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瘋狗
【13】瘋狗
在我生命中,羅拾扮演著一個極其矛盾的角色。 我恨他,但我不能否認,我骨血里流著跟他一樣的東西。我們是一樣的人,縱使表面掩蓋得再柔和,也遮不掉心中的惡鬼。 如同兩只對咬的瘋狗,一樣的寡淡,一樣的癲狂。 羅拾像一個無關(guān)者,像是站在一旁作壁上觀的人,但我知道今時今日我走到這一步,他絕對不無辜。 如今他無所謂地站在我面前,以上位者之姿審判我,卻在暗地里攪弄著風(fēng)云。他算計我,或許從一開始張弱水死時他就在布局 因為,一切都太順遂了。 我的報復(fù)也好,我被救也好;他無聲的在我身邊安排,將我引入一個局,借我的手達成自己的目的,然后從容的等待我死到臨頭。 他從一開始就知道我裝了針孔攝像頭,這么大的破綻他不可能看不出來他故意的。 所以接下來,在我身邊安排私家偵探,將蕭衍的信息暴露給我,讓我將他們的視頻錄下來;在這其中他本有無數(shù)次機會去阻斷我,但他沒有。 因為,他要利用我毀了蕭衍的家庭。這才是他的目的。 那天晚上我自殺,他沒回家,不是巧合,而是刻意。 時至今日,如果我還不明白他在干什么,那我就真該死了。 你想借我的手,解決那個女人?我強撐著身體坐起,骨架瀕臨崩塌,我?guī)缀跫懿蛔∥业钠ou。 怪不得這么順利。是你從一開始就在布局吧。我終于抬頭正視他的眼,兩只手背插滿針管,駭白的皮膚上青筋暴露。 羅拾若有所思地笑了笑,挑了挑眉,望著我溫聲慢語:想明白了?看來你比我想象中還要聰明。 從什么時候開始的?我問。 他沒有急著回復(fù),只是慢條斯理地坐回到窗邊,雙手交錯托著臉,沉默地審視我。 羅縛,半晌,他才緩緩開口,你的漏洞太多了。 從你第一次上來開始,你聽見里面的動靜卻沒有進門,所以我很好奇 我很好奇,你打算做什么。 語落,他替我斟滿一杯水,那雙骨節(jié)分明的手上不知沾了多少血淚。 動用手上一切資源達成自己的目的,我喜歡你的做法。 我的身體突然像被抽空,久久不能回神:所以你將計就計?一股難言的情緒將我溺死,身體不由自主地發(fā)冷,四肢開始僵硬,從五臟六腑開始下墜,那是沒有底的驚惶。 從一開始,我就在他的算計之中;我以為我是為了張弱水復(fù)仇,原來不過只是在他的計劃中替他達成目的。 我以生命為代價的報復(fù)不過是為他人做嫁衣。 可他卻對我說:羅縛,這是雙贏不是么? 這本來就是你的目的,我只是在幫你而已。 好一個冠冕堂皇的借刀殺人。 我苦笑著望他,啞了啞聲:我想報復(fù)的,從來只有你一個人。 我知道。他近乎柔和地回視我,我知道你很無奈。 以你的手段和能力,能cao盤這個計劃我已經(jīng)對你很滿意。你一日靠我供養(yǎng),一日就受制于我,你擁有的一切都是我給你的,所以你動不了我。 你很清楚這些,才會拿蕭衍開刀不是么。 殺戮,無盡的殺戮將我凌遲;他就用這樣的三言兩語將我推往無望之境,可我卻無能為力。 我的確沒得選。這是我的選擇,卻也正中他的下懷。 又一股腥甜涌來,我嘔在死白的床單上,一灘沉紅的血灼傷人眼。羅拾冷眼看了看,似笑非笑地問了句:怎么又吐血了。 