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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其他小說 - 玉蘿嬌在線閱讀 - 鹿鳴游104

鹿鳴游104

    “何意?”

玉蘿便不說話兒,默了默,道:“哥哥快些起身吧,我們趁日頭還未落,下山可好?”

他被她一聲聲哥哥喚得如灌蜜水,心中甜滋滋。

時(shí)已深秋,白日雖還暖和,日落后山巔寒涼。她身上衣物單薄,他恐她受不住,便起身擦洗一番,抱著她回了臥云小筑。

二人一番收拾,自下孤峰。

她被他摟在懷中,共乘一騎。駿馬飛馳,出得鳳鳴。

楊氏夫婦與廷益得知鹿鳴宴之事已是事發(fā)兩個(gè)時(shí)辰后。

因著薛氏驟然離世,楊氏便一直在如意巷指揮仆婦置辦些簡易喪儀。

宅邸先時(shí)設(shè)宴所用錦羅繡緞、紋飾艷麗的物件皆一一收起,去庫房換出素雅之物,又掛白幔設(shè)白幡,添置蠟燭、燈油、紙錢各物。

薛氏乃臨安殷家長房長媳,并未分家,故喪葬事宜需得去臨安再辦,亦需與殷圖祥葬在一處。

楊氏夫婦與廷益商議,盡快扶棺南下。

廷益今日已遣了家仆送信去臨安,遂與楊氏夫婦一起定下,明日便坐船走水路扶棺歸鄉(xiāng)。

三人正商量著,那頭丫鬟來稟,道是祭酒夫人親自上門來了。

楊氏回到安仁巷,見著林姚氏,方知鹿鳴宴之慘狀。好在那死傷之人中無她家玉蘿,只玉蘿與林婉清同旁的女院學(xué)子一般,消失個(gè)無影無蹤。

楊氏讓家仆去如意巷把蘇子敬找回。

蘇子敬急急回府,見楊氏與祭酒夫人正在一處抹淚,一問之下,方知玉蘿逃過殺人大禍,人如今已是沒了蹤影。

跟在蘇子敬身后的廷益聞言,癡癡呆呆,身子止不住打起寒戰(zhàn),那夢中玉蘿冰冷的身子、滕縣河中滾滾浪頭,還有一雙墜著東珠的繡花軟緞鞋,皆不斷在他眼前閃過。

他兩眼酸澀欲淌淚水,想到了甚么,忽得扯出一個(gè)比哭還難堪的笑,對祭酒夫人:“林伯母,可曾知道殷若貞下落?”

林姚氏知殷若貞乃是江寧知府殷圖瑞之女,道:“她如何,我并不知,只聽聞馬布政使之女亦是沒了蹤影?!?/br>
他終是淌下淚來,又哭又笑,對楊氏道:“楊姨且找?guī)讉€(gè)知事的,隨我去一趟知府衙門?!?/br>
楊氏想起廷益秋闈時(shí)叮囑她防備殷若貞之事,遂遣了幾個(gè)仆從,隨他去了知府衙門。

廷益到知府衙門自是空走一遭。

知府衙門如今亂糟糟一團(tuán),后院余氏亦慌了手腳,哪還會(huì)在乎殷若貞生死。聽侍衛(wèi)來稟告說殷若貞與女院學(xué)子一羣柳散伍肆捌零玖肆零同沒了蹤影,她便知這是殷若貞與那賊匪勾結(jié)做的好事。不過為何把自己也勾了進(jìn)去,她便不得而知了。

又見殷謙上門相詢,便做個(gè)傷心模樣,道這一對父女如今皆沒了影兒,不知去了何處,叫她好生心焦云云。

廷益帶著人手回到安仁巷。

楊氏得知那殷若貞亦是失了蹤,一時(shí)心緒亂得很。又見廷益來回奔波,面色慘淡,一雙眸子木呆呆沒了生氣,遂心頭一痛。

知他心頭愛重嬌嬌,眼下薛氏又離他而去,這般事兒,任是何人自難承受。

她拭了淚水,道:“好孩子,我們一起等等。嬌嬌福大命大,不會(huì)出甚么岔子?!?/br>
楊氏夫婦等至金烏西墜,華燈始上,等來的卻是一場急急的秋雨。

秋雨挾著大風(fēng),吹打著庭中的紗燈亂轉(zhuǎn)。

忽得院門大敞,守門仆婦朝里大喊:“太太!太太!小姐回來啦!”

楊氏驚起,急急出了二進(jìn)門,迎將出去,望向大門邊,見一高長騎裝少年護(hù)著自家女兒從門外進(jìn)入,女兒穿著一身闊大的玄色鑲金舞袍,那少年則是一身利落的玄色騎裝,二人皆一身玄色,一高大一嬌小,默契朝她行來。

鹿鳴游105

“母親!”

玉蘿見楊氏紅著眼圈兒站在抄手游廊處,急急朝她撲過去。

楊氏摟她在懷,母女二人抱頭痛哭。

蘇子敬隨后到時(shí),見到的便是兩母女哭做一團(tuán)的樣兒。

他好生勸解,楊氏與玉蘿方才止住淚水。

夫婦二人分神看向站在一旁的玄衣少年。二人皆覺眼前少年看上去有幾分面善。

蘇子敬并未記起何處遇見過這少年,楊氏卻是想起,那日謙兒與嬌嬌秋闈前出去玩兒,她便同薛氏坐在一處說話,說得晚了,乘車回家在巷口卻被一匹駿馬攔了去路。

那馬上坐個(gè)出色少年人,便是眼前這一位。

謝韞鐸朝蘇子敬夫婦二人行禮。

二人受他一禮。

只聽那少年道:“蘇夫子、蘇太太,晚輩姓謝,名韞鐸,無字。京城人士,現(xiàn)在棲霞書院求學(xué)。今日路遇賊匪與北虜,僥幸救下玉蘿。玉蘿免受災(zāi)禍,是玉蘿之幸,亦是晚輩之幸?!?/br>
二人一聽是他救下玉蘿,心頭感激,遂將他請至正廳,吩咐下人上茶。

