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未曾有
得未曾有
沈余吟僵直地走進雨幕中,渾身被雨淋透,從指節(jié)到手臂都在發(fā)抖。她蹲下來扶住染綠的肩:為什么不讓本宮去? 染綠忍不住心中的哀痛,失聲痛哭起來,她攔住沈余吟的手臂,聲音伴隨著雨聲灌進她耳中:陛下駕崩了。 沈余吟怔住,茫然的看著她的眼睛。早春的雨水依舊冰涼,像是能扎進人的骨縫里。她卻渾然不覺,只覺得每吸一口氣都會疼。 眼淚掉不出來,心上像被挖了一個巨大的洞。 你撒謊謝璋明明說過,父皇還有救,她站起來,一步一步向前面走去,父皇不可能突然駕崩他明明說過 沈余吟察覺不到雨水的涼意,她木然地向永延宮的方向走去,身上的裙衫在御花園泥濘的路上沾滿泥水。 永延宮外空無一人,她抬眼看了一眼天空,硬是拖著沒有力氣的身子走進去。 一道閃電劈下來,永延宮內(nèi)亮如白晝,映明了宮內(nèi)的景況。她呆呆地站在殿外,看向躺在地上的人。 鮮血從他的胸口不斷向外涌,如同小小的噴泉。沈廷燁明黃色的龍袍上全是血跡,她想要挪動一步,卻動不了,只能看著不遠處的人轉(zhuǎn)過身來。 梁承琰扔下手中沾血的長劍,黑袍加身有如修羅,他的眼眸掃過地上的人,沒有任何產(chǎn)表情,也沒有言語。 沈余吟睜大了眼睛,跪到地上。發(fā)絲的雨水不斷下落。她跪著挪動到沈廷燁的身體旁,用手輕輕碰了碰他噴血的胸口,徒勞地用手去捂。 血,全都是血。 她眼前充斥著一片血紅,沉下去的心被撈上來反復沖擊,她掉不出一點眼淚,只是大口喘著氣,慘白的臉上沒有一點生氣。 父皇?她趴到他的胸口上,閉上了眼睛。 承露宮上下亂成了一團。 染綠用帕子一遍遍擦拭這沈余吟guntang的額頭。盆中的冷水已經(jīng)換了四五次,她身上的熱度卻一點沒退。 梁承琰將她抱至殿中時,她已昏過去,身子燒的厲害,說著含糊不清的胡話。染綠看著梁承琰在她枕邊守了片刻,囑咐了許多又匆匆離去。 她看不懂這是為什么。 太醫(yī)怎么還不來? 鵲兒急急忙忙又端了一盆水來,一面絞著帕子,一面答染綠的話:快來了,外面雨勢太大,遣了小夏子去請,路上怕要耽擱一會兒。 這可怎么是好。染綠望著沈余吟的臉頰。她臉色蒼白,只有頰邊呈現(xiàn)一點病態(tài)的潮紅。 她單薄的身體還在無意識地發(fā)抖,染綠已經(jīng)給她蓋了兩床被子。 沈余吟反反復復做著同一個噩夢,在電閃雷鳴中清醒過來。身上冒著汗,把內(nèi)衫濕透了。 染綠和鵲兒在床前攔住她,生怕她掉下去,見她醒了,算是舒了一口氣。 殿下,感覺如何,要喝水還是染綠扶住她,對上她空洞的目光,出口的話停住。 沈余吟掀開被子便要下床,因為手腳沒有力氣,剛踏出去便摔在地上。 染綠,父皇呢?本宮還未好好給他磕個頭,沈余吟斷斷續(xù)續(xù)說了一句話,聲音沙啞的不成樣子。 染綠和鵲兒跪著,攔住她想挪動的身子。 殿下,陛下已經(jīng)葬了,只是外面的人還未知曉,染綠握緊她的手,在地上重重磕了一個頭,殿下,別再去了。 她不想看著沈余吟糟踐自己的身子。 父皇駕崩乃是國喪,怎能草草掩埋!沈余吟劇烈地咳了幾聲,用手捂住嘴,卻有血從指縫中冒出來。 鵲兒嚇傻了,踉蹌著向外跑去找找太醫(yī)。小夏子已經(jīng)煎好了藥,也急匆匆地向里走,二人差點撞了滿懷。 殿下可醒了? 快進去,殿下一連咳了好多聲,咳出血了呢。鵲兒引他向里走,聲音里帶著哭腔。 沈余吟想向外走,被染綠死死抱住。她臉上沒有淚,卻疼得喘不開氣,眼前全是那成片的鮮血。 藥來了!小夏子將藥碗小心地端給染綠,被沈余吟一掌打開。她的手指被撒出的藥汁燙的通紅,褐色的液體濕了整個內(nèi)衫。 本宮不吃,本宮還未未見父皇下葬,未給他披麻戴孝天下人還未知道沈余吟不斷重復著這句話,外面伺候她的小宮女已經(jīng)哭成了一片。 沈余吟的意識再度渙散,倚著染綠的肩,氣若游絲。 去請梁大人,染綠咬住唇,眼淚落下來,若青魚說大人有事不能過來。你便拖她轉(zhuǎn)告一句,殿下再這樣下去,怕是撐不住了! 小夏子跑出去傳話,沈余吟被重新扶到了床上。 喂也喂不進,鵲兒從藥爐里又倒了一碗,勺子抵在她的唇邊,可無論怎么喂,都不見藥汁流進她嘴中。 偏偏這個時候又尋不到謝璋的蹤影,染綠急得滿頭是汗,直到那人從殿外沐雨而來,帶了一室的涼意。 梁承琰周身亦被雨水淋透,手中的折子濕的破碎。 染綠顧不上行禮,走至她床前,輕輕扶起她的身子。 梁承琰眸中晦暗,將滴水的外袍脫至地上,攬住沈余吟的肩,讓她靠近自己懷里。他瞥見她內(nèi)衫上的點點血跡,手猛的收緊。 他握住她的的手,沉聲在她耳邊說話:吟兒,吃點藥好嗎? 她周身guntang,臉紅得嚇人。染綠將藥碗端過去,默默退到了一旁。 沈余吟一會兒昏睡過去,一會兒又清醒,身體如置火爐中。她聽到說話的聲音,掙扎著從夢靨中醒過來,迷蒙的目光看向正抱著她的人。 梁承琰用涼水淋濕的帕子擦著她燙傷的指尖,眼里全是血絲。她指尖白皙圓潤,現(xiàn)在已經(jīng)紅腫起來,兩根手指上多了幾個水泡。 你沈余吟說了一個字,將手抽出來,想要起身卻被他緊緊抱在懷中。她目光沒有聚焦一般,空洞地看著他端起的藥碗。 沒有質(zhì)問和痛罵,她甚至沒有力氣問一句為什么,只是一遍遍推開他喂藥的勺子。 吟兒,張嘴。 他語氣溫柔,沈余吟卻好像什么也聽不到,只能看到他說話的唇形。有一瞬間她好像失去了所有聽見的能力,那樣溫柔的語氣,她曾聽到許多次。 但沒有一次像現(xiàn)在這樣令她感到恐懼和惡心。 沒有一次像現(xiàn)在這樣,讓她疼得整個心臟都縮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