很生氣?覺得我利用了你?想報復(fù)我? 我?guī)缀醵糁撇蛔〉貒I吐,血從鼻腔與口腔中滲了出來,我怒目而視,瞪著他,蠻生的張力幾乎將我扯碎。 羅拾??!我死命喘著氣,掐住喉嚨低吼,你萬劫不復(fù)?。?! 你萬劫不復(fù)。 兩只瘋狗撕咬,我尸骨無存。 羅拾卻笑得越發(fā)濃烈,拿起床頭的對講機慢聲說了句:來個人,搶救一下她。 隨即回頭,走到我床邊,從胸口的小袋里抽出一塊手絹,耐心擦去我臉上的血:你知道這次你最大的失敗是什么嗎? 不是計劃不夠完善,而是你自殺。 人死了,就不能翻盤。所以,你不能死。 他耐心的將我的臉擦凈,血不停淌,直到將整張手帕染成紅色。 人活在這世上,首先得學(xué)會審時度勢;能達成自己的目的,被人用用也沒什么。羅拾用雙手撐住我的肩膀,將我固定在床,你永遠記住羅縛,沒有十全的把握,千萬不要輕易動手。 但凡動手之前,先掂量一下自己的重量。因為有些后果,你恐怕承擔(dān)不起。 羅拾用指腹撫上我眼角,凝著血的濕潤,劃過我的眼皮,一直延伸至太陽xue。 如果你還想達成自己的目的,就得活下去。再疼也得活下去。 活下去才能翻盤。這是我教你的第一課。 瘋狗。 殺人的瘋狗。 可我無法反駁。 我終于冷靜下來,看著羅拾,緘默了很久。 血止住了;那些為人殘存的熱絡(luò)與騰燒都被止住了。 為什么要救我?我啞聲開口。 我需要一個小孩。羅拾笑眼回復(fù)。 你能給我什么?我朝他譏諷。 他瞇了瞇眼,微微側(cè)頭望向我:不如我給你一個機會。 一個壯大自己,向我復(fù)仇的機會。 我將上半身倚靠在枕頭之上,望向那張與我極其相似的臉,學(xué)著他那樣地笑起:說說看。 羅拾坐在我床邊,將腿搭在一起,雙手交錯放在腿心,腰板挺正,側(cè)頭回視我:你有兩個選擇,留在我身邊,或者出國。 留在我身邊,你所有的舉動都會在我眼皮底下。選擇出國,我會保障你所有的物質(zhì)需求,且不會對你進行任何干預(yù)。你大可以自由生長,直到某天你有足夠的能力與我抗衡。 心里不知道為什么,突然感覺荒唐得可笑。羅拾根本沒有給予我任何一個選擇,他是在逼我走那條他心里的路。 明知那是死路,卻不得不行。 向死而生。 門突然被打開,一群醫(yī)護人員跟著個少年進來。少年身量修長,笑得溫和,高領(lǐng)針織毛衣被他穿得勻稱,手上繞著幾串檀木佛珠。 我的表弟,羅蘭。 少時算命,師傅說他命薄,自幼體弱多病,小姨求神告佛才將他留下;許是從小有信仰,他是我們羅家里最有神性的人。 羅家人都是瘋狗,只有他是圣人。 羅蘭看見我滿身的血,那一貫老成的少年頭一次這樣驚詫;也沒說什么,只是走近我,擋在我跟前。 舅舅,他柔聲開口,隔在我與羅拾之間,外婆請您過去。 羅拾若有所思地看著我們,從鼻腔中哼笑一聲,玩味地搖了搖頭,隨即出門。 羅蘭拉起我的手,在我割腕的地方上下端詳,然后又捧起我的臉,用袖口擦凈我的血跡。 我沒有來得太晚吧?他溫聲道,其實這幾天舅舅一直在守著你。 我盯著他手上的佛珠:你改信佛了? 羅蘭莞爾一笑,從胸口掏出一只十字架:表姐,我信神不信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