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棋打牌，偶爾嚼幾句舌根拌拌嘴，享受人生中恬淡平和的最后時光。

她懷里抱著一罐帶給老人們吃的低糖曲奇，將下巴磕在鋁蓋上，等公交車緩緩駛離，一顆心方才漸漸安靜下來。

老人之家離學(xué)校只有三站路，作為輻射周邊的社區(qū)公益項目，對所有老人都敞開懷抱。為了方便管理，招了不少許朝歌這樣的志愿者參與管理。

到站一下車，就能很容易地看到對街寫著關(guān)心家中老人的宣傳牌，這時候只要走過去再拐進左邊，沒走幾步就會是目的地。

百來米遠的地方卻發(fā)生了一場小事故，有個大媽坐在地上捂著臉嚶嚶的哭，旁邊一個推電動車的指著她，嘴里噼里啪啦說著不好聽的話。

閑事莫管，許朝歌看到地上大媽的臉時，卻自覺停住了兩腳——她頭發(fā)梳得一絲不茍，衣著不俗。

許朝歌認出這是老年之家里總來整理報紙書刊的吳阿姨。

她于是站到那電動車之前，扶著將要從人身上碾過去的車龍頭道：“有話好好說，這位阿姨我認識，你們有什么糾紛可以告訴我?！?/br>
男人的年紀起碼四十往上，什么大風(fēng)大浪沒遇過，見面前是個不諳世事的小丫頭，立馬把兩眼翻得只瞧得見眼白。

“認識就最好了，這人故意躺我車前跟我碰瓷呢。你現(xiàn)在把她拉開我就不追究了，我還有事呢！”

吳苓平日里知書達理，在老人中心遇見的時候，總是笑瞇瞇的。中心的人說她年輕時候是做老師的，兒子孝順又有用，家里的條件很是不錯。

這樣的一個人會碰瓷？

許朝歌第一個不信，不過還是松了這人的車子去扶地上的吳苓，只是剛一碰上她，她便和受了驚的鹿一樣，兩腳往地上亂蹬，怕得一直后縮，抵住路牙。

她眼里滿是驚恐無知的光，說：“壞人，你們都是壞人！”

推電動車的男人不屑地笑：“長得好模好樣的，原來是個傻子！晦氣！”

說完，他立馬騎上電動車，一扭把手開出老遠。

還沒理清狀況的許朝歌朝著這人背影喊了幾聲，他十分惡劣地揮了揮手，聲音隨風(fēng)送過來：“拜拜了您嘞！”

許朝歌氣得不行，而手里吳苓的肩膀仍舊瑟瑟在抖。

她不得不把注意力又移回來，這時候才看到吳苓外套的內(nèi)肘撕了一個口，泥混著樹葉一路沾到她穿的高領(lǐng)衫，她保養(yǎng)得當?shù)募毮伷つw上蹭破了皮。

許朝歌心疼得用手摸了摸，說：“一定很疼吧，吳阿姨，別擔心啊，我現(xiàn)在就帶你去醫(yī)院?！?/br>
吳苓置若罔聞，半晌，拿發(fā)顫的眼神鎖定住許朝歌，又是如見惡鬼的大喊：“壞人，壞人！”

吳苓手腳并用，踹得許朝歌一下趴倒在地。這時候又似乎清醒過來，拍了拍她后背，小心翼翼地問：“你是誰?。俊?/br>
許朝歌來不及關(guān)心自己，拍拍膝蓋站起來，說：“吳阿姨是我啊，朝歌，我經(jīng)常跟你借書看的?！?/br>
吳苓惶然地往后縮成一團，滿是戒備地掃過來一眼，說：“朝歌……朝歌是誰啊？”

