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岸(17)
停岸(17)
林桁和顧川一人頂著張青紫紅腫的臉回到教室,傷口血痂猩紅,謝云想不注意到都難。 比起成績,學(xué)生的安全問題才是學(xué)校首位看重的方面,謝云表面冷靜,實則心下慌張不已,趕緊將兩人趕著推著送到校醫(yī)務(wù)室,檢查后沒大礙才給衡月打的電話。 從醫(yī)務(wù)室到辦公室,林桁和顧川之間氣氛古怪,謝云問了倆人幾次怎么受的傷,都沒得到答案。 這件事本沒什么值得隱瞞,但顧川我行我素慣了,十次有九次謝云都從他嘴里問不出話,也不算奇怪。 而林桁當(dāng)時只是碰巧路過,單純覺得這件事本身和他沒什么關(guān)系,見顧川沉默以對,他以為顧川不愿謝老師知道此事,便也沒有貿(mào)然開口。 哪里知道會因這事請家長。 林桁做慣了三好學(xué)生,從來不知道請家長是什么體驗,今天也算好好體驗了一把。 眼下,聽著兩人的坦白,謝云的臉色一點點變得嚴(yán)肅起來。 顧川沒怎么吭聲,主要是林桁在講。林桁一五一十把自己知道的部分告訴了衡月和謝云,但他有些地方講得不夠細(xì),只說自己受了點傷,同樣也動了手。 說時低著頭站在衡月面前,像是個可憐的受害人。 顧川斜目瞥了他一眼,不知道他腦袋上掛著的那點那點紅有什么要緊,還值得他專門開口提一句。 他下手輕重也不掂量,被他屈膝頂了一下的卷毛扶著墻吐了一地,走的時候嘴唇都是白的他怎么不展開講講。 顧川,你是親眼看見了那幾個人施虐嗎?謝云正色道。 是,顧川似乎想起了那些畫面,臉色不太好看,還不止一次。 有拍下照片或者視頻之類的證據(jù)嗎?謝云繼續(xù)問道。 沒有,顧川說罷,頓了一瞬,瞇著眼回憶了一會兒,道,但那幾個人好像用手機(jī)拍了視頻,他們的手機(jī)里應(yīng)該能查出點東西。 虐待動物不是一件小事,但身為老師,為學(xué)校聲譽著想,謝云并不想將事情鬧大。 她還想問什么,衡月卻突然出聲打斷了她。 謝老師,她看著林桁額上的傷口,開口時神色冷淡,語氣也不冷不熱,小孩受了點傷,我今天先帶他們回去了。至于這件事 她抬眸看向謝云,不容置喙道,希望學(xué)校妥善處理,一周內(nèi)給我結(jié)果。 謝云剛和秦崖通過話,已經(jīng)知道衡月是學(xué)校股東之一,聽見她這上位者的語氣,哪能說個不字,只能點頭應(yīng)好,打算著回頭把這事推給當(dāng)校長的去cao心。 晚上沒課,只一個小時左右的晚自習(xí),留給學(xué)生完成作業(yè)用。 林桁和顧川回到教室,收拾了東西就跟著衡月上了車。 顧川上的副駕駛,林桁像是知道前邊沒自己的位置,都沒往車頭繞,直接開的后座門。 衡月上車換了雙平底鞋,啟動車輛后,問顧川,回哪,小別墅還是朝中小區(qū)? 這兩處是顧川慣住的地方。 不用,先送他吧。顧川拿出了主人的氣派,大方道,像是要在林桁面前掙一掙這衡月親弟弟的地位。 然而衡月聽罷,頓了兩秒,回他,林桁同我住在一起。 顧川:......? 顧川知道林桁是林青南的兒子后,也不知道在置什么氣,擰著眉,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樣,掏出手機(jī)噠噠噠打著字和人聊天。 而林桁更是從上車到現(xiàn)在一直沒說過話。 衡月從后視鏡看去,見林桁異常沉默地看著窗外,反應(yīng)和他第一次來到這座城市時很相似,安靜得過頭,幾乎要將自己與后座昏暗的場景融為一體。 只是那次他坐在副駕駛,而這次他一個人坐在后座。 他背上像嵌了把筆直的方尺,坐姿端直如松,又長得高,頭快貼到車頂,高大一個縮在后座,連空間都顯得有幾分局促。 車窗外風(fēng)聲呼鳴,吹遠(yuǎn)一盞盞路燈。車子在朝中小區(qū)外停下,顧川下車前,衡月叮囑了他幾句傷口護(hù)理的事,剛說完,她的電話就響了。 手機(jī)架在了儀表盤前,來電名稱清楚醒目顧行舟。 顧川一只腳都踩著地面了,看見這三個字,把著車門的手一僵,又坐下關(guān)上了車門。 顧家晚輩里出了兩個Alpha,老大顧行舟、小的顧川,同父異母,生來不和。 顧行舟如今是顧家如今名正言順的繼承人,但很少有人知道,他從前其實是養(yǎng)在外面的私生子。 好笑的是,這私生子比顧川這正妻生的兒子還要大上十多歲。 顧行舟和他母親之前一直被顧川父親養(yǎng)在外面,顧行舟分化成Alpha之后,他爹便迫不及待地把顧行舟和情人接到了家里來,還豪擲千金補了個婚禮,任誰看了也得道一句母憑子貴的典范。 