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番得了王靈官傳信，是故亥時將至之際，宋淵已解去外裳，倒臥塌上，靜候千里之外的張了性攝魂入夢。沈魚知后，自是心焦，遂堅持在宋淵塌邊守著。

宋淵見了，與她笑道：“行此造夢之術(shù)，需得黎明方能轉(zhuǎn)醒，jiejie也去歇著吧。”

只沈魚聽著，卻搖頭應(yīng)道：“我不困?！?/br>
“那……你去做些旁的事吧”

沈魚此番仍是搖頭，“我沒旁的事可做。”

宋淵聞言，無可奈何，苦笑道：“你這般瞧著我，我睡不著?！?/br>
“那你閉上眼睛吧，”沈魚說著，又伸手拽住被角道：“反正，我是不走的?！?/br>
宋淵聽得，暗里嘆了一息，也不勤她，卻把被子掀開，拍了拍身畔的地兒道：“那你上來吧?！?/br>
沈魚見宋淵不再趕她，遂解了外衣，蹭掉鞋子，爬到宋淵身旁躺下。宋淵見此，伸手抱住沈魚，轉(zhuǎn)眼看了看她擱在一旁的絳紅衫裙，說道：“jiejie穿紅衣裳真好看?！?/br>
“嗯，這是阿蘿給我備下的……”沈魚說罷，想了想又道：“你覺著好看，往后我天天穿紅裳?！?/br>
宋淵那廂聽得此話一時間心中只覺又甜又苦，只他怕沈魚瞧見自己神色，便索性把她在的臉按在懷里，“可是你穿白衣裳也很好看的?！?/br>
沈魚不知宋淵此時所想，只覺被他這般抱住，不意間便覺雙目沉沉，四肢疲乏。她腦子混沌，想了會宋淵適才說的，方應(yīng)道：“那我白天穿紅的……晚上穿白的?！?/br>
宋淵聽沈魚說話含糊，似有困意，遂拍了拍她的背道：“好，還得畫今天的妝?！?/br>
“我……明天讓阿蘿教我?！?/br>
宋淵聞言，垂眼見沈魚強撐著精神，不愿睡去，不禁笑道：“jiejie睡吧?！?/br>
“不，我得陪著你……”

“你現(xiàn)下不就陪著我么？”

“早……早知如此，便教張真人把……我的魂也……”

“嗯？”宋淵聽至此，悄悄看了眼懷里的沈魚，見她果然睡過去了，便也合上了眼。他這般聽著沈魚氣息緩緩，不一會也隨她一同睡著了。

宋淵入睡不久，只驀然覺著眼前一陣微亮。他睜眼過來，卻見自個竟是走在一條青磚道上，而原來尚在懷中的沈魚已不見身影。宋淵見此心中微異，轉(zhuǎn)念間卻隱隱記得有件要緊事要辦。然而他思來想去卻仍是想不起來，也便把這事撇了開去，只沿那青磚路信步而行。

宋淵這般走著，未幾便見得路盡處竟是朱墻綺戶，大門正上方還懸著一牌匾，寫著“齋宮”二字。宋淵見得這兩個字，霎時間只覺心中一跳，忽地便想起了自個是被攝進師父夢中，與他千里相會。

思及此，宋淵立時便推開宮門往內(nèi)闖，又直直朝齋宮的正殿走去。待他走到正殿，果然見得張了性早已在殿中候著。

自西京一別宋淵與張了性已是多日不見，故而此番雖然只在夢中仍教宋淵欣喜。

“師父！”宋淵喊了一聲，走到張了性跟前，便朝他一拜。

張了性見此，與他擺手道：“起來吧，”他說著，又把宋淵招到身旁道，“過來坐著?！贝螠Y坐下了，張了性又拍了拍他肩膀道：“伊王圍閣皂一事，為師已經(jīng)知曉了。見源，你做得很好。”

宋淵聞言，微微垂首應(yīng)道：“師父謬贊……今夜得與師父夢中相會，弟子有兩件事向師父相求。”

