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0.3號樓露臺。
050.3號樓露臺。
耍賴這種不講道理的行為,程挽月更擅長。 周恒搬走那天晚上跟卿杭說過一句話,說卿杭最近這幾個月才像個真實的人。 卿杭不是只關心醫(yī)學相關的動態(tài),他也知道超市里賣的辣椒和大蒜多少錢一斤,周恒倒不是說他以前故作清高,而是說他更鮮活。 人無完人,金無足赤。 二十多歲的年紀,哪會有人是沒有負面情緒的? 會患得患失,也會嫉妒吃醋,時而隱忍,時而瘋狂,就像很多尖銳的齒輪一點一點拼著圓滑的平面,卿杭因為程挽月暴露出那些和原本的他極不相符的一面,也拼湊出完完整整的他。 不止是周恒,卿杭身邊的人都覺得他變了。 但只有程挽月知道,這才是他。 卿杭背靠著墻,程挽月跪坐在他腿上,秋天的夜晚氣溫有點涼,但他身上熱騰騰,她的手從他衣擺伸進去,一會兒就暖熱了。 她考慮了幾分鐘,好吧,我比較大度,這一次就讓讓你,你想要什么? 先跟你道歉。 道歉? 卿杭知道她困了,她把以前亂七八糟的生活習慣全都改掉了,除去一些意外,每天其實很規(guī)律,早飯要吃,晚上不熬夜,游戲也玩得少,飲食方面雖然不至于百分之百健康,但也只是偶爾嘴饞了才會嘗幾口。 言辭說過她身體差,程延清也說她生病那段時間很不好。 八年前你在電話里說你生病了,我沒有相信。 她在衣服里亂摸的停了下來,卿杭明顯感覺到她的情緒變化,耳釘丟了,她本來就不太開心。 卿杭下巴蹭蹭她的額頭,手掌貼在她后背輕撫,對不起。 23點零6分,程挽月拿過手機看時間,在這之前,我確實沒有原諒你。 一直耿耿于懷的事,如果很容易釋懷,就說明那個人不重要了。 當時是挺生氣的,但后來想想我好像確實拿生病當借口騙過你很多次,小學課本上就有狼來了的故事。那次你不相信,是因為對我失望了吧?我是家里最小的,他們都疼我,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得到得太簡單,就不懂珍惜。 我以為你永遠都不會走。 我也以為你肯定舍不得我,一定會回去找我。 卿杭被保送,那年沒有參加高考,他離開白城后,并沒有徹底從程挽月的世界消失,周圍同學總會在她快要忘記這個人的時候提起他的名字。 他每年都往程國安的賬戶轉錢。 其實那張銀行卡是程挽月在用,程國安每次收到銀行的短信都會告訴她一聲。 明明前幾年只有程延清在北京上學,但他從不在她面前提卿杭。 阿漁和程遇舟的婚紗照是在白城一中拍的,我也回去了,那天天氣特別好,傍晚夕陽霞光鋪滿cao場,學校超級漂亮,你猜我看到了什么了? 卿杭沒有錯過她任何一個表情,他低聲問,看到什么? 程挽月笑了笑,我看見了我們的名字,就在3號樓頂樓露臺的那面表白墻上。 白城一中的3號樓有圖書館和音樂教室,還有畫室,藝術生經(jīng)常在3號樓上課,如果學校舉辦活動,同學們平時排練節(jié)目也都在3號樓。 頂樓露臺的大門鎖過一段時間,重新裝好防護欄后,老師又把鎖打開了。 那面白墻最開始不是表白墻,是心愿墻。 很多同學都在墻上寫過自己的愿望,后來矮處已經(jīng)沒地方寫了,有人就搬了架梯子上去。 那個年紀的心愿不會是房子,也不會是車。 所以3號樓露臺漸漸裝滿了少年不敢說出口的表白。 一屆學生畢業(yè),下一屆學生就會來到這所學校,起初這面墻很大,后來又顯得太小,有些人留下的秘密太久遠,就被覆蓋了。 拍婚紗照那天,程挽月等得無聊,就爬上樓頂看日落,她本來是想找周漁和程遇舟的名字,但卻意外地看到了自己。 字是刻上去的,刻完又用筆寫了很多遍,即使過去八年,顏色淡了,但也還能看出來是程挽月這三個字。 如果只有她的名字,她肯定猜不到是誰。 但旁邊還有兩個字:卿杭。 程挽月初中是班里個子最高的女生,高一就不怎么長個兒了,到了高二也還是165。 他仿佛是計算過,名字就刻在她的身高正好能看見的位置。 只有名字,沒有其它的。 卿杭的心愿是她,表白的人也是她。 那天晚上我失眠了,睡不著的時候竟然一直在想你。想你現(xiàn)在的模樣,是瘦了還是胖了?想你會不會有女朋友了,或者已經(jīng)結婚了,高中同學就有好多結婚的,連孩子都有了。卿杭,你就沒想過我可能也和別人結婚了嗎? 許久,他說,夢到過。 高考結束那天,他們幾個人聚在程奶奶家吃飯,連言辭都去了,唯獨只有卿杭缺席。那個時候的言辭狀態(tài)特別糟糕,但他演得很好,他一晚上都沒有看周漁,聽程延清講以前的事也會笑。程延清還有程挽月和周漁在小學六一兒童節(jié)表演葫蘆娃的視頻,說要等她們結婚的時候在大屏幕上循環(huán)播放。 程挽月對那點黑歷史十分不屑,她才不結婚呢。 確實,在卿杭問她想不想穿婚紗之前,她從來沒想過結婚。 人都是會變的,說不定我一沖動就領證了。程延清以前那么喜歡秦畫,分手后他其實很難過,但他遇到了霍梔,你看,他都能重新愛上一個人,我為什么不會想結婚?卿杭,這些年,你為什么不聯(lián)系我?你不怕我嫁給別人了嗎?我一直都沒有換電話號碼,你為什么不給我打電話? 打過的。 卿杭剛來北京的第一個月交不起房租,更負擔不起爺爺?shù)尼t(yī)藥費,兼職賺錢太慢了,他去夜場賣過酒。 賣酒沒那么簡單,賣得少,就拿不到多少錢。 想賣得多,就得陪客人喝。 酒是穿腸毒,那點卑微的自尊心抵不過酒后洶涌的思念。 北京的冬天特別冷,那天晚上下雪了,卿杭站在車來車往的街頭撥出那個熟悉的號碼,但耳邊只有機械的人聲: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