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靠近(上)

    蘭先生，我是程練小姐的律師，我們已經(jīng)擬定好了一份協(xié)議，如果您沒有重要的事，請于一日后到律師事務(wù)所一趟，我會把地址用短信發(fā)給您。

    我知道了。

    掛了電話，蘭霆下意識想去摸煙，可腦海里不知怎么的想起葉深明說她不喜歡煙味的事，于是將手攥成拳，忍了下去。

    他的余光瞥見了鏡子里的自己。

    這是出獄后蘭霆第一次仔細(xì)的打量自己，他碰到的那些人都說他沒什么變化，他想大概是因為常年練武，所以確實看著就還像三十多的年輕人，可是他要用這幅樣子去見她嗎？

    鏡子里的男人雙目赤紅，胡茬亂生，他失去了多年前擁有的堅韌，如今他的眼里怨氣橫生。這不是蘭靄所熟悉的蘭霆。

    或許，他該重新買一套衣服，刮刮胡子，至少看起來不能太邋遢。

    ＊＊＊

    爸，這件好看嗎？蘭靄從更衣室里娉娉婷婷地走出來，笑著問他。

    嗯他努力地收回眼神，平淡地應(yīng)了一聲。

    嗯？蘭靄笑嘻嘻地湊到他面前，快點說，好不好看？

    裙子好看。

    蘭霆聽見蘭靄失望地噢了一聲：裙子好看，我不好看，那我還是不買了，我配不上這條裙子，等其他好看的女孩子帶它走吧。

    我不是那個意思。她準(zhǔn)備離開，蘭霆拉住她纖細(xì)的皓腕，抿了抿唇輕聲說：你也好看。

    可等她回過頭，蘭霆看清她眼里的狡黠，才知道她不過是又在作弄。

    不許瞪我，明明好看你就說好看嘛，非要口是心非。蘭靄握住他的手，語調(diào)輕柔卻認(rèn)真：我可從來不騙你，那我也想聽你和我說真心話。

    好。蘭霆露出一個清朗的笑容：再去試幾件，等到了泰國怕你不喜歡他們那邊的打扮風(fēng)格。

    說的好像人家那邊沒有大商場似的。說是這么說，可蘭靄臉上的笑容卻掩不住。那你等我？

    嗯，我一直在這。

    先生？先生？導(dǎo)購員疑惑地看著蘭霆。

    于是他才從回憶里抽身，嗯了一聲：抱歉，您剛才問我什么？

    導(dǎo)購員很有服務(wù)意識，輕笑道：我是問您是不是給女朋友買衣服呢？您女友是什么身材？胖一點還是瘦一點？我都有推薦。

    不，我不是

    【我想聽你說真心話?！?/br>
    蘭霆心里一疼，笑嘆道：是，想買幾身裙子，時下有什么流行款嗎？她的身材正好這家時裝店有一幅程練的海報，蘭霆樂了，指著海報道：和她差不離。

    導(dǎo)購員心想果然是情人眼里出西施，連程練這樣的大明星都能類比得起來，不過面上還是親切得很：好的，您稍等，我去拿幾款合適的來給您看看。

    本來蘭霆來一趟時裝店是給自己買衣服的，但結(jié)果卻是提了好幾身女裝出來。

    他看了眼小票，把他在監(jiān)獄里工作得來的錢加上這幾個月打工的報酬都折進(jìn)去了。

    不過他感覺還挺好的。蘭霆笑了笑，雖然她如今是大明星，穿得自然雍容華貴，未必再瞧得上他買的東西。

    況且他再也沒立場送她東西。

    所以他到底在干什么呢？

    蘭霆得不出答案，索性撓了一把自己的頭發(fā)，無所謂地笑著回去了。

    一天的時間過得很快，蘭霆心里卻七上八下得厲害。

    待會肯定是要直接面對她的，不能和上次那樣背對著她說話。

    他要和她說些什么，是該溫柔一些，還是平淡一些？

    藹藹，你現(xiàn)在過得很好，我為你開心，上次我和你說的話都不是真心的，你不用給我錢這樣說不行，重來。蘭霆對著鏡子自言自語，這樣吧，我給你把錢存起來，雖然你現(xiàn)在是大明星，萬一不，絕對不會有萬一。他扶著額頭，覺得自己有點蠢。

    藹藹，你以后一定會一帆風(fēng)順，事業(yè)有成。而葉深明是個好男人，我祝我希望蘭霆把手撐在鏡子上，勉強自己說出來：我祝你能夠幸福。

    蘭霆看著鏡子，只覺得里面的人笑得比鬼難看多了。

    ＊＊＊

    律師行在最繁華的地段，甚至有獨立的一層樓做辦公室。

    蘭霆拉了拉自己的領(lǐng)帶，他突然有種近鄉(xiāng)情怯的感覺。

    早死早超生吧。抱著這樣的想法，蘭霆走進(jìn)了電梯。

    您好，請問有預(yù)約嗎？

    我姓蘭，找柏律師。

    前臺接待了然，您請這邊走，我?guī)グ芈蓭煹霓k公室。

    蘭霆跟著人家拐了兩道走廊，就到了一間屋子前，銘牌上寫著：柏林廷大律師。

    蘭靄心里重重一跳，突然像回到了二十年前的手術(shù)室外，他迫切的想見到他的蘭靄，更怕里面的人告訴他，他再也見不到她了。

    她已經(jīng)到了嗎？蘭霆問。

    接待不解：她？

    蘭霆思緒混亂：沒什么。然后將手放在門把上，鄭重地擰開了。

    蘭先生，我這里是律師事務(wù)所，可不是刑場坐吧，我們可以開始協(xié)商了。柏林廷放下手里的咖啡杯。

    蘭霆暗自翻了個白眼，坐到了沙發(fā)上，皺眉問道：不等程練么，我沒什么事，可以等著她過來。

    嗯柏林廷笑道：誰說程小姐會來？大明星都比較忙，委托為全權(quán)代理。

    是嗎。蘭霆的表情沉寂下去，那就開始吧，她都給了我什么好處？

    柏林廷將協(xié)議書擺在他面前：房產(chǎn)、車子使用權(quán)、每個月一百萬的贍養(yǎng)費，哦，如果您再婚和生下孩子的話，撫養(yǎng)費也由程小姐承擔(dān)，不過只有十五年的期限。

    這么大方？那么條件呢？

    您不可以再靠近程小姐，也不可以告訴任何人您是她的親生父親，我必須提醒您，這個協(xié)議一旦生效，您若是違反，便要付法律責(zé)任。

    好。蘭霆拿出自己的鋼筆，可筆尖觸到紙張的剎那，他突然就卸了力氣，目光死死定在筆上這是蘭靄送給他最后的禮物，她知道他不愛寫字，可恰恰送他一支筆，要他時時把想法寫下來，多思考，才有解決的辦法。

    辦法他現(xiàn)在想破頭也想不出半個字。

    我不簽字。

    什么？

    除非她親自和我談，否則我不簽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