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岸（41）撞見弟弟被女人糾纏

    回家途中，衡月接到了顧川的電話，說是途中，其實(shí)車子都已經(jīng)抵達(dá)了車庫門口。

    電話接通，衡月還沒出聲，顧川的聲音便急忙忙傳了過來，姐，你還在忙嗎？

    他雖然刻意放緩了語速，但語氣里仍透著股藏不住的急切。

    手機(jī)那頭背景聲十分嘈雜，人聲笑語，杯子碰撞，隱隱還傳出了一曲音樂聲。

    衡月聽出他是在酒吧，她放慢車速，問，沒有，怎么了嗎？

    也沒什么，顧川心虛地咳了一聲，就是我現(xiàn)在在外面，喝了點(diǎn)酒......

    衡月點(diǎn)頭，對此情況已經(jīng)十分熟悉，知道了，我讓司機(jī)去接你。

    不是，顧川的聲音越來越虛，那什么，林桁也跟我在一塊。

    顧川此刻莫名有種帶壞了家里唯一的乖小孩被家長抓包的窘迫，他含糊不清道，林桁可能喝得有點(diǎn)多......

    顧川對著他爹都是一副欲上青天的臭屁樣，唯獨(dú)在衡月面前不敢造次。

    他說有點(diǎn)兩個字時(shí)聲都是虛的，衡月立馬意識到林桁絕不可能只是喝得有點(diǎn)多，起碼得是顧川一個人沒辦法把人給弄回來的情況，他才會給自己打電話。

    衡月看了眼表盤上的時(shí)間，手下的方向盤一轉(zhuǎn)，剛到車庫口的車立馬掉了個頭。

    車輪磨過地面發(fā)出刺耳的響，她喜怒不辨道，地址發(fā)給我。

    說完便掛斷了電話。

    顧川聽著手機(jī)里傳出的忙音，又望了眼遠(yuǎn)處坐在沙發(fā)上已經(jīng)半天沒開過口的林桁，頭疼得不行。

    只希望衡月快點(diǎn)趕到，把這尊啞巴菩薩給弄回去。

    林桁醉沒醉其實(shí)顧川也不清楚，他眼睜睜看著林桁干了十多杯烈酒，然后突然間就停下不喝了。

    林桁沒有表現(xiàn)出任何醉酒的反應(yīng)，但顯然也不夠清醒，他放下杯子，像那晚在酒店花園里一樣，一動不動地垂眸坐著。

    林桁一直以來給人的感覺就像一顆筆直生長的樹，但今天晚上，顧川卻感覺林桁突然間變成了一截干枯的木頭。

    顧川不知道林桁在想什么，他仿佛隔離了身邊的一切，在酒精的摧折下陷入了某種無法自拔的情緒之中。

    過了好一會兒，林桁突然緩緩開了口，像是在對顧川說，又仿佛自言自語。

    我出生在南河一個村子里，就像電視里那種只要一下雨，無論去哪就會踩一腳泥的地方。

    他的聲音很平靜，在這熱鬧放縱的酒吧中顯得如此格格不入，顧川剛開始差點(diǎn)沒聽見他在說話。

    在我很小的時(shí)候我媽就不在了，有人說她死了，也有人說她是因?yàn)槭懿涣宋野峙芰?，他們沒領(lǐng)過證，依照農(nóng)村的風(fēng)俗，辦了幾桌酒席就算是結(jié)了婚，到現(xiàn)在我也不知道我媽在哪，也不知道她究竟是否還活著，甚至連她的名字都沒人告訴我。

    顧川狠狠皺了下眉，他知道林桁以前的家庭情況不太好，從林桁平時(shí)在學(xué)校的消費(fèi)習(xí)慣就看得出來，他也沒見過身邊哪個同齡人手上有和林桁一樣厚的老繭。

    但他沒想到林桁的情況比他想象中更糟糕。

    顧川從來沒看見林桁買過什么零食，甚至礦泉水都沒見他買過一瓶，就連吃飯他也只去一樓最便宜的窗口。

    因?yàn)榱智嗄系木壒?，顧川剛開始覺得林桁不過是裝模作樣，后來相處了一段時(shí)間，才漸漸發(fā)現(xiàn)他并不如自己猜想得那般不堪。

    成為朋友需要契機(jī)，顧川和林桁成為朋友不是因?yàn)楹庠拢菑乃品约簩α骤斓土拥牟孪腴_始。

    他看向林桁，問，你沒想過找她嗎？

    林桁搖頭，我很小的時(shí)候想過，長大一點(diǎn)后就不想了。

    他沉默了一會兒，繼續(xù)道，再后來，有一天我早上起來，發(fā)現(xiàn)我爸也不見了，我問爺爺他去哪了，我爺爺坐在凳子上不說話，我問奶奶，奶奶也只是抱著我哭，我那時(shí)候以為他像村里其他成年人一樣外出打工去了，逢年過節(jié)總會回來，但他也沒有回來過。從那以后，家里就只剩我和爺爺奶奶三個人了。

