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 何修衡
004 何修衡
接下來的幾天里,小君總癡癡地幻想著跟何修衡偶遇的畫面,比如在走廊,他在另一頭遠遠看見她,驚喜萬狀地走過來。又比如,他被一堆人眾星捧月似的圍著,但他只對人群外的她招招手,表示你過來,我只需要你。 失戀加上曾被羞辱的創(chuàng)傷,讓小君總是委屈傷感,像有一張網,緊緊地把自己捆住,在里面無法掙扎,甚至無法呼吸。 何修衡,是刻在她骨子里的陰影。 想抹殺陰影,她勢必要他痛一回。不論心痛rou痛。 4月上旬,何韻家老爺子的大壽日子將近,劇團在認真排練。 小君還是負責這一出戲,固定扮演癡情又楚楚可憐的尤二姐角色。 其實她演尤二姐也是越來越嫻熟了,不到一個月的時間,這部戲在劇院里演了四次,人氣直升不跌。扮演王熙鳳和賈璉的兩位女演員老師深得人心,而同為配角的尤二姐和平兒這兩個形象之間,數(shù)尤二姐的人氣更高些。 售票評論區(qū)有觀眾評價:這版尤二姐很傳神,眼神很到位,把書中的尤二姐善良卻懦弱的性格演得活靈活現(xiàn),很有87版電視演員的風范。 小君本就是大眼、尖下巴,一副嬌軟和順相貌,縱使上了戲劇濃妝,也掩不住眉宇間的淡淡愁容。 而戲中的尤二姐身為一個侍妾,介于賈璉、王熙鳳這對夫妻之間,她毫無手段,不爭不搶,到頭來任人欺負,一生正如:悲從骨中生,半點不由人。 可能也是巧合吧,小君初看的時候,就格外憐憫尤二姐,憎恨原配王熙鳳。如果尤二姐不死,憑她的性子,又能對王熙鳳造成多大的威脅?而王卻狠心地要她的命。 尤的一生終究是癡夢一場。 那天散場后,有正在藝校學戲的年輕女孩跑來后臺,要跟尤二姐合影。 您能給我簽個名,然后寫句鼓勵的話嗎? 小君洋洋灑灑簽上全名:何念君。然后寫一句老土的話:【做好人,演好戲?!?/br> 像這種大道理都是講給后悲聽的,或許有時候,會講這種道理的人自己都做不到,小君心里訕訕。 她把本子遞過去,口述補充一句:演戲比做人容易,要是覺得學戲難,就想想人生怎么度過。 這語氣老氣橫秋,小女孩卻當成圣旨,忙不迭點頭。 換完裝,小君準備回去休息,不料一出門又見到了仇星光。 她好奇地問:你老是中午出來,不上班嗎? 他口吻中帶著些許怨氣,上什么班,我有錢。 小君低眉淺笑一下,他走近,伸手勾一把她的腰,低聲問:你在躲我? 門口人來人往,小君把他手臂抓在手里,拖著,像撒嬌一樣,我躲你?我不是回你微信了嘛,我天天排練,忙得要死。 仇星光說:我不信你連跟我見面的時間都沒有。 小君松開他,用手撩開自己的一只袖子,露出半截白皙手臂,我天天在舞臺上打滾,一回家就涂藥油,全身味道,怎么見你? 她手臂上有著淡淡淤青,明顯是被剮蹭了。 仇星光皺了皺眉,拿起她的手臂看,怎么弄的?要不你別演戲了,回家喝茶、看電視、購物多好,我負責養(yǎng)你。 小君嗤笑,那你能養(yǎng)我一輩子嗎? 仇星光一時梗住。 不過她是開玩笑的,馬上又替他解圍:不用了,我不喜歡成天呆在家里,太無聊,有點事做慰藉一下心情也好。 仇星光當然知道小君的家庭背景,臺州獨生女,家里有實業(yè),一次性資助女兒上百萬不是問題。但是這個女孩表面雖柔弱可憐,內心卻十分要強。她不會輕易接受別人的饋贈,又或許說,是施舍。 