揮別過去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而徹底告別之前，給一個干干凈凈的人靠近你的機會，是邪惡不公的。

像是小時候不小心被燙傷的肌膚，多多少少還是會有一個印記就在那里，讓你目光所至?xí)r想起那段回憶來。

程歆然看著長形窗戶里裝著沉甸甸的橙色夕陽，它緩緩沉淪了，睡在遠處的山坡里，等待著下一個屬于它的午后。

手機放在一旁，偶爾閃過推送和信息，忽明忽暗。

指尖的煙燃了一半，煙霧繚繞間，她唇角被淚沾濕。

……

戒煙不容易，學(xué)抽煙也不容易。

入口是苦的，吸入肺里的時候又是甜的。

內(nèi)心的每一寸凸起的不安都被尼古丁細心安撫。

這是程歆然唯一一次吸煙的感受。

她總是在每一個細節(jié)里想起沈牧白，想起有一天晚上，她忽然醒來口渴，撞見他未睡，站在客廳的落地窗旁吸煙。

男人隱匿在夜色里，像是孤獨的匹狼。

她無處可躲，沈牧白只是瞥過一眼，掐了。

程歆然甚至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聽見他被煙霧熏得低啞的聲音。

“你可別學(xué)壞?！?/br>
原來每一個白日里克制疏離的人，到了夜晚也會難以入睡。

每每她從煙盒里抽出一根來，火機上跳躍的火光都像是慫恿?？赡腥四峭砩系囊痪潆S口話，卻像是冰冷的水，澆滅那一點沖動。

留學(xué)真的很累。剛來英格蘭的時候，她沒有基礎(chǔ)，腦子也不算天賦異稟，比起按部就班的低齡同學(xué)，她一個步入職場又回頭重修的異者實著夠嗆。

她心里裝著許多煩惱，卻也裝著一個人。

她不想讓那鋪天蓋地如同潮水般的委屈難過將那人淹沒。

那就干脆忘掉吧。

她不止一次這樣想。

程歆然掐滅了煙，就像掐滅了自己一樣。

她顫抖著手拿過手機，翻出那個爛熟于心的號碼。

像是妥協(xié)了一樣。

大滴大滴的眼淚落在屏幕上，在號碼上砸開一朵花。

“圣誕節(jié)快樂?！?/br>
……

英國的圣誕節(jié)很熱鬧，四處都是紅綠相映，穿梭在街道中，偶爾還能看到扮演圣誕老人的年輕人。

路易比了個稍等的動作，小跑到遠處賣花的中年女人面前悄聲說。

程歆然眨眨眼的功夫，他又跑回來了，手里帶著嬌艷欲滴的玫瑰。

男人有些失落，“雖然覺得這朵花不適合你，但這是最好看的了?！?/br>
程歆然接過，輕笑：“那你覺得什么花適合我？”

路易撓撓頭，“沒有花配得上你?！?/br>
程歆然笑意更深，眼睛卻毫無波瀾。

情話仿佛是種族天賦。

……

電影挑的是浪漫的愛情片，法國的片子，美好得一塌糊涂。

可能是氣氛使然，出了片場，男人沒走出幾步就站住了。

“橙橙，”路易的腮幫子鼓了又泄，“雖然還是可能被你拒絕，但我還是要說。”

“我也可以給你很浪漫的愛情?！?/br>
“如果可以的話……”他中文多少還是有點不熟，醞釀了好久才找到自己的聲音。

程歆然卻搖搖頭，“可我不需要?！?/br>
……

我曾有過一萬個更好的選擇。

可我忘不掉那輪皎月，忘不掉山頂?shù)臒熁穑坏舫跹┞湎碌乃查g。

……

“很抱歉?！彼寡?，“這種話以后別再說了?！?/br>
“但我不會放棄的。”路易倒是不怎么失落，“你總會需要我?！?/br>
程歆然笑了笑，沒應(yīng)。

像是故意活躍氣氛一樣：“走吧，說不定還能趕上廣場的圣誕老人發(fā)放禮物?！?/br>
她高跟鞋轉(zhuǎn)了方向，路易趕緊跟上去。卻看見程歆然還沒有走出兩步，便停在了原地。

