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無比冷血

    轉(zhuǎn)眼間漫長而寒冷的冬日便消散了，白雪慢慢從巷口枝頭消融，化成了春天。

    程練捧著一杯茶發(fā)呆，往日里勾魂攝魄的雙眼變得溫吞，熱茶蒸騰起來的水汽模糊了她的眉目，平添一股不真實的感覺。

    想什么呢？戚桐剛開完一個線上會議，從書房來到客廳就見她這幅傻愣愣的模樣，有些忍俊不禁。

    桐姐。她先打了招呼才回答道：我在想小的時候我其實不怎么喜歡春天來著。

    噢？戚桐接過保姆遞來的咖啡，好奇地看著她：倒是很少有小孩子不喜歡春天。

    程練撓撓側(cè)臉，輕笑道：其實不光不喜歡春天，夏天、秋天和冬天我都不喜歡，只是格外討厭春天罷了。

    戚桐慢飲了一口咖啡，波瀾不興道：有沒有考慮過搬出地球生活？

    條件有限嘛。

    要不是戚桐從小接受淑女培養(yǎng)準(zhǔn)則，此刻一定送她一個不失優(yōu)雅的白眼。

    不過如今她能插科打諢，便代表情況已經(jīng)好轉(zhuǎn)了許多。

    戚桐：那個怪物如何，還有出來過嗎？

    程練搖搖頭，她也有些不可思議：嫂子給我的藥一直吃著呢，她寄過來的新藥前幾天也收到了，而且我發(fā)現(xiàn)這怪物好像挺怕蘭霆的，如今他和我形影不離，怪物竟然一點出來溜達的想法都沒有了似的。

    戚桐點頭：畢竟你爸爸一副要讓她給你陪葬的模樣，誰都會怕。

    這話說的夠委婉了，程練訕笑了兩聲，我們現(xiàn)在也是輪流睡覺，我醒著的時候能控制得住身體了，而我睡覺的時候他就守著我，好在我們都是習(xí)武之人，這樣長期磨合下去不是問題。

    戚桐眼里出現(xiàn)了些笑意：你看，事情的轉(zhuǎn)機便出現(xiàn)得如此恰到好處，當(dāng)時包括你在內(nèi)的大家都以為這是場硬仗，誰知化解于無形了。

    程練的嘴角止不住上揚，點了點頭。

    哪怕要和這個怪物共生一輩子，但只要蘭霆陪在她身邊，又有什么可怕的呢？

    今天我找你們來除了問一下你身體狀況，還要感謝老師對樂均的教導(dǎo)，她如今進步可謂神速。

    程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太客氣了叭，都是應(yīng)該的。

    戚桐：不是夸你好不好？

    對了，既然你身體好些了，那么生意上的事就要你開始費心了。

    程練正色起來：我今天來也是想說這個，謝謝你。

    謝我干什么，向你這樣積極的打工人誰不喜歡呢？戚桐托著下顎，眼里有淡淡的笑意，眼前人還是個少女時便時常跟著他們了，一晃這么多年過去，她還是那么善良又充滿熱情。

    誰會舍得讓她不如愿呢？

    不過你自己得和蘭老師溝通好，畢竟這里面也有危險的因素在，我可不想你到時候兩頭犯難。

    程練楞了一下：生意上的事可以告訴他嗎會不會不太好？

    沒什么不好。戚桐神色自若：你至親至愛的人，我們不會排斥。

    ＊＊＊

    蘭霆，等清明過了我想回滬市，你和我去嗎？她靠在他的懷里，輕聲問道。

    現(xiàn)在難道不是你去哪我就去哪？他好笑地捏了捏她的臉，不過怎么想起回滬？

    我想把我們的事告訴姜姨你知道，其實你不在的這些年，她對我好得就像mama一樣，我不想瞞著她。

    嗯，聽你的。

    程練拉過他的手，把玩著他修長的手指頭她年少起就喜歡這么做，畢竟他的手又修長又好看，根結(jié)分明，還很有力量感，特別是上床的時候鉗著她的手腕或脖子，讓人欲罷不能咳。

    她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也沒節(jié)cao起來了呢。

    蘭霆，我把以前的事告訴你，你愿意聽嗎？過了一會兒她才慢悠悠地開口。蘭霆低下頭吻住她亮晶晶的眼睛，頷首道：只要你不勉強，我永遠(yuǎn)當(dāng)你的聽眾。

    程練覺得心跳漏了一拍似的這人幾時這么會說話了，別是在外面報了個培訓(xùn)班上吧？

    她呼出一口氣，從他懷里撐起來，和他對視著，模樣正經(jīng)了不少：你先答應(yīng)我，不要生氣，不要沖動也不要難過，畢竟都過去了。

    蘭霆伸出手摩挲了一下她的臉頰，輕輕嗯了一聲。

    于是她定下心神，這才開始說起往事：離開你后，姜姨收養(yǎng)了我，她怕我在京市走不出心結(jié)，便帶我去了滬市。那時我很封閉我自己，壓根不想去上學(xué)，不想接觸別人但姜姨對我太好了，我不能辜負(fù)她一番心意，便勉強自己重新做回一個正常人。蘭霆握住了她的手，十指緊扣給與了她無聲的安慰。

    程練笑了笑，接著道：有一次我出去打小工，在我工作的地方遇上了一件殺人案也就是這個時候，我竟然發(fā)現(xiàn)我能聽見死人說話。其實程練有些忐忑，畢竟這樣怪力亂神的事說出來他不一定會相信，還有可能認(rèn)為她是精神錯亂了。