顧川母親在生他后因羊水栓塞去世,他小小年紀(jì),頭頂突然冒出個后媽和哥,日子過得水深火熱,老早就養(yǎng)成了如今這副叛逆性子。 近幾年還好上一些,他十多歲時,在家能抄凳子和顧行舟直接干起來。 也是衡月一直在背后看著他,顧川才沒走岔路。 顧川上高中后,性子收了一些,但他一直不滿顧行舟和衡月的婚事,當(dāng)年兩人婚事作廢,顧行舟遠(yuǎn)渡國外,顧川第一個拍手叫好。 顧行舟已經(jīng)好幾年沒回國,顧川沒想他竟然私底下還在聯(lián)系衡月。 此刻,鈴聲震了幾響,衡月沒急著接,她看了眼顧川,顧川盯著衡月的手機(jī),神色冷硬,厭煩之意毫不掩飾,他給你打電話做什么? 問完,他又意識到什么,看著名字下顯示的地區(qū)北州市,眉心擰得更緊,他回國了? 衡月?lián)u頭,表示自己也不知道,她接通電話,喂。 南月,是我,顧行舟。那邊傳來一個低沉的男人的聲音。 南月,衡南月,是衡月以前的名字。南,取的是他父親的字,她父親離世后,她母親帶她改了名,那之后很少有人叫她衡南月這個名字。 顧行舟是個例外。 小川和林桁怎么樣了?他問。 衡月動作一頓,不答反問,你怎么知道的? 我回國了。顧行舟道,他說罷停了一會兒,見衡月對他回國的消息并沒有什么反應(yīng),似是無奈地笑了一聲,才繼續(xù)道,晚上有個飯局,秦校長也在,小川的老師給他打電話,他順口就告訴我了。 顧行舟道,我記得你讀書的時候就不喜歡和老師打交道,沒想到如今也愿意抽出時間來處理這些瑣事,看來你很在意這個......電話里聲音斷了半秒,弟弟。 衡月對此不置可否,她看了眼儀表盤上的時間,道,不久前秦崖告訴我,你囑托他照顧林桁,有這事嗎? 車子停在路邊,窗戶緊閉,夜風(fēng)狂妄肆意,拂過車窗玻璃,風(fēng)雨欲來,整座城市好似正在醞釀一場暴風(fēng)雨。 衡月語氣平淡,但顧行舟與她相識多年,敏銳地察覺出她話里的不快。 他也不解釋,反倒悶笑了一聲,怎么,生氣了?嫌我多管閑事? 有點。衡月手指敲了下方向盤,直白道。 那邊愣了一瞬,笑聲一時更顯。 顧川在一旁聽見衡月的話,突然察覺出點不對勁來,他感覺自己好像被顧行舟當(dāng)了槍使。 顧川并非無緣無故厭惡林桁,他在顧行舟和其母親的陰影下活了十多年,敵對和顧行舟有關(guān)的一切幾乎成了他生活的本能。 自某次在餐桌上,偶然從顧父口中知道顧行舟托秦校長特別關(guān)照一名叫林桁的轉(zhuǎn)校生后,顧川便把林桁這個名字劃在了顧行舟之列。 然而此刻,顧川覺得自己好像被顧行舟當(dāng)成了試探衡月對林桁感情深淺的工具。 但以他對顧行舟的了解,顧川又覺得好像有哪里不對,林桁不過林青南的兒子,法律上衡月雖然有撫養(yǎng)他的義務(wù),但那神經(jīng)病這么緊張做什么。 就因為林桁也是個Alpha? 顧川心中嗤了一聲,就算林桁想,他姐這樣的氣性能看上林桁這種小孩? 他想著,下意識轉(zhuǎn)頭看了一眼林桁,然而卻見林桁不知道什么時候沒再看著窗外,而是轉(zhuǎn)過頭,直勾勾盯著他姐的側(cè)臉,眼睛都沒眨一下。 顧川:......? 衡月和林桁回到家沒兩分鐘,天空果然下起了暴雨,閃電撕裂天幕,雷聲震耳。 兩人洗漱完,衡月拿出醫(yī)藥箱,在沙發(fā)上坐下,叫住了從洗衣房出來的林桁,林桁,過來,我看看你的傷。 林桁嗯了一聲,乖乖坐到了衡月面前。 他頭發(fā)濕漉漉的,也沒吹干,只用毛巾隨意擦了幾下。 不出衡月所料,他洗澡時根本沒顧及傷口。眉尾的傷口沾了水,血痂泡落,傷口邊緣的皮膚都有點發(fā)白。 浸潤了碘伏的棉簽在上面輕滾了一圈,有血微微滲出來。 雖說傷口不深,但看起來也不輕,若不好好處理,會留疤也說不定。 然而林桁卻像是沒痛覺神經(jīng)似的,任衡月拿著藥液在他臉上滾來滾去,藥液滲入傷口,他眉眼動也未動一下。 他今夜實在太過安靜,偶爾抬起眼看向衡月,很快又垂下了眼睫,一看便知心神不定。 為方便衡月動作,他頭垂得低,背也微微躬起,仿若一座沉默無聲的青山佇立在她跟前。 衡月靠得很近,熟悉的馨香隨著呼吸進(jìn)入少年的身體,身體散發(fā)出的若有若無的熱度燒得他耳廓都泛出抹紅。 后頸腺體微微發(fā)熱,林桁緩緩?fù)铝艘豢跉?,像是有些受不住這么親昵的距離,小幅度地往后退了一下。 棉簽壓著擦過傷口,剛止住的血又浸了出來,衡月眉心輕蹙,伸手掐著他的下頜把他的臉給頒了回來,別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