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易衡還是開著那輛從莊紅薇處借來的黑色汽車。

    盈月坐在副駕駛位，顛簸起伏間一派冬日景象透過污垢留痕的玻璃映入眼簾。

    易衡的大衣被她抱在懷里，車?yán)餃囟炔坏?，他圖輕便就穿了件牙白色毛衣，靠在座椅里漫不經(jīng)心地cao縱方向。

    事情解決了嗎？盈月把頭發(fā)別在耳后。

    差不多吧。他在這件事上顯然不愿多說。

    盈月心里的委屈星星點點又要漫上來，轉(zhuǎn)頭去看窗外的街景。

    想吃奶湯蒲菜了。

    明天給你做。

    為什么不是今天？

    今天我們出去吃吧，我來買單。她這個月多攢了些生活費，本來就設(shè)想過等他回來時為他接風(fēng)洗塵。

    易衡聞言稍稍偏頭，嘴角流露出笑意：那我直接往川山開好了。這家店價格很貴，他曾經(jīng)帶她吃過幾次。

    盈月知道他在逗自己，輕哼出聲：去就去，到時候我吃完就跑。

    眾所周知腿的長度在奔跑這項運動中有決定性作用。

    你不要總是講些自己的優(yōu)勢來貶低我。

    那你說說自己的優(yōu)勢來貶低我吧。他的話語顯得包容可親極了，可那副興致盎然的神態(tài)怎么看怎么氣人。

    說到她的優(yōu)點，盈月腦海里第一個蹦出來的詞便是漂亮，自從漸漸張開，園子里人人默認(rèn)她的美麗，但是再比照易衡那張罕有的漂亮面孔，盈月不由得心服口服，心思百轉(zhuǎn)后道：我的優(yōu)勢是堅強。

    怎么說？

    盈月想起自己的經(jīng)歷，漸漸認(rèn)真起來：我的家里窮，上邊有兩個哥哥，我娘本不想要我，但是村里的老道士說我是個福星，爹娘便把我生下來了，可我出生后，家里境況卻是愈來愈差了，便將我發(fā)賣給人牙子。

    她的語氣幽幽的，卻沒什么埋怨的情緒，好像單純在描述一個故事。

    人牙子轉(zhuǎn)賣之前是要規(guī)訓(xùn)我們的，給我們的吃的很少，時不時挨打，十幾個孩子被關(guān)在一間屋里子，大通鋪被擠的滿滿當(dāng)當(dāng)，我嫌他們臭，就把褥子鋪在地上睡。

    她頓了頓，省略自己當(dāng)時差點被人牙子猥褻，講一些她不怵于告訴他的細(xì)節(jié)：他把本想把我賣去當(dāng)童養(yǎng)媳，后來云煙小筑的婆子看上我的模樣，買了過來，進(jìn)園子了也是先挨打。

    她食指拇指握圈給他示意：這么粗的棍子，基本上三天一頓打。她當(dāng)時揣測那個管事的婆子心理變態(tài)，打人能讓她心里舒坦。

    后來我家里知道我進(jìn)園子了，又來鬧，拿了筆錢才消停。園子給了我爹娘錢，就要在我身上找回來，想將我做童妓，我怕極了，那段時間天天討好我能接觸的所有人，跪了管事嬤嬤兩天，都不頂用，后來我假裝自殘他們才歇了心思。可能是在底層長大，見識過更多比她難過的人，她倒是從沒想過自殺，反而惜命的很。

    易衡騰出一只手和她十指相扣，放在唇邊貼了貼：你比我厲害多了。

    那肯定呀，你吃滿漢全席的時候我吃的是凍饅頭，這還是我朋友給我藏的。想到小秋，她的語氣后半段突然低落了起來。

    易衡只以為她想起來受苦的日子心情不虞，故意晃了晃握著她的手，岔開話題：我小時候哪吃什么滿漢全席，最愛吃的是明治牛排，回去給你做來嘗嘗。

    原來你會做菜呀？

    易衡有點尷尬，解釋道：我會做的幾乎都需要烤箱，我們家里沒有。

    盈月聽他說我們家，心里激烈的跳了下，感覺好像他們已經(jīng)是一對有小家庭的夫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