“你說?！?/br>
宋淵應(yīng)罷便把早前伊王圍山，眼下又封鎖靈州之事一一同張了性說了，“師父，伊王無道，不知害了幾多大周百姓性命——是以弟子求師父把那中的硫磺伏火法獻予圣人，好制衡伊王?！?/br>
張了性那廂聽得，沉吟半晌方道：“見源，你可知倘若硫磺伏火法真用于行軍打仗，屆時……”

“弟子曉得?？傻茏右仓朗ト耸窒缕嫒水愂空弑?，盡管沒有我隱仙獻經(jīng)，圣人早晚也能礸研出硫磺伏火法要義?！彼螠Y說罷，見張了性臉色沉沉，一時也察不出他心意，便低著頭道：“閣皂之圍一解，弟子便命人把送往西京?！彼螠Y說至此便住了嘴，言下之意，自然是那經(jīng)書是送是留，但憑張了性決斷。

張了性此番雖是心中有事，但見宋淵年紀輕輕，辦成件大事卻是不驕不燥，心中頗感寬慰。只他轉(zhuǎn)念想到那五百年的蜘蛛精與他傳信，說道宋淵竟是剜心煉丹，累得自己性命堪憂，便問宋淵：“我收到你托那鬼谷大仙送來的信，信中寫到你剜心煉丹，卻不曾說道為何？現(xiàn)下你便告訴為師吧。”

宋淵聽得，默了默方道：“當(dāng)年我冒認是見山上閣皂拜師……雖得師父憐憫納入門下，可我卻是失約了，師父可還記得？”

張了性聞言頷首道：“記得。后來我問你為何失約，你彼時應(yīng)我是在山下等人。”

“是，”宋淵應(yīng)罷，卻忽爾掀了下襬跪在張了性跟前，“師父，弟子在山上等了七年，等著了。”

“你是為了那人方把心肝剜了？”

從前張了性只知宋淵身世，卻不知扶風(fēng)郡王與狐妖糾葛。眼下宋淵便把康云霞以及沈魚之事一并與張了性說了。末了，宋淵又與張了性道：“弟子現(xiàn)下乃無心之人，不過依仗那太公符箓活命……弟子自知剜心煉丹乃莽撞之舉，可她若死了，弟子也﹑也不能茍活……師父神通廣大，弟子敢問師父可有法子救弟子一命？”

宋淵這般說著，仍是垂著頭不敢看張了性。只一會卻聽得張了性緩聲道：“你起來說話?！?/br>
宋淵聞言，抬首一看，見張了性臉色平和，提著的一口氣才終于松了下來。

此時張了性又拍了拍他的手道：“莫說你我之間師徒的情份，就為著你解了閣皂之困，化隱仙險難于無形。為師也斷不能見死不救。是以自收到鬼谷大仙傳信，為師便尋思替你續(xù)命之法。今夜入夢前，我又為你起了一掛。掛象道你命中有貴人相助，只你良心未泯，當(dāng)能有解救的機緣?！?/br>
宋淵聽得此話，心中一突，忙問道：“機緣何在？”

張了性聞言，卻是以食指指向宋淵胸懷，“機緣在此?！?/br>
宋淵啊的一聲，朝懷里探去，卻摸得一溫軟之物。他低頭一看，只見沈魚還卷在自個懷里熟睡，霎時便想起自己現(xiàn)下乃身在靈州趙家老宅，哪里還有西京齋宮？

造夢之術(shù)能教人千里一室，然而黎明俱醒——宋淵思及此，撩開床帷一看，果見天色泛白，已是微亮。他看罷，又收了床帷，躺回沈魚身邊。這時卻不禁伸手摸了摸沈魚的臉面，喃喃道：“你就是我的機緣嗎？”

沈魚那廂仍在熟睡之中，忽地覺著臉上微癢，便愈發(fā)往宋淵懷里蹭去。因二人偎得緊，宋淵便覺懷中之物硌rou。此時他又想到張了性說的機緣，忙伸手探去，把素來收在懷里的錦囊取出。

宋淵此番把錦囊捏在手中，摸得一滾圓之物，待松開囊口一看，便見康云霞舍予他的三百年內(nèi)丹正在錦囊中微微放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