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寂月篇 十五

    哦？你這都能算出來？青木一臉見了神棍的表情。

    雌雄孔雀的能量波動不太相像。他用附了綠芒的雙手又測了一遍道。

    所以，你有什么要說的嗎？對方冷不丁地開口，打斷青木的思緒。

    嗯？什么？青木直起身問道。

    小綠揚(yáng)了揚(yáng)手中的暗器。

    哦，還是先放起來吧。青木掏出懷中皺巴巴的手絹，將小綠手中的翎羽小心翼翼地包起來，作勢要往懷中一塞

    行了，你懷里的東西已經(jīng)夠多了。小綠攔住她，將東西丟到箱子中，他當(dāng)年的武器還是別帶在身上，免得煞氣傷身。

    是夜，兩只鵝在火堆旁團(tuán)在一起閉目養(yǎng)神，小綠正專心致志地做一個可以將火堆的溫度汲取到四周的結(jié)界，而青木則有一搭沒一搭地?fù)芾庵鸲牙锏幕稹?/br>
    結(jié)界終于完成后，小綠凝神靜氣了片刻，緩緩舒了一口氣出來。

    青木偏過頭打量著旁邊人的神態(tài)，小心翼翼地捏算著語氣道：我們聊聊？

    可是正事？小綠波瀾不動地緩緩問道。

    嘖，反正左右都是事情。青木替兩人倒了茶遞給他，示意他干杯，我們?nèi)祟惸沁?，說話之前習(xí)慣在酒桌上先喝一些，我雖然一直討厭這樣。不過我們現(xiàn)在，還真真需要個儀式。

    小綠撇開了她的長篇大論，言簡意賅地和她碰杯。

    你對望玦有多喜歡？青木率先發(fā)問道。

    不及璃虹對你之事，但及璃虹對你之心。小綠坦誠道。

    又道：你對阿玦又究竟有多了解？

    青木訕訕地摸了摸鼻子道：老實(shí)說，可能還沒有你多。

    但是她看著面善，對我也確實(shí)有興趣，若是我們相處的時間能長一些，說不定我會對她更了解。

    小綠聞言，輕輕嘆息一聲，將杯中的茶一飲而盡。

    你可會怪我？青木問道。

    怪你什么？小綠反問道，又道，我一開始便不指望你能夠牽線搭橋。

    哦，我想也是。青木搓了搓手，不過，你要是還有心愿，也可以跟我講，我會幫你達(dá)成。

    兩人都沉默不語了一陣。

    那等到了地方，幫我挑選一段木料吧。小綠看著手中的茶盞，不需要多別致，也不需要多名貴。我只是想做件她能夠存放些日子的東西，丟在角落里也沒關(guān)系，只要能存放很長的日子，像璃虹那只木盒一樣。

    木盒？青木一拍大腿，你倒是提醒我了，那還找什么木料，那只木盒的木材怎么樣？還能用嗎？我們把它拆了，給望玦做個東西不就好了。

    旁邊的人神色微動，想法倒也是在心中過了好幾個來回。明明是要商討些別的事情，被青木這東一下西一下的腦子一打斷，又沒了氣氛。

    青木說罷，就用布包著手，將那個樸素的木頭盒夠到火堆旁考考熱。

    怎么樣，這塊木頭還能用嗎？

    小綠點(diǎn)點(diǎn)頭道：內(nèi)里的成色還不錯，若不是被埋在這種地方，千年不腐。

    青木松了口氣，覺得冷不丁解決了一件大事。

    但你這樣平白無故地將它送給我，可知璃虹的想法？

    青木偏了頭，所答非所問道：阿虹那種花花腸子在肚子里九曲十八彎的人，我怎么可能知道他在想什么，一直都是被他牽著鼻子乖乖走的。

    不過這山洞里的東西，刨出來的都算我的，就這么個破盒子，我現(xiàn)在就正式把它送給你。至于阿虹那邊，我現(xiàn)在整個人還在山洞里摸爬滾打，他若是越過我先去關(guān)心了這個盒子，看我不拆了他的骨頭。

    小綠笑了笑，如此，那便先謝過了。

    他接過木盒，在青木的注視下，用指將它劃成一段段木料，又凝出一把碧綠的刻刀，在木料上比劃著下手的地方。

    青木抱膝看著他，重新給兩人添了茶，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

    其實(shí)小綠，她拿起一段木料在地上劃拉著，這幾天的相處，你也許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我的壞習(xí)慣了。對于那些很是晦澀的事情，我總是傾向于不聞不問還逃避的態(tài)度。

    對方似是已經(jīng)有了靈感，正緩慢地，從木料上刨下一片一片的木屑，不過青木知道，他是在聽著的。

    你，前些日子講的時日無多，可是真的嗎？青木輕輕問道。

    自然是真的。小綠神色平靜，只專心雕刻著手里的東西。

    那，具體是何時呢？青木順著他的話呆呆問道。

    旁邊的人終于肯分給她一眼，認(rèn)真反問道：你見過哪個人在死去之前，會知道自己是何時死的？

    這是他們之間第一次直接提了死這個字，青木以為自己能做到神色如常，但她知道，自己的心還是震了一下。

    小綠喝下青木給他倒的茶，第一次揉了揉她的頭，才道：我們都未相逢在最好的時機(jī)，何嘗不是一件憾事。只是，你也不必為我過多悲痛。你還十分年輕，和我的經(jīng)歷全然不同。而我已經(jīng)消磨了太漫長的歲月，身死也算是一種解脫。

