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樾并沒有說錯，新的開始的確沒那么容易。

即便平臺不遺余力地替她進行了宣傳，但等到正式開始直播一周了，除了一開始被她的美貌吸引來的好事者，能耐心觀看的觀

眾仍是那么一小撮而已。

姜玟桐采用的直播方式，是在開盤前十五分鐘的集合競價時間展望一下今日走勢，順便點評一些比較有希望漲停的個股，在午

間收盤、下午收盤時分別點評盤面情況。

對于她密切跟蹤的個股，或者是觀眾比較感興趣的題材和行業(yè)，會不定時上線交流。

總而言之，就是傳統(tǒng)的、中規(guī)中矩的路數(shù)。

雖然不是4小時全程在線，但這么密集地盯一天盤下來，還是有些累的。

這個時候，她突然有一些理解蕭樾了。

她這種玩票性質(zhì)的直播盯盤尚且這么累，那么要對投資人千百億資金負責的蕭樾，又怎么會輕松？

那紅紅綠綠延綿不絕的k線圖，不僅是工作，某種意義上來說，也是他們的戰(zhàn)場。

在她必須在線點評的時候，通常會用一瓶熱牛奶，把小星星打發(fā)在“演播室”一角。

而小星星通常也很配合，會瞪著她圓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看著姜玟桐忙東忙西。

說“通常”，是因為實在也有不盡如人意的時候。

小嬰兒注意力本就短暫，情感和生理需求隨時隨地就來，即便是偶爾的啼哭，也會打亂姜玟桐的工作節(jié)奏。

時常有一二觀眾在直播時問:“幻聽了么？我聽到了寶寶的哭聲?！?/br>
姜玟桐哭笑不得。

好在經(jīng)過一個周末的密集面試，她終于找到了一個相當不錯的育兒嫂。讓她終于可以騰出手來，對這一周的直播效果進行回顧

和總結(jié)。

正值周末，直播間觀眾寥寥，姜玟桐在辦公桌前沒有開視頻，偶爾會用文字跟大家說幾句有的沒的。

只有一個名叫“syy”的觀眾，幾乎24小時在線。

平日開盤時，syy基本不說話，只在收盤后對姜玟桐的直播做一些反饋。這人話少而精辟，若沒空，留一個簡簡單單

的“可”字，興致來了，也會鞭辟入里地指出她的一些誤判。

雖然他裝得有模有樣，但姜玟桐知道他是蕭樾。

只有這個口是心非的蕭樾，才會一面希望她失敗從而能贏得她的3天，一面卻又悉心地引導她成長。

不知怎么的，她不愿意戳穿他，甚至在他毫不留情地反駁時，會拿筆記本記下他說的要點。

就像這一天，在令人昏昏欲睡的午后，syy發(fā)來了一則只有她可見的長評。

姜玟桐都能想象出蕭樾在電腦那頭眉頭緊鎖、不怎么耐煩的表情。在蕭總的眼中，她這個初出茅廬的股評師大概一文不值。

果然，蕭樾有理有據(jù)地列舉了她的“幾大罪狀”。

比如說，“評論還是行業(yè)研究員的思路，散戶炒股哪里愿意聽你講估值講PE，要通俗易懂?！?/br>
“領口太低，容易讓人注意不到你的評論內(nèi)容?！?/br>
“盤面判斷太大路貨，既然股評師觀點都一樣，為什么還是有大部分人都賺不到錢？你炒過股票么？”

其他的都有理，可是領口這一條……她實在找不出比這幾件領口更高的襯衣了。

趁小星星還在午睡，姜玟桐心情頗好地打開了語音頻道。

“名叫syy的這位觀眾，感謝您提供的寶貴建議。我會根據(jù)您的建議進行改進的，下周還請繼續(xù)支持?！?/br>
姜玟桐清凌凌的聲音一出，syy那一邊似乎嚇了一跳，在聊天框按下了一堆亂碼。

隔了好幾分鐘，蕭樾才回了四個正常的字:“不錯，共勉。”

起初，姜玟桐并不愿意在自己的社交平臺上宣傳自己，一方面是面子問題，另一方面是不自信。

可神奇的是，在經(jīng)過蕭樾這一番“指點”以后，她竟釋然了。

不管蕭樾是出自什么樣的目的來教她，但既然能在他的火眼金睛下活過一周，又有什么理由害怕其他人的眼光呢？

姜玟桐翻出一張平臺拍攝的官宣照，又編輯了一下鏈接和介紹詞，大大方方地發(fā)到了朋友圈。

忙完這些，已經(jīng)將近傍晚了。

程跖大約是在朋友圈看到了她的新狀態(tài)，很快打電話過來:“很有干勁嘛美人兒，怎么樣，晚上的活動用我陪你去嗎？”