“怎么了？”他問。

程歆然怔怔地看著前方親昵的男女，瞳孔微微收縮，臉上帶著難掩的錯愕。

是溫明佳。

一年過去了，她還是那么漂亮奪目。她們之間的距離不遠，程歆然甚至可以看見她身旁的男人低頭親她時她微笑著的酒窩。

程歆然莫名地恐慌起來，她轉(zhuǎn)過頭想走，可溫明佳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她。

“是你？”她語氣里還帶著驚訝，“好巧呀。”

程歆然背對著溫明佳咬咬牙，輕聲讓路易去給她買飲料，看著他走遠，才轉(zhuǎn)過頭來。

“好巧?！?/br>
女人笑意盈盈，手腕纏著身旁男人的小臂，儼然一副恩愛有加的模樣。

難為她了，還記得自己。

或許……是沈牧白提過她？

這個猜測讓程歆然內(nèi)心不禁顫抖起來，連帶著在溫明佳面前也抬不起頭來。

“你先去買票吧。”溫明佳把她男朋友打發(fā)走，轉(zhuǎn)過頭來問，“喝一杯嗎？”

程歆然搖搖頭，“不了，朋友還在等我。”

溫明佳很奇怪，“你怎么和別的男人過圣誕節(jié)呀？”

程歆然抿唇，“怎么了嗎？”

……

圣誕節(jié)的交通比西城的高峰期還要差，程歆然看著雪花落在車窗上結(jié)成冰碴，心里焦急得不行。

溫明佳的話就像炸彈一樣將她心里的復(fù)雜情緒炸成煙花，噼里啪啦的火樹銀花。

“沈牧白連續(xù)加了半個月的班，就為了空出三天假來和你過圣誕節(jié)，你不知道嗎？”

“你們不是一直都在一起的嗎？”

“不可能吧……我那天偷偷看他的手機屏保，是你站在煙花下的背影來著。”

“不過我真的好佩服你啊，你真的太厲害了。居然能駕馭他這種男人?！?/br>
“他現(xiàn)在……應(yīng)該在你學(xué)校門口吧？我也不知道，這還是孫特助偷偷告訴我的?！?/br>
“不說了，我男朋友還在等我，祝你們圣誕快樂哦?！?/br>
……

程歆然降下車窗，冰涼的風(fēng)雪打濕她的臉龐，讓她前所未有的清醒。

她看著前方綿延不絕的車輛，盡頭難預(yù)。

程歆然從皮夾里抽出幾張紙幣，道了謝，開了車門就往外走。

雪越下越大了，耳邊還不斷的傳來圣誕歌的旋律，街邊的店鋪每一家都燈火通明，夜空中若隱若現(xiàn)的星星像是入場燈，而前方就是出口。

她一邊跑一邊翻出手機，睫毛撐著水汽，撥了個電話。

喬伊剛從一個派對中脫身準(zhǔn)備下一場，站在酒吧門口，接的很快。

“干嘛？脫單了？”

程歆然喘著氣，“你還記得你上次說想要嫁的那個人嗎？”

“哪個？賈斯丁比伯？”

“不是，給我寄了一年書的那個。”

喬伊有些無語，“你專門打電話給我說這個？”

“對?！?/br>
程歆然的頭發(fā)上披了些冰碴，大衣扣子沒扣，隨著劇烈運動?xùn)|倒西歪，頗為狼狽。

“對不起?！?/br>
“現(xiàn)在我不能讓你嫁給他了?！?/br>
……

這章和上一章銜接不是很好，但目前只能寫成這樣了。明天完結(ji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