    林桁的語氣很平緩，以一種過于平靜地語氣講述著他的過去，仿佛在講別人的故事。

    顧川沉默地聽他說著，連一句安慰的話都說不出來。

    顧川他爹雖然不是東西，但從來沒把他拋下過，他媽去世得早，但在他人口中顧川也知道她愛自己。

    顧川想象不出來什么樣的父母才能一點(diǎn)都不愛自己的孩子，生下來就當(dāng)一塊抹布給拋棄了。

    顧川并非不諳世事的富家少爺，他知道林桁這樣的留守兒童農(nóng)村里遍地都是，但這是他第一真正地接觸到這樣的人，一個坐在他身邊，活生生有血有rou的的人。

    顧川一直模糊地覺得林桁身上有種他身邊人沒有的獨(dú)特氣質(zhì)，他此刻突然意識到了那是什么那是一種被迫磨練出的堅(jiān)韌和孤獨(dú)。

    林桁還在繼續(xù)，后來奶奶身體不好，看病需要錢，我去找過林青南就是我爸，也是在那個時(shí)候，我遇到了jiejie。

    他停下來，像是在回憶兩人初次相遇的畫面。

    沉默良久，林桁接著道，我那時(shí)候不知道我爸已經(jīng)和jiejie的mama結(jié)婚了，jiejie也不知道我是林青南的兒子，她只當(dāng)我是個偶然遇見的一個可憐小孩兒，明明我們素未謀面，卻肯幫我。

    林桁聲音緩和了些，聽起來不再像是一灘沉寂的死水。

    jiejie是個很溫柔的人，他抿了抿唇，低下頭，至少對我來說是這樣。

    那年大雪里停在林桁面前的衡月，在之后的無數(shù)個夜晚里出現(xiàn)在他的夢中，無關(guān)欲望，只是一個孩子最純真最美好的憧憬。

    之后又過了幾年，奶奶去世了，再后來爺爺也去陪她了，機(jī)緣巧合之下，村里的人聯(lián)系到了jiejie。

    村長告訴我說jiejie愿意承擔(dān)起照顧我的責(zé)任的時(shí)候我其實(shí)覺得很......林桁頓了頓，仿佛在想該怎么形容自己當(dāng)時(shí)的情緒，......很不可思議。我十六歲，什么都沒有，不討喜嘴也笨，跟在她身邊只能當(dāng)一個麻煩的拖油瓶。

    林桁安靜了兩秒，他看著桌上透明的玻璃杯，語氣低緩，顧行舟說得對，我沒什么值得她喜歡的。

    林桁此刻比任何時(shí)候都明白顧行舟那句你不是這樣的人是什么意思。

    顧行舟愛過衡月，所以知道愛她而不得是什么感受，那滋味太痛苦，愛多一分，痛也深一分。

    顧行舟做不到心甘情愿地愛衡月而不被衡月所愛，林桁也不能。

    不是不愛，而是做不到心甘情愿。

    顧川灌了口酒，沒想到自己有一天還得教別人怎么追自己姐，你與其跟我說這些，不如自己說給姐聽，你問問她究竟把你當(dāng)什么。

    林桁搖了下頭。

    如果他和顧行舟一樣，那他可以大方坦然地向衡月求愛，可林桁被衡月弟弟的身份所束縛，有些話如果問出口，那么他連這唯一的身份也會失去。

    而正是因?yàn)榈艿艿纳矸?，林桁才能待在衡月身邊?/br>
    他不敢賭。

    林桁不知道顧川給衡月通了信，電話是顧川背著林桁打的。

    衡月到時(shí)給顧川發(fā)了條消息，顧川借口去洗手間，到酒吧門口接的衡月。

    衡月上下看了顧川幾眼，直把人盯得手腳都不知放哪，才問，醉了？

    顧川不自在地摸了把后腦勺，沒。

    衡月緩緩?fù)铝丝跉?，問他，林桁呢？沒和你一起出來嗎？

    顧川想起林桁就直甩頭，他不知道怎么說，只好道，你自己看看就知道了。

    酒吧的空氣渾濁不堪，香煙酒味混做一團(tuán)，隱隱還能聞到幾許淺淡的信息素。

    衡月眉心微蹙，跟著顧川穿過人群往里走。

    衡月還沒走近，就見一個靠墻的卡座處，幾名穿著性感的女人將一身形高挑的少年圍堵在中間，殷切地往他身上湊。

    弟弟還在上學(xué)吧，你的朋友呢？怎么就只剩一個人了？

    一個人喝酒不無聊啊？要不要jiejie陪你??？

    別害羞嘛，jiejie又不吃人，要吃也只吃......

    一個上身只穿著一件抹胸的女人調(diào)笑著用半露的胸部去蹭他的肩膀，欲蓋彌彰地將后半句話留在了口中。

    少年高瘦的身形立在一堆女人中尤其顯眼，一頭乖巧的黑發(fā)，不是林桁是誰。

    他被逼得往一旁退，束手束腳地避開那人的觸碰，皺著眉道，抱歉，能讓讓嗎？

    迷離朦朧的彩色燈光掃過少年僵硬的面容，衡月看了看林桁面前桌上空了大半的玻璃杯，你叫我來，就是讓我來看這個？

    顧川哪敢應(yīng)聲，他人都傻了，明明他走之前林桁還坐在那跟他媽一尊活佛似的，鬼知道打個轉(zhuǎn)就被這么多女人纏上了。

    他在的時(shí)候也沒見人上來撩sao啊！

    顧川瞥了眼衡月的臉色，硬著頭皮帶著她大步走了過去。

    臺上的駐場正抱著吉他深情唱著情歌，四周人聲鼎沸，在這喧騰的環(huán)境中，高跟鞋踩在地面的聲音并不分明，但林桁不知怎么就聽得清清楚楚。

    仿佛電影掉幀時(shí)驟然的卡頓，他的動作很明顯地滯了一瞬，然后猛然抬眼朝衡月的方向看了過來。

    那雙黑墨似的眼睛緩慢地眨了眨，像是對衡月出現(xiàn)在這兒感到十分意外，他嘴巴動了動，低不可聞地喃喃道，......jiejie？

    衡月目光淺淡地瞥過他身邊的那幾個女人，而后將視線落在了林桁身上，她隔著兩米的距離定定望著他，聲音越過喧囂穿進(jìn)他的耳朵，玉碎般的動聽

    乖仔，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