癢
癢
暖房內(nèi),金珍玉寶,富麗堂皇,滿室旖旎的紅。 一桌喜燭燃的正旺,懸掛著大紅緞繡龍鳳雙喜床幔的婚床上,躺著手腳皆被紅綢縛住的沈驚月。 半個時辰前,她被灌下了軟骨湯,接著被一眾人扶著強行與那溫三公子拜了堂,現(xiàn)下又被捆住手腳丟到這婚房中,只等那堂前的溫香軟玉進(jìn)屋來,將一鍋生米煮成熟飯。 沈驚月闔上雙眼,只覺得疲憊不堪。 父親多年來身子始終不見好,母親也年近致仕,整個沈府的擔(dān)子如今幾乎都壓在了她身上。她曾不止一次想過,若她是長在尋常人家,便縱馬揚鞭,拋了這些塵世紛擾,去尋一人,候一生。 可偏偏她身為北靖最年輕的翰林,身為沈府的少家主,她還有國,有家,有母父,這些擔(dān)子她拋不得,棄不下。 ... 不多時,門被輕輕從外推開,屋外風(fēng)大,直把一屋喜燭吹得曳動打閃,來人似怕寒氣過進(jìn)來,又很快的轉(zhuǎn)身將門闔上。 熟悉的冷香一點一點渡過來,幽幽的纏在了沈驚月鼻尖。 沈驚月抬頭,冷冷掃了走至床前的溫清濯一眼,生硬的吐出兩個字:出去。 溫清濯身形一頓,沉默了片刻,便緩緩將蓋頭掀起。 大紅色蓋頭隨著那雙白凈如玉的手滑落下去,露出一張如出水芙蓉般的精致容顏。 雪膚墨發(fā),眉眼瑩潤。 秀挺的鼻梁尖處還落著一顆暗色的小痣,不妖艷,也不顯的凌厲,在一室暖光和大紅婚服的映襯下,讓他柔美的好似畫中走出的謫仙。 沈驚月卻并不在意,她偏身過去,將頭轉(zhuǎn)向墻壁,又悶悶地重復(fù)了一聲出去。 溫清濯不語,只垂下眼睫又往前走近了些,不一會兒,沈驚月被反綁于身后的手腕上便傳來了微涼的觸感。 沈驚月感受著那在她臂上游弋的雙手,嗤笑了一聲,開口譏諷道:世人皆稱溫三公子是謙謙君子如玉,今日沈某算是領(lǐng)教到了。 那雙帶著些涼意的手聞言輕輕一頓,卻沒有止住動作的意思。 不多久,縛在沈驚月腕上和腿間的厚重紅綢一一滑落下去,沈驚月一對薄唇幾乎抿成直線,身后的人卻忽然再沒了動靜。 沈驚月揉了揉有些酸脹的手腕,皺著眉遲疑的轉(zhuǎn)過身:你... 卻看見溫清濯衣衫整齊的立于床前,低垂著眉眼。見她轉(zhuǎn)過身來,便從長袖中掏出一個精致小巧的紫銅手爐遞到她懷里,溫聲道:妻主早些休息,莫要再受了涼。 而后便退后幾步,朝她微微欠身伏了個禮,回頭出了門去。 ...... 懷中的手爐散出一陣暖意,沈驚月不自覺摩挲了兩下,又望向已經(jīng)被闔上的房門,不由有些發(fā)愣。 原是自己誤解了他。 沈驚月心里掠過一絲轉(zhuǎn)瞬即逝的愧意?;蛟S這溫三公子也不過和她一般,是個身不由己的可憐人。 可他身上的那股香...思及此處,沈驚月又微微蹙起眉來。 這香分明是奚城身上的味道。 她從小聞著,早把這香味也當(dāng)成了奚城的一部分,為何偏偏就這么湊巧,她新娶來的,素昧平生的夫郎,也浸染著和她心上人一樣的味道。 無論這溫三公子有意還是湊巧,這個發(fā)現(xiàn)都讓沈驚月不悅極了。 ...罷了。 沈驚月揉了揉眉心,把手爐隨意的往床邊一擱,和衣躺下。 如果他肯如今日這般安分自持,與她保持距離,在她尋到奚城下落之前,這相敬如賓的妻夫虛銜,這樣安著便也罷了。 * 夜過三更。 沈驚月是被一陣短而急的敲門聲驚醒的,細(xì)細(xì)聽去,還伴著道若有若無的啜泣。 她翻身下床,發(fā)現(xiàn)周身力氣已經(jīng)恢復(fù)了大半,推開前門,瞬間就有細(xì)雪迎面落來。 只見那個陪嫁的小仆正站在門前掩面低低哭泣著,見她出來,便撲通一聲跪了下去,手顫顫地指向身后:沈少家主,求您...求您快救救我們家公子吧!他...他快撐不住了... 你先起來說話。沈驚月扶住小仆哭得一抖一抖的肩膀,有些錯愕地朝著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見溫清濯雙膝觸地,正直直地跪在院中。 屋外不知是何時下起的雪,風(fēng)雪已經(jīng)落滿了他的發(fā)梢肩頭。 他的身形看著有些不穩(wěn),一頭原本服帖柔順的青絲也被冷風(fēng)吹到散亂,凌亂的發(fā)絲掃過一截修長瓷白的脖頸,卻莫名讓他整個人顯出了一種單薄脆弱的美來。 沈驚月心頭一跳,一時又驚又怒,連忙上前幾步去扶他起來??蓱z那跪在地上的單薄美人本就體力不支,被她這么突兀一扶,瞬間便吃痛地低哼出聲。 你這是在做什么?! 寒冬臘月天,她單跪了一上午都幾近脫力,更別說這風(fēng)雪交加的夜半,他一個常年養(yǎng)在深閨的嬌貴公子。 