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四十歲呢(屠戶篇)
差四十歲呢(屠戶篇)
朱善今年五十五歲,是遠近聞名的屠戶。 她沉默寡言,從不愛笑,一道長長的疤痕從眉心穿過一直劃到嘴角,殺豬刀被她揮舞得虎虎生風,周圍血赤糊拉一片,更襯得她像一尊地獄來的煞神。 初來乍到或者膽子小些的人都不敢到朱善這里來買rou,可朱善刀功極好,又從不缺斤短兩,市井小民當然還是更在意那兩文錢,因而朱善的生意向來也不差。 沒人記得朱善什么時候到這里來的,也沒人見過朱善的家人,沒娘沒爹,沒女沒兒,不知道是個寡婦還是從來沒嫁出去過,總之這么多年里她始終不聲不響一個人殺著豬賣著rou,跟鄰里也都極少來往。 朱善的攤子上還剩下最后一塊rou。 有人大著膽子問她,最后一塊了能不能再便宜點。 朱善開始收攤,說不賣了。 那人以為朱善只是不想便宜賣他,有點不悅,但看見朱善臉上那道兇神惡煞的疤痕和她壯碩魁梧的身材,又把嘴里那些不怎么好聽的話咽了回去,帶著一肚子氣走了。 朱善把最后一塊rou包起來,目光落在巷尾的一處角落。藏在角落里的少男見四下無人才匆匆跑過去,卻一直低著頭不敢看朱善。 朱善直接把油紙包扔進他懷里,她只是隨手一扔,身形單薄的少男卻被砸得踉蹌著后退了好幾步,但他始終緊緊捂著懷里那包rou,生怕脫了手。 記住了,今晚戌時。 朱善臨走前叮囑道。 她的聲音冷硬沙啞,像一把生銹的鐵鍬重重摩擦過耳朵,少男孱弱瘦小的身子打了個寒顫,聲音低到幾不可聞地應(yīng)了一聲。 哥哥不吃嗎?扎著沖天羊角辮的小姑娘嘴里塞得鼓鼓囊囊的,大快朵頤之余還不忘拽了拽發(fā)呆的哥哥。 阿箬被meimei拽得回了神,勉強地擠出絲笑意,摸了摸meimei小小的后腦勺,哥哥不愛吃rou,太膩了,阿嬙喜歡就多吃些,這些都是你的。 阿嬙雖然有些不理解為什么rou這么好吃哥哥卻不愛吃,但反正她一個人也吃得完,總不會浪費。 那哥哥我們以后還能吃到rou嗎?阿嬙吃著吃著又擔心起以后的口福來,她實在不想每天都只能吃地瓜土豆和苦苦的野菜。 能嗎?阿箬也不確定,如果他不能讓那個人滿意呢?如果對方很快就對他膩味了呢? 但迎著meimei滿是期待的眼神,阿箬只能勉力笑著,能的,只要阿嬙想,以后都可以吃到rou。 阿嬙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快活地歡呼一聲。 阿箬看著meimei活潑快樂的模樣,決定無論如何也要服侍得那人滿意。 可是,想到朱善冷漠的神情,兇惡的外表,還有她那把沾滿了鮮血的屠刀,阿箬又情不自禁地害怕著。不僅僅是害怕疼痛,他更害怕自己受傷太重,沒法照顧娘和meimei。 但路是他自己選的。 開弓就沒有回頭箭了。 阿箬站起身,努力克制著讓自己的聲音不因為害怕而顫抖:阿嬙你慢慢吃,我去看看娘吃好了沒。 他走出屋門,看到夜幕已經(jīng)拉下,一輪不起眼的彎月綴在天邊,白日里喧鬧雜亂的四周也安靜下來,安靜到他能聽到自己的心跳,嘭,嘭,嘭,一聲比一聲響,一下比一下慌。 戌時,馬上就要到了。 吱嘎 虛掩的木門被推開。 少男卻踟躕在門檻外,遲遲不敢邁進去。 進來吧。女人沙啞的聲音傳來,伴隨著響起的還有刀斧劈開木頭的聲音。 阿箬硬著頭皮走了進去。 朱善坐在燈火通明的主屋門口,身旁散落了一堆劈好的木柴。 她打著赤膊,胸脯處隨意裹纏了兩圈麻布,臂膀上肌rou鼓起,腰腹處溝壑分明,手里的斧子落得又快又準,每一下都正正好好落在圓木中央,一劈到底。 會劈柴嗎?朱善撿起一旁的布巾擦了擦臉上和脖頸上的汗,看見阿箬猶猶豫豫地朝她挪著步子,不由笑了一下,你怕什么,我又不吃人,現(xiàn)如今也不殺人。 她的笑聲很短促,只是眼里笑意久久不散,阿箬本來還挪著的腳步突然頓住了,不知道是因為居然看見朱善笑了,還是因為她的話現(xiàn)如今不殺人,難不成她從前殺過人? 阿箬不敢深想。 阿箬走得再慢,院子就這么大,他還是走到了朱善身邊。 或許是因為朱善剛才的笑,又或許是因為朱善手里忙著劈柴,分給他的眼神很少,阿箬心里的不安和惶恐少了一些。 阿箬沒敢站得離朱善很近,但他依然聞到了朱善身上的血腥氣和豬rou味,和他在朱善的攤子附近聞到的味道一樣。 這味道當然不好聞,但阿箬并不討厭,畢竟這樣的味道在他心里和豬rou掛上了鉤,意味著娘和meimei終于可以吃上rou了。 阿箬打心眼兒里感激朱善。 無論她提出什么樣的要求,他都愿意承受。 他只是對未知的那件事控制不住地感到害怕和迷惘。 朱善大手一拽,便把畏畏縮縮的阿箬拉到了懷里。 他渾身沒有幾兩rou,瘦瘦小小的,骨頭硬得硌人,整個人卻輕得像一片羽毛,抱在懷里都仿佛空無一物。 朱善可以看到少男通紅的耳根和干瘦的后頸,估摸著要幾個他才能趕上一頭成年公豬重。 多大了?她一手環(huán)著阿箬的細腰,另一只手卻還沒耽誤劈柴。 十五了。阿箬聲音依舊低如蚊吟,朱善橫在他腰間的手臂很燙,隔著衣物都燙得他心口陣陣發(fā)緊。他坐在朱善結(jié)實的大腿上不敢亂動,也不敢去依靠她的胸口,卻依然感覺自己被朱善的氣息密不透風地包圍著,不給他留一絲逃跑的余地。 倒是巧,我上個月剛滿五十五。朱善又笑了,她也發(fā)覺自己今晚笑得格外頻繁,可她向來是這樣,想笑就笑,不想笑就誰來也不給好臉色,差四十歲呢,做你姥姥都綽綽有余。 可朱善沒有后嗣,也不講究這些,她依然對這個十五歲的柔弱少男很有興致,就和四十年前的她一樣。 她也很多年沒嘗到這么年輕又新鮮的少男的滋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