仇星光無奈地搖搖頭,我是真心疼你。 這次兩人又吃了一道午飯,地點不再是茶餐廳,而是一所酒店內部的西餐廳。 為了避免像上次的事情發(fā)生,小君好說歹說,非要自己打車回家,不讓仇星光送。仇星光呷一口咖啡,氣定神閑地說:如果我告訴你何修衡此時此刻也在這里吃飯,你會不會舍不得走? 小君微微詫異。 仇星光看了看她,就在對門的餐廳區(qū),屏風后面,具體他跟誰在一起,我就不知道了。 她微妙的表情全都落入他眼中,十幾秒后,果然她站了起來,說:我去一下洗手間。 對門哪來的屏風隔間?小君尋過去,一副我就是在找人的姿態(tài),穿過一張張餐桌與餐桌之間的過道,放眼捕捉目標。然后,她停住,不敢過去了。 屏風后,是白衫白褲的何修衡,他露出半張清秀俊逸側臉,在跟一個男人說話。旁邊,坐著他的原配汪眉。 小君連忙折回仇星光那兒,像什么事也沒發(fā)生一樣,說自己已經叫車了,不用他送。他不再勉強,牢牢坐在椅子上,似乎還不想離開。 那你先回去吧,我在這等何修衡,跟他說點,與你無關的家事。仇星光說。 當晚小君做了個光怪陸離的噩夢,依稀夢見仇星光在說什么要跟她結婚,然后何修衡大叱說不可以,兩個男人就反目,打了起來...... 夢的最后是什么,小君記不得了。只記得自己半夜被夢嚇醒時,她滿眼都是淚水,頭腦混混沌沌地隨便拿枕巾來擦,結果第二天早上要拆了枕頭巾去泡洗。 白天,她如常排練,應付仇星光微信,日子過得緊湊平淡。直至那一天,劇團全員出動去酒店準備演出。 何家闊綽,訂了十間客房供演員們化妝休息。 下午五點,酒店宴會廳已全部準備就緒,演員們先過去熟悉舞臺環(huán)境,期間有奏樂老師輕輕敲起鼓板,咚咚咚的好似預備著一場大戲就要開場。 小君已經扮上尤二姐造型,從宴會廳出來后,她穿著粉色戲服百裥裙在酒店一樓、各個大入口、走廊等明顯的區(qū)域,走走停停,或玩手機或眺望風景。 反正今天來了那么多越劇演員,酒店人員和賓客們見怪不怪,沒人在乎她在等誰,做什么。 她要醞釀抑郁情緒,一早就鎖住了眉頭,抿住了雙唇,假裝孤獨一個人在等候,心事重重。 只是沒料到今天天氣突然反常,竟降溫了。方才她為了讓自己看起來身形纖弱,故意沒穿戲服里的兩層里襯。現(xiàn)在倒好,站在室外風口處,冷得心臟都有點發(fā)顫。 一直瞎晃到六點,小君再也忍受不住,抱了自己的一半肩膀,微聳肩垂頭,匆匆走碎步穿過走廊,想要快點回客房披上外套。 她身體輕盈,穿著古裝粉裙裊裊娜娜地走得快,一路沒抬頭看人,冷不丁聽到一聲小君,她心里好像咚的響了一聲。 原來偶遇,只在不經意間。 是。她緩緩回頭,臉上彩妝艷麗,紅唇如櫻,用一汪清純婉約雙眸迎向他。 你怎么在這?走廊上何修衡輕聲問話。 我回劇院了。 劇院?他像是沒反應過來劇院是個什么玩意兒。 他在打量她的裝扮,像是好奇,又覺得不理解。 就是你們請的這個。小君話落輕咳兩聲,伸手撫上自己胸口,蹙著眉頭,又接著咳幾聲,像生病了一樣。 可是沒等她咳完,沒等何修衡把她牽到一角說話,旁邊就來了個工作人員搶先開口:何總,那邊繆總來了,正等著你呢。 小君下意識看向何修衡正臉,可他沒有半點留戀,撇下一句:晚點給你打電話。 他走進宴會廳,臨了門口,回頭又沖她說:回去穿衣服,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