姜玟桐正費力地往上拉著禮服的拉鏈，想都沒想就拒絕道:“就是一個刷臉的活動，哪里需要勞動程總的大駕啦？”

“最近怎么都不讓我?guī)兔Γ课易罱e得很啊。”

姜玟桐怎么好告訴程跖關于她和蕭樾的賭約，只略道:“不用?！?/br>
程跖默了一會，很快笑道:“那你說個時間，我到時去接你，正好回來的時候把玩具拿給小星星。”

跟程跖閑聊了一會，眼看活動時間將近，姜玟桐便掛了電話。

接下來要參加的這個活動，有不少金融、科技、地產(chǎn)方面的大佬出席，她托人搞到了入場券，想趁機營銷一下自己。

對姜玟桐而言，直播是陌生領域，但跑場子卻是熟門熟路。做了這幾年的賣方業(yè)務，姜玟桐深知業(yè)務水平或許是其次，能擺平

眾多關系才是真本事。

這也是她佩服蕭樾的地方。

縱然蕭樾是名門之后，但如今但凡有人提起蕭樾，從來也不會說他是蕭林的兒子。

說來也奇怪，他那張油鹽不進的撲克臉，平時到底是怎么打通那些利益糾葛的重重關節(jié)呢？

很快，酒店到了。

姜玟桐懷揣著對新工作的一腔熱情，推開了這扇象征著事業(yè)新起點的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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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路人馬要上場啦，準備摩拳擦掌搞事情。

89

怪不得神話里都說“天上一天，地上一年”。

過了一年幾乎是“與世隔絕”的生活，直到近日，姜玟桐才對金融圈的新生態(tài)有所耳聞。如果不是切切實實來到了現(xiàn)場，她會以為一切不過是傳言。

游戲主角還是那一批，只是游戲方式大不一樣了。

今晚的活動名為“投資峰會”，但其實只是一個比較不走心的酒會而已。

顯而易見的是，其不走心的程度，與迎賓女士的裙擺長度成反比。

姜玟桐穿著一條嚴謹?shù)拈L裙走過門廊，花枝招展的女賓們看她的目光猶如看山頂洞人一般。

好端端的一個專業(yè)活動辦成這樣，倒也不是沒有緣由。

曾經(jīng)鑼鼓喧天的“金財富”頒獎已經(jīng)落幕兩年，又趕上近來的金融供給側(cè)改革，一二級市場無rou可吃已成事實。

可惜市場從來不乏逐利之人，賽道窄了，吃相自然要變得更加難看些。

還有些閑錢的實業(yè)大鱷、走在時代風口的互聯(lián)網(wǎng)大咖，成了今晚紅男綠女競相爭逐的對象。這些人的盤算大同小異——能換回他們一晚的青睞便是幸運，若是能再敲定幾個項目，那就再好也不過。

姜玟桐走過來一路，耳邊盡是我輩中人對大鱷大咖的溢美之詞。

就連嘉賓的演講環(huán)節(jié)，都被主辦方壓縮到極致，仿佛這個環(huán)節(jié)存在的意義，就是為了圓紅色橫幅上“峰會”二字的謊。

臺上的即興演說寥寥草草。

不過，在講到房地產(chǎn)的大好趨勢時，姜玟桐還是感興趣地抬起了頭。

她在后排聽得入神，一個不察，身邊就有人輕輕落座。

這人見她專心致志，不由哼了一聲:“房住不炒說了多久了，地產(chǎn)顯然是在走下坡路的，這種自欺欺人的說辭，也就騙騙你這種小白兔?！?/br>
姜玟桐分給了他一個公式化的微笑:“我不是笨么，總是要多學學多看看的?！?/br>
蕭樾這邊卻起了勁:“就臺上這種陳詞濫調(diào)，簡直是浪費生命?！?/br>
“是呀，你這么忙，怎么還要來參加這種無聊的活動？”

“我……”蕭樾面色一僵，聲音也弱了下來，“現(xiàn)在倒也不是那么忙，陪媽住院期間，我把一部分決策權(quán)交給了別人，現(xiàn)在也有些時間了。”

姜玟桐以為觸到了他的傷心事，剛想說抱歉，就對上了他那一雙欲語還休的眼睛:“怎么了？”