溫清濯勉力站穩(wěn)后看清來人,連忙后退了兩步,蒼白著一張臉,用長袖袖輕輕掩住口鼻:妻主...咳...快,快些回屋去,外頭風(fēng)大...咳...莫要被我過了病氣。 沈驚月臉上神色變了幾變,最終只得嘆息一聲:你先與我一同進(jìn)去。 說罷便快步往屋內(nèi)走去,臨到門前,又頓住腳步,朝著那還在發(fā)愣的小仆皺了皺眉:還不快去扶你家公子。 屋內(nèi)是暖的,可溫清濯到底被凍了多時,即便進(jìn)了屋渾身也細(xì)細(xì)的打著顫。 他似乎有些猶豫,并沒有往內(nèi)多走,只垂著頭停在門口,大半個身子都虛弱的倚在了小仆身上,他尚未來得及脫下的嫁衣紅的刺眼,更襯得他一張臉蒼白似雪。 沈驚月轉(zhuǎn)頭添了些新炭,把溫清濯之前遞來的手爐又放回到他袖中,才開口問道:我何時叫你在門外跪著,為何不回你房中去歇息? 溫清濯抿了抿唇,輕聲道:清濯知道妻主心里有人,娶我...實屬無奈。聽聞妻主晨日里在門前跪了多時,受了多般苦,咳...清濯心感愧歉,卻無處彌補,想來、想來也只能承了和妻主一樣的苦,咳、咳! 他氣息不穩(wěn),話音剛落便劇烈的咳嗽起來,直把兩個眼尾都咳到泛紅。 沈驚月有些不忍,一時間顧不得太多,忙把他扶到里屋坐著,又給他倒了杯熱茶,輕輕拍撫著他的背給他順氣。 溫清濯背僵了僵,耳尖瞬間漫上了一抹薄紅。 妻主...不必如此,清濯并無大礙。 他抬起一雙氤氳著水汽的眼來,沈驚月這才在燭光的映襯看清了他的面容。 饒是沈驚月見識過再多貌美郎君,也不由在心底輕吸了一口冷氣。 ......竟是這般好樣貌的少年郎。 她看的有些發(fā)愣,全然忘了自己的那些世家教養(yǎng),直把溫清濯看的耳尖紅暈更濃。 妻主,妻主房中可有銳物? 溫清濯斂下眉眼,似乎有些羞赧。他輕咳一聲站起身來,環(huán)視四周,目光落在了案幾放著的紅剪上。 不等沈驚月發(fā)問,他便徑直走上前,拿起紅剪迅速往指尖劃去,那刀刃十分鋒利,瞬間便有血珠從他白皙的指上滾落下來。 你這,你這又是做什么? 溫清濯沒有應(yīng)聲,只輕輕擰了擰一雙雋秀的眉,而后快步走至床前,將那血珠滴落在內(nèi)榻鋪著的白布上面。 沈驚月這才了然他的用意。 若明日一早,母親發(fā)現(xiàn)布上沒有落紅...怕又是一場腥風(fēng)血雨。 沈驚月一時只覺得語塞,也不知道是該氣惱他又自作主張,還是憐惜他心思細(xì)膩,卻又一次傷及了自己。 她喚人拿來些布條草藥,將溫清濯的傷口簡單包扎了一番,見他咬著唇,便不自覺放柔了語氣,好了,你且回房中歇息去吧。先前是我話說的重了,冒犯了公子。日后...好生照顧自己就是,剩下的,都不是公子該cao心的問題,切莫再做這樣傷害自己的傻事了。說罷,又無可奈何的輕嘆了一聲。 她今夜似乎已經(jīng)嘆了很多次氣。 這位新夫郎讓她頭疼極了。但凡他傲慢潑辣些,她或許都能順理成章的將他視為無物??伤?..偏偏是這樣軟的性子。 妻主不必自責(zé),清濯所做...皆是自己的選擇。清濯退下了,妻主好生歇息。 溫清濯緊了緊衣角,乖順的站起身來,卻忽覺一陣眩暈。 他原先耳尖上的紅并未褪去,反而越燒越紅,逐漸往臉和脖頸處漫去,燒的他開始有些恍神。 他強壓下這過分奇異的感覺,穩(wěn)住身形向外走去,卻越走越吃力,每走一步都好似萬蟻蝕骨,氣也越喘越急,讓他不得不停下身來撐靠在墻邊。 沈驚月察覺到異樣,大步走上前將他翻身過來。只見他兩頰透紅,雙眼也好像蒙上了一層朦朧的水霧,她將手覆到他額前,才發(fā)覺燙的驚人。 沈驚月有些心慌,怎么這樣燙,我這便去叫大夫,你且忍忍。 妻主...無礙...大概,大概只是有些著涼,歇息一晚便沒事了。溫清濯強撐著力氣,卻感覺意識更加模糊,他渾身燥熱的快要燒起來,好像只有貼在他額前的那只手,才能帶給他一絲快慰的涼意。 嗚...好熱... 熱?沈驚月急忙轉(zhuǎn)頭,有些慌亂的想要尋找些涼水讓他降溫,目光卻不經(jīng)意間掃過了桌上放著的那杯,溫清濯早先飲下的茶上。 茶...等等,莫非,莫非是這茶水... 沈驚月手心傳來的guntang觸感越發(fā)強烈,溫清濯似乎越來越難耐,卻依然勉力克制著,只小心翼翼的用臉頰輕蹭著她的掌心,帶起一陣輕微而異樣的酥麻。 溫公子,除了熱...你可還有別的感覺? 嗯...癢... 妻主...清濯...癢。 ......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