    誰知蘭霆的反應(yīng)竟然很平淡，甚至安慰道：這沒什么，我也能聽得到。

    程練凌亂了，不可置信地看著他：我怎么不知道？你從來沒和我說過??！

    蘭霆嘆了一口氣：可能那時候你太小了不記得，你小的時候你常告訴我有人和你說悄悄話，所以我就知道你也能聽到不干凈的東西，我可能比你要厲害一點，我能看見它們。這也是我從小就有的能力，但我陽氣重，又練武練出了煞氣，所以那些臟東西都不敢靠近我，只是我沒想到這個能力還遺傳給了你。而你小時候又膽小，害怕鬼啊怪的，但又莫名的蠢，不知道誰和你搭話你還和人家聊得起勁，我只好每天抱著你睡，后來你長大了一些，我就去拜訪了許多道上的朋友，拿了一些黃符貼家里，能保證我不在的時候沒有臟東西敢接近你你不記得咱們家以前很多黃符嗎？

    程練麻了，沉默了好一會才繼續(xù)開口：那好吧，說回正題，因為這個能力，我?guī)椭勒哒业搅藘词?，一來二去我竟然還小有名氣起來

    你該不會大發(fā)善心到處幫人家申冤吧？蘭霆見女兒不說話了，哪里還有不懂的，嘆了一下：鬼怪多狡詐，你這樣該是吃過虧吧。

    程練抿抿唇點了一下頭：有一次我被騙到一個墳場，差點被里面的惡鬼吸走靈魂。眼瞧蘭霆臉色不好，她立馬認(rèn)錯：我知道錯了，是我太不小心。

    蘭霆只是覺得心疼，他不在的那些年，他的藹藹受了多少的欺負(fù)？至少不止這一次。

    是誰救了你？他問。

    程練微微紅了眼眶：是我?guī)煾福簿褪菢肪臓敔?。她吸吸鼻子，努力將難過的情緒壓下去，只是我們相遇的時候，他已經(jīng)是游魂了，而且大概是我在墳地待的時間有點久，從那以后我也能看清鬼魂的模樣。

    蘭霆嘆了一口氣，輕拍她的背，有機會我和你一起去祭拜他。

    程練卻更為悲傷：師父他的靈魂被驅(qū)散了，再也找不到他了。

    怎么會這樣？

    師父他是被人殺害的，身體被挫骨揚灰，靈魂僥幸逃了出來，遇上我后覺得我人傻事多，大抵是不太放心我，就留在了我的身邊教我武功。

    那是離開蘭霆后，她又重新?lián)旎鼗钪母杏X。師父教她習(xí)武，她有了自保的能力，便能替更多枉死的鬼魂申冤。

    但好景不長。

    程練眼里慢慢蓄積著淚水：殺了師父的人還是找上門來了，他驅(qū)散了師父的魂魄，讓他永世不得超生師父要消失前讓我快逃跑，不要管他，也不要為他報仇，可我

    你無法坐視敬愛的師父如此凄慘的結(jié)局，所以還是決定踏入那個無底洞里對嗎？

    程練點了點頭：我想哪怕我不能救師父回來，那我也要為他做些什么，雖然這個決定我時至今日也不曾后悔過，但對方實在是擁有比我強大太多的能力。她苦笑：我不僅沒能替師父報仇，反而被那人發(fā)現(xiàn)我的存在，讓他抓住了我。

    想起那個男人，還是讓程練覺得齒冷無比，那是比鬼怪還要陰晦的面孔，被他的眼神纏上就像被游走的蛇繞上脖子恐懼、膽顫，不自覺便想逃跑。

    他問我，是不是不后悔？我雖怕，卻還是告訴他，哪怕我死了，也不會對他這種人搖尾乞憐。他笑著告訴我，讓我等著看我的一腔孤勇是如何被挫成灰的。程練的臉色逐漸變得蒼白，壓著聲道：他把我送進了一個實驗室里

    蘭霆也好不到哪里去，光是聽她講述便像要了他的命，他將她揉到懷里，不發(fā)一言地溫暖她發(fā)冷的身軀。

    那個實驗室他是為了招魂，于是不停投入有靈力的人來作為容器，男女老少，大人孩子無一放過，只要能符合條件我在的那一批一共有二十三人，最后除了我都死了。

    多少次午夜夢回，她耳邊都不?？M繞著悲嗆的哭聲、惡毒的咒罵，一張張亡魂的臉在她眼前浮現(xiàn)。

    蘭霆額頭上的青筋暴起，他恨得眼睛血紅，強行鎮(zhèn)定了才問道：那你體內(nèi)的這個怪物？

    程練苦笑：沒錯，就是那個時候被招來的【魂魄】。她神色嘲弄：可惜這個鬼魂雖然強大，卻不是他要找的人，只是一個毫不相干的孤魂野鬼。他得知后大發(fā)雷霆，我親眼看見他殺了一批道士模樣的人。

    我也以為我死定了。程練閉上眼睛，依偎在他懷里：如果不是嫂子救了我，我真的再也見不到你了。

    蘭霆低頭親吻了她的額頭，同樣無比地慶幸。

    嫂子為了我能活下去犧牲了很多程練嘆一口氣：也導(dǎo)致她身體衰敗得厲害，生小樂均的時候差點一尸兩命

    所以你才這么喜愛樂均嗎？

    程練笑了笑：也因為樂均討人喜歡就是了。終于說出這些年的辛酸，她緩緩松了一口氣，覺得壓在心里的苦悶都散了不少一樣：再后來我就跟著桐姐她們一起做生意了，表面上我是大明星，私底下我用這個身份做掩護，依然到處去尋找那些枉死的靈魂替他們解脫還有遏制那個人的勢力，不讓我那時候悲劇上演在別人身上。她撫上他的臉龐，認(rèn)真道：蘭霆，我把這些事都告訴了你，你還愿意和我一起度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