許朝歌認真看了看她的臉，心想這人是什么了？

好不容易將人拖到路邊，吳苓不坐椅子要坐盲道，兩只手往凹凸的地面來回撫摸，自言自語道：“這樣好，安全?！?/br>
許朝歌心里說聲抱歉，趁她不注意的時候從她兜里摸出手機。一翻通信錄，除了一個叫“小行”的人，找不到別的任何號碼。

她扶著吳苓的肩膀，一邊撥號一邊安慰：“別擔心，我打電話找人來接咱們，小行應(yīng)該就是你兒子吧？”

吳苓眼睛忽的一亮，說：“小行，小行……”

電話起初沒通，過了一會兒，對方給回了過來。

許朝歌向著話筒小聲問：“你好，請問，你是小行吧？”

對方：“……”

許朝歌解釋：“是這樣的，你mama在街上被電動車撞了，但你別太著急，沒有什么大問題。不過能不能請你過來接我們一下，吳阿姨她……有點怪怪的?！?/br>
半晌沒人搭腔。

許朝歌拿下手機看了眼，確定還在通話之中，這才弱弱又喊了兩聲：“小行，小行你還在嗎，小行？”

電話那方的人清了清嗓子，聽起來完全是忍著笑地在說：“朝歌，是你嗎？”

這犯著懶的聲音又遠又近，許朝歌微微一怔。

“我們昨天見過的，在華戲的會客廳里，記起來了吧，我是景先生?！?/br>
尷尬。

“告訴我你現(xiàn)在在哪兒，我立刻讓小許去接你——我是說，許淵。”

更加尷尬。

一刻鐘后，許淵到達。

彼時吳苓已經(jīng)清醒許多，開始認出身邊陪著的人是朝歌，很親熱地摸了摸她額頭，說：“丫頭，怎么你在呢?！?/br>
許淵將她從地上扶起來，說：“太太，大冷的天，你累了就該坐椅子，怎么跟小孩似地賴地上了，先生看見了要心疼的?！?/br>
吳苓也想不太起來自己為什么這么邋遢，囑咐：“你千萬別告訴他啊，不然又是好一頓臭我，他脾氣越來越大了?！?/br>
“還不都是為你好？”

“哎喲，他可啰嗦得很，比我都啰嗦?！?/br>
許朝歌站在車邊道別。

許淵沒讓她走，向車里支了支下巴：“跟我們一道去吧，先生還有個會，馬上就到，來前特地要我留你會兒，要親自跟你說謝謝?！?/br>
許朝歌猶豫。

吳苓開了車門拉她坐進來，說：“走吧，丫頭，你今天可是我的恩人，不敲他們一頓竹杠怎么行。再給我說說剛剛發(fā)生了什么，年紀大了，記性越來越不好了?！?/br>
許朝歌只好從善如流。

應(yīng)該是來得太急，許淵甚至沒有帶司機，選擇自己開車來救場?？臻g很大的一款SUV，又因為開車的人四平八穩(wěn)，一路坐下來都很舒適。

吳苓也不禁連連稱贊，說：“比我兒子司機開得好，朝歌你要是坐過就知道了，那家伙以前肯定是開賽車的！”

許朝歌忍俊不禁，許淵開著玩笑：“謝謝阿姨賞識，那我以后就給先生開車好了，您老人家也放心一點是不是？”

吳苓嗯了一聲，笑著靠到許朝歌肩上，說：“這孩子好得很，每次都知道逗我笑，就是一把年紀了還單身！哎，朝歌，你談朋友了沒有？”

許朝歌臉上一紅，不太自在地把頭偏過去。

吳苓說：“你別緊張嘛，丫頭，我就隨口問問，沒想把你介紹給他。”

車正在醫(yī)院門診樓前緩緩?fù)Ｏ?，崔景行已到，仍舊是套西，大衣，向車里揮手前先脫了皮手套，遞給等在一邊的人。

吳苓指著崔景行笑著的那張臉道：“你這么好的孩子我肯定是要留給家里人的，你瞧那是我兒子小行，覺得怎么樣？”

崔景行再見許朝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