蕭樾慣會用語言來掩飾情緒，但一雙明眸卻從來也不騙人。他以高級西裝、精英身份作為盔甲，但內(nèi)里依然是不改本色的少年意氣。

只是她從前不擅長發(fā)現(xiàn)、也不敢去發(fā)現(xiàn)罷了。

“所愛隔山海，山海不可平?！鄙碓谄渲袝r，覺得蕭樾的表達方式糊涂難辨，如今她和他之間隔了許多事，她倒也能平心靜氣地去理解一二了。

別的事尚不敢妄自揣測，但她知道，酒醉后的蕭樾有多脆弱可欺，清醒時的蕭樾就有多冷酷堅硬。

待她細細望過去的時候，蕭樾卻又移開了臉:“你要看盤做策略，聽聽這些倒也沒錯，不過還是得有自己的判斷，畢竟觀眾是用腳投票的。但如果你要問我的意見，地產(chǎn)沒戲?！?/br>
姜玟桐低頭忍住笑:“知道了?！?/br>
這邊的演講終于要到了尾聲，會議廳人頭攢動，大家都迫不及待地起身趕往下一項重頭戲了。蕭樾匆匆站起身:“我去談點事，一會找你?！比缓缶妥哌h了。

待姜玟桐跟著人流來到了“重頭戲”的現(xiàn)場，才知道，之前的演講也好、致辭也好，不過是一場海天盛筵的遮羞布而已。

所謂的宴會廳，中間是一塊鑿成了葫蘆形狀的戲水池，成年人立在當中，水才將將沒過膝蓋。泳池周圍設了一些卡座和吧臺，供人暢聊和消遣。

而方才那些侃侃而談、文質(zhì)彬彬的生意人，至此終于現(xiàn)出了原形。

咖位小的倚在吧臺邊，借著夜色招蜂引蝶，咖位重的半躺在泳池旁，等待著獵物自投羅網(wǎng)。

還有一些自恃身份貴重的高門貴女，自發(fā)聚成了一堆，香風陣陣，笑聲連連。

姜玟桐拖著長裙在光怪陸離的盤絲洞晃了一圈，終于放棄了要找人交流業(yè)務的想法。

但即便她低調(diào)若此，還是有人不放過她。

在一扇小門前，一個嬌俏可愛的小美人截住了她。小美人的圓眼睛將她上下打量了一圈，笑道:“是桐桐姐嗎？我是谷星夢，我們這邊有茶點，來吃一點吧?！?/br>
不待姜玟桐拒絕，谷星夢就將她拽進了高門貴女的脂粉堆。

她剛坐下，五六雙妙目就各懷心思地看了過來。然而只停頓了一瞬，女孩們就繼續(xù)講起了方才中斷的話題。

“說到哪兒了……哦對，慕然姐，聽說你離開財富中心了？”

“這有什么好奇怪的?！庇忠粋€女孩說道，“慕然姐身家?guī)资畟€億，去財富中心本來就不是為了正兒八經(jīng)工作?！?/br>
另一人哧哧笑了起來:“可惜月桐資本那個薄情漢愣是沒從她面前走過，現(xiàn)在想明白了也好。”

陶慕然紅了臉:“你們都別說了?！?/br>
谷星夢撇了嘴:“剛才說好不提那個人的，你們太壞了?！彼D(zhuǎn)向姜玟桐，好奇地問道:“桐桐姐，聽說你之前在匯泉證券上班，現(xiàn)在開始做直播了是么？”

姜玟桐還沒開口，就見好幾個女孩的臉上都露出了鄙夷的神色:“哎呀，好接地氣的工作呀，慕然，連你都要輸三分呢。我們幾個從來也沒工作過，每天不是美容就是購物，真是無趣?！?/br>
“是呀是呀?！币粋€女孩執(zhí)起姜玟桐的手，裝模作樣地嘆道，“真是一雙好看的手，jiejie工作很辛苦吧？好像很久都沒有保養(yǎng)過了呢?！?/br>
姜玟桐笑了笑:“是啊，有了孩子，就更加顧不上這些了?！?/br>
這話一出，女孩們的臉色又是一變。

果不其然，谷星夢朝著一個很久都沒說話的女孩笑道:“小沁，你和程跖哥現(xiàn)在還有聯(lián)系嗎？那會你倆如膠似漆的，讓我們好羨慕。”

“羨慕什么？羨慕他女人一大堆嗎？”那個女孩翻了個白眼，“什么溫柔體貼，都是假的，上過床就翻臉不認人了?！?/br>
真是一出好戲，姜玟桐想。她斟滿了酒，向眾人一笑:“meimei們好興致，不過我還得回家?guī)Ш⒆?，就不陪你們玩了?！?/br>
小女孩們打錯了算盤，她內(nèi)心堅定，早已過了在乎閑言碎語的年紀。

……大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