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條件
第八十二章 條件(摸魚加更)
日頭漸漸升起來,在窗欞上露出個圓圓的腦袋,像個頑皮偷看的娃娃。 案幾上的茶涼了,在杯口留下一圈細細的水珠,沿著杯壁咕嚕滾落,砸起一點點波漪。 林晚卿老老實實地坐在下首,纖白的指將肩上的披帛一角扭成了麻花。 她不時地抬眼,偷偷覷向上首端坐不動的太后,只覺耳邊全是自己的心跳呱噪。 里屋響起窸窸窣窣的聲音,又等了半晌,蘇陌憶才穿了件月白的長袍行了出來。 他先對著太后恭敬一拜,神色自若,隨即目光便落到了一邊的林晚卿身上。 她看樣子是從床上直接爬起來的,慌亂中只顧得加上一件外袍和披帛,里面是素白的齊胸睡裙,胸口大片的雪白還露在外面,點映斑斑紅痕 咳咳蘇陌憶以拳抵唇,干咳兩聲,行過去,將手里的一件厚氅批到了她身上。 林晚卿看著他,也不知道該先求救還是先認慫,一時眼神復雜。 蘇陌憶卻一副波瀾不驚、公事公辦的樣子,兀自坐到了她的身側(cè),舉止自然而又得體。 哼在上首看了半天戲的太后終于忍不住冷哼一聲,一邊抬手讓人去換新的茶水來,一邊漫不經(jīng)心地道:這件事,沒人要給哀家一個解釋么? 林晚卿一愣。 按照身份,這種沒有指名道姓的問題,怎么也輪不到她來說話。況且,太后所謂的這件事到底指的是哪件事還有待商榷,她更不敢冒然開口。 可是當她看向一旁的蘇陌憶,卻發(fā)現(xiàn)蘇大人正低頭品茗,完全沒有要說話的意思。 氣氛一時變得怪異而僵持。 林晚卿咽了咽口水,正想解釋。忽然,有人在身側(cè)拽了拽她的袖子。 她怔怔地看過去,卻見蘇大人一臉肅然地端坐,面無表情。只是方才那只大掌悄悄伸進了她的廣袖,尋到她的手,開始一根一根地掰她的手指頭。 一、二、三、四、五,五根手指頭。 林晚卿一頭霧水。 水,蘇大人舉起手里的茶盞,對著在場的侍女道。 明明那句話不是對她說的,可是常年待在蘇大人身邊,該有的警醒還是有的。這種在敵人眼皮子底下傳遞消息的事,她和蘇大人簡直不要配合過太多次。 故而蘇陌憶那個水字剛出口,林晚卿當即就懂了。 蘇大人這是在跟她談條件呢。 睡五次,他救她。 林晚卿恨得牙癢癢。 于是她試著將自己的拇指和食指曲回去,還了個價。 蘇大人冷笑,搖搖頭要收回手。 林晚卿當機立斷拽住了他,咬牙伸直了食指。 蘇陌憶嘆氣,不滿意,將手指伸到她的手心,輕輕撓了撓,把她的大拇指也掰直了。 林晚卿:好吧,蘇大人還真是會徇私舞弊、坐地起價 沒有談判的籌碼在手,林晚卿只得任人宰割。于是她點點頭,頗有忍辱負重的意思。 蘇陌憶開心了,將手里的茶盞往身側(cè)的矮幾上一放,發(fā)出哐啷響動。 太后果然抬起頭來。 蘇陌憶裝模作樣地清清嗓子,對著太后避重就輕道:皇祖母剛才看到的,其實是昨晚孫兒自己捆的。 自信、篤定、不容置疑,像公堂宣判一樣。 林晚卿懷疑,這人恐怕并不想幫她。 她心中忐忑,背脊生汗,偷偷抬眼看向太后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她的臉色沒有想象中的難看。微蹙的眉宇間,并沒有被戲弄的惱怒,而是帶著點無可奈何的憂色。 她隨即冷冷地覷了林晚卿一眼,片刻之后便吩咐人將她帶下去了。 林晚卿難以置信地看了看蘇陌憶,老老實實地跟著一眾宮人退下了。 人都走了,正殿里空下來。 蘇陌憶坐直了身子,轉(zhuǎn)身對著太后道:皇祖母想問什么便問吧。 態(tài)度倒是坦蕩。 只是,太后看著他脖子和手腕子上留下的一圈紅痕,只覺得太陽xue跳痛。 她隨即伸手揉了揉,移開眼,嫌棄地指著蘇陌憶的脖子道:給哀家遮好,這般孟浪,成何體統(tǒng)。 蘇陌憶的耳根微不可察地紅了,低頭快速打理了一番,又聽太后冷哼道:自己綁的?你自己能把自己捆成那副鬼樣子,哀家才真是信了你的邪。 蘇陌憶笑笑,什么都瞞不過皇祖母的眼。 太后被他這副無所謂的樣子氣得嗓子發(fā)干。 她忽然想起之前向他引薦衛(wèi)姝的時候,這人可是親口告訴過她身為行獄之官,錯了就是錯了,錯了的話不能順著接。 現(xiàn)在倒好,直接真眼說瞎話。 可自己養(yǎng)的好孫子上趕子的要去護人,她又能有什么辦法? 于是太后拍拍胸口,給自己順了順氣,又道:堂堂大理寺卿,你這又算什么? 祖母說錯了,蘇陌憶依舊是淡然的語氣,帶著恭敬和笑意,現(xiàn)在坐在這里跟祖母說話的不是大理寺卿,是景澈,您的外孫 他一頓,眼神里夾著碎光,向外看的時候語氣里又多了幾分柔色,也是她未來的夫君。 太后一怔,神色嚴肅下來。 你想好了?她問。 孫兒本就從來不曾遲疑過。 這句話引來一陣沉默,片刻后,太后問:關(guān)于蕭家一案,你來信說 蘇陌憶接過話頭道:關(guān)于我母親受害一案,早先孫兒已經(jīng)去信說過了,蕭家或有冤屈,還望皇祖母許以時日查明。 太后聞言不再說話,半晌,悠悠地嘆出一口氣來。她朝著蘇陌憶擺擺手道:皇上都同意的事情,哀家敢說不行?只是 她抬頭,眸色中泛起一點蒼茫,像是落入了什么回憶,片刻才道:皇后倘若真的是她,安陽該有多傷心吶 蘇陌憶知道太后指的是什么。 陳皇后與他娘親幼時便相識,少時更是彼此的閨中密友,兩人年齡相差五歲,她一直是把陳皇后當成meimei來疼的。 故而當時陳皇后說,安陽公主是因為顧念她懷孕辛苦,才要求與她換的車,所有人都信了。 也正因為如此,安陽公主出事之后,沒有人懷疑到陳皇后身上。 許是沒有人想到,人性之惡,惡及至此。 太后沉默不語,一向清明的眼中泛起陰翳,側(cè)身緊緊拽住了手邊的茶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