    小綠收回了手，繼續(xù)雕著身前的木雕。

    你們之間，經(jīng)歷究竟是怎樣的？青木回憶起釀酒舞會時發(fā)生的事情，但腦中的情節(jié)已經(jīng)剩不太多了。

    小綠停下了手里的動作，陷入回憶中，思索了片刻才道，一開始，是阿玦助我化形，當(dāng)時她還很小，其實(shí)也是無意之舉。但正如此，讓我承了她莫大的恩情，所以無論如何，只有還上這份恩情之后，才能修得圓滿。孔雀寨里不是個能容得我的好地方，彼時我想要快些了結(jié)這段緣分，去往更廣闊些的地方，所以頻繁與她接觸。而等到她忘記我之后，我才發(fā)現(xiàn)，恩情已經(jīng)變了味道了。

    青木聽罷，心里嘆息，經(jīng)典而又虐人的橋段，等到真正發(fā)生在她身邊，無力改變的狀態(tài)卻令旁人也感到悲愴。

    若我還有余力，也愿意再掙扎一番。小綠笑了笑，繼續(xù)雕刻起手里的東西，可惜我已是強(qiáng)弩之末，這樣也好，若是身死，孽緣也好，恩情也罷，自然也都消散了。

    青木慢慢看著他手里雕出個看不懂的輪廓，終是又開了口。

    你是不是也覺得，阿虹出事了？

    小綠手中的刻刀只停頓了半秒，還是對著那塊木頭凝神笑道：兜兜轉(zhuǎn)轉(zhuǎn)那么多，終于問到想問的了？

    也沒有。青木平靜地為他添水，有些自嘲地笑了笑，雖然我平時意見不少，主意也不少，卻總是走別人定好的路，因?yàn)閯e人替我選了的話，那樣最為安全，也不必?fù)?dān)什么責(zé)任。

    可你心里還是擔(dān)憂他的，不是嗎？小綠的手仍在慢慢地剝落著偏偏木屑。

    青木低低地嗯了一聲，又道：那你呢，難道真的不想再見到望玦。

    小綠搖了搖頭，是她不愿看到我，我也不想再和她有牽扯，她現(xiàn)在身居高位，不需要我，那至少我不再給她添麻煩。

    麻煩啊。青木重復(fù)道，或許我也是阿虹的麻煩。

    愿做的事情不是麻煩，被迫做的才是。

    阿虹也是被我逼著，才去了宮樓里，做了那么多事的。

    就算沒有你，他的命格里也沒多少機(jī)緣。

    青木喝下手中的茶，發(fā)自內(nèi)心地贊嘆道：小綠，你人真好。

    看對方不語，她又自顧自地問道：我們真的不能回去嗎？這條路，我走得分外艱難，沒了阿虹，我即使走到終點(diǎn)又能如何呢？

    她伸出手，觸著手下裸露的土地，讓刺骨的冰冷蔓延到指尖，我有些恨這一成不變的隧道，恨這安靜的地方，恨這走不到頭的路。也恨什么都無法傳遞到的地底，即使地面上風(fēng)起云涌，或是腥風(fēng)血雨，我也只能被困在這種地方，不見棺材不落淚，無法感同身受。

    來到孔雀寨中之后，我從未和阿虹分開過。我知道阿虹有意不讓我接觸外面，最好與世隔絕。但這也順應(yīng)了我的心意，我也并不想看什么外面的風(fēng)景，我只是想窩在一個安全的地方，累了便休息，阿虹都為我做到了，我也，還沒來得及報(bào)答他。

    就在青木以為小綠仍不會回答的時候，旁邊的人突然放下了手里的東西，看向她道：那我們這樣算一下吧。

    這條路，你已經(jīng)走了多少天了？

    青木翻出懷里的冊子，看了看道：十一天？還是十二？在你弄暈我之前，都有記錄的。

    小綠平靜道：是十三天。

    什么？你居然讓我昏了那么久？青木有些不滿道。

    沒辦法，你太吵了。

    青木動了動嘴唇，不知道該不該和他再吵一吵，好不容易能和小綠談一次心，她實(shí)在是不想破壞氣氛了。

    小綠見她不說話，終于指了指前面幽深的隧道，接著道：這條路在兩天之內(nèi)可以看到盡頭，若是返回去的話，大風(fēng)雪過后更加寒冷，連孔雀都只在地下活動，帶著你，我們也只能原路折返。

    折返需要十多天，即使讓你一直暈著，推著你走快一些，也只能將天數(shù)折減到一半。路上若是又遇風(fēng)雪，橫生變故，便又要多待幾日，如此，折返需要七八日才夠。

    我不知自己還能不能撐到那時。但是若是一兩日之后我們走出這里，白孔雀留給你的后路估計(jì)也近在眼前。這樣一來，只消三四日，我或許就能助你真正走完這條路。

    我青木張了張嘴，卻說不出，我實(shí)在不用你為我盤算如此多，這句話。

    就沒有你不用消失的方法嗎？青木道，小綠，天地這么大，或許還能有別的方法。喝人血吃人rou之類的呢..或者，你看我哪里能分點(diǎn)精氣或是壽命給你

    小綠并沒笑，神色卻也不再冷漠：我修的是仙道，并非妖魔道，如何用得人血人rou的方法。何況即使需要，你又瘦又弱，也無法讓我進(jìn)補(bǔ)。

    我們有緣，可惜太淺。就讓我送你一程，也算了卻我一樁心愿吧。

    小綠，你不用報(bào)我的恩，可以只為自己活著的。

    小綠聞言笑了笑，你不必想太多，這樣做，我想幫的人也并不是你，而是白孔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