過一次微信叮囑任緩看著任遲吃藥。 這一整天,任緩幾乎都和任遲窩在被子里緊緊相擁,任遲昏沉得厲害,幾乎一直在睡覺,中途偶爾醒片刻,也不說話,不睜眼,只是緊緊抱著任緩,過一會,再慢慢睡過去。 任緩倒是醒著,卻也極有默契得不言不語,她明白任遲心中所想,只是任遲不明白她罷了。 晚上任緩給任遲喂了一碗粥,任遲也不說話,她一勺一勺得喂,他就一勺一勺得吃,兩人相對無言,靜默不語。 明天一早,彥之姐就來了。任緩捏著退燒藥遞到他面前。 時間到了。 她想告訴他。 任遲靜默一會,接過藥,一仰頭吃了,然后又躺下了。 任緩替他關(guān)了燈,拿著碗出去洗了。 窗外家家戶戶亮著燈,窗戶上凝起了氤氳的霧氣。她推開窗看了一眼,天空飄起了細(xì)小的雪花。 這應(yīng)該是今年最后一場雪了吧。 奇怪的是,雖然下著雪,月色卻很明亮,遙遠(yuǎn)深邃的星空中居然還能看到星星點(diǎn)點(diǎn)的光。 她輕輕打開任遲臥室的門,拉著厚厚窗簾的屋內(nèi)沉悶得幾乎沒有半點(diǎn)光,暖氣開的太足讓人有些透不過氣來。 任緩走到窗簾,拉開了窗簾,明亮柔和的月色透了進(jìn)來,隱約能看見紛紛揚(yáng)揚(yáng)的雪花在月下微微閃亮著清冷卻不冷冽的光。 任緩窩進(jìn)任遲的被子里,剛洗過的手冰冰涼涼得摟住了他的腰,絲絲寒意透過菲薄的睡衣沁入他guntang的身體,帶來一陣難得的清爽。 任遲并沒有睡著。 白天睡了一天,現(xiàn)在雖然仍然頭疼發(fā)昏,卻神智清明。 兩人誰都沒有說話,就這么靜靜躺著,房間里只聽見彼此清清淺淺的呼吸聲。 時間一分一秒得過去,卻仿佛須臾那么短暫,不知道過了多久,窗外忽然一朵朵的煙花綻開了。 任緩這才想起,今天是游山的花燈節(jié),早上還收到謝不凡的微信問她去不去看花燈。 只是再美的燈,也比不上此刻一秒的時光。 任遲一直背對著她,此時也睜開了眼,看著窗外逐漸密集起來的煙花,他感覺到任緩也探出了頭,下巴架上他的肩窩,頭緊緊靠著他臉頰。 她的臉頰很柔軟,帶著女生特有的各種化妝品混雜出來的那種香氣,又甜又軟又綿。 他的心一下一下跳的飛快起來。 他們無聲得緊緊依靠,在這個冬天的最后一場雪的月夜里,一起看了一場盛大美麗的煙花。 很多年后,他回想起來,都覺得那是他人生看過最美好的風(fēng)景。 初六一早,秦彥之就過來了。 任遲這一天終于退燒了,雖然還是有點(diǎn)頭疼,精神卻好多了。 他聽見客廳有人說話聲醒過來時,身側(cè)的被窩早就涼了很久了。 他的眼睛無意識得盯著天花板上一小塊污漬,出神了很久。 秦彥之開門進(jìn)來,短短一周沒見,臉頰就圓潤了不少,一臉喜氣洋洋,想來這個春節(jié)過得很是快活,伙食尤佳。 她上前捏了捏他的臉,嘖嘖出聲:才幾天啊就瘦成這樣了?燒這么多天不會燒成傻子了吧? 他抬眼,眼神越過她,看見任緩平靜得站在秦彥之身后不遠(yuǎn)處,臉上化了淡妝,眉目如畫,如同畫冊上匠人精雕細(xì)琢的娃娃。 她的眼睛并沒有看他,只是向著秦彥之:嫂子,你來了我就放心了,哥哥就交給你照顧了。 存稿快要更完了,后面會加油寫的 希望小天使們多多評論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