楊氏與玉蘿緊隨其后,耳旁聞得那句“是玉蘿之幸,亦是晚輩之幸”,心中驚疑不定。

蘇子敬正請那姓謝少年上座,不想那少年不但不坐,反是屈膝下跪,朝蘇氏夫婦二人又作一禮,道:“晚輩與玉蘿結(jié)緣于兩個(gè)月前七夕之夜。七夕晚,玉蘿夜游金明池不慎墜入池中,恰晚輩路過,入池救上玉蘿。七月中元大相國寺,那馬賢良、殷若貞之流施計(jì)加害玉蘿,是晚輩出手救出玉蘿,毀去了那石屋。今番再遇玉蘿被劫,晚輩能略出綿薄之力,保下玉蘿無恙,心中甚是感念。遂決意向二位言明。晚輩謝韞鐸,心慕玉蘿已久,現(xiàn)誠意求娶,愿此生護(hù)她左右,佑她一世平安!”

言罷伏身下拜,行一大禮。

蘇子敬忙從座上起身,扶住那姓謝的少年,只受了他半禮。

方才聽他提及中元節(jié)大相國寺,他終是記起,他在地藏王菩薩堂中,曾遇到過此少年。

“一家有女百家求”本是門庭小小喜事,不過自家女兒已是定給殷家,殷家下了聘書,兩家過了禮,此時(shí)再生枝節(jié),是為不妥。雖這少年對玉蘿恩重,又一腔赤誠求娶,可終是不能違了禮數(shù)。

他朝謝韞鐸拱手道:

“謝公子于玉蘿之大恩,于我夫婦二人的恩情,實(shí)難用區(qū)區(qū)幾句感激之辭便可言表。我夫婦二人只養(yǎng)育她一女,自小珍之愛之,視同自己性命。謝公子幾次三番救她于危難,實(shí)是救了我夫婦二人?!?/br>
邊說,邊請他上座,道,“謝公子對玉蘿一片赤誠情誼,我心下感激,只不過玉蘿婚事已定,不可再做更改??种荒芄钾?fù)了謝公子這番情誼?!?/br>
楊氏與玉蘿立在一旁,聽這少年人寥寥數(shù)語講他與女兒相遇、救護(hù)之事,已經(jīng)是驚得不知說甚么話兒才好。

雖短短幾句,個(gè)中兇險(xiǎn)曲折自不必說,只這些玉蘿皆未向她提起過。

金明池那事倒也曾提起,卻說的那般輕描淡寫,道是只在池邊淺處,教巡游花車撞了,她跌了一跤,有人扶了她一把!

中元大相國寺,卻無一字跟這謝姓少年有關(guān)。

楊氏驚詫之情溢于言表,低語道,“嬌嬌,謝公子說的可是真話?”

玉蘿點(diǎn)頭。

“你這孩子!這般大事,如何不跟家里說一聲?旁人的救命之恩,在你眼中便這般輕忽過去了?”

玉蘿低垂著頭不說話兒。

楊氏方要再說幾句,只聽那少年又道:“蘇夫子所言之事,晚輩亦已知曉。蘇夫子說的是玉蘿與殷家婚事。恕晚輩狂妄無禮。殷家非是好去處。玉蘿幾番禍?zhǔn)?,皆因殷家而起。此番殷若貞勾結(jié)賊匪,擄走玉蘿,又遇上北虜。實(shí)是兇險(xiǎn)。那殷圖……殷知府內(nèi)宅不修,嫡子身殘暴虐。玉蘿日后若同這般人家相處,恐非幸事?!?/br>
鹿鳴游106

蘇氏夫婦自然知曉,臨安城殷家原便是杭州府的書香大家,自先帝晚年間,一朝門庭衰落,此后便每況愈下。

終出得那般出彩的殷圖祥,又瞬間隕落。

殷圖瑞何樣的人?官運(yùn)自是亨通,為人亦是玲瓏,養(yǎng)出的兒子、女兒便是不談也罷,娶個(gè)余氏,生生磋磨了薛氏多年。

夜深人靜時(shí),楊氏何嘗不曾想過,這臨安殷家恐也不是甚么好去處。

只謙兒這孩兒,她自小看到大,天底下再尋不出第二個(gè)這般合她心意的孩子啦!萬般不是,皆抵不過他一個(gè)殷謙。

薛氏一輩子懦弱,與殷文善終是教出一個(gè)好孩子來。

她不放心將嬌嬌后半輩子交到一個(gè)陌生人手上,卻是愿意讓謙兒這孩子好好照顧嬌嬌一生的。

她對那座上少年禮了半禮,道:“難為謝公子為了我家玉蘿付出這般心力。謝公子此言中肯,我夫婦二人在此謝過。謝公子于我蘇家大恩,我夫婦二人沒齒難忘。明日必到府上再作叨擾。我亦謝過謝公子對我家玉蘿赤誠情誼,只姻緣之事,確有先來后到之分。如今玉蘿已與殷家把婚事定下,不可再做更改。謝公子年紀(jì)輕輕,一表人才,他日有更好的姻緣來配。我觀謝公子衣裳上有刀痕,還請你萬勿嫌棄,先到我家客房里歇上一歇,待我請了大夫來替你診治一番可好?”

謝韞鐸自座上起身,又屈膝下跪,蘇子敬起身道:“謝公子不可!”

謝韞鐸執(zhí)意伏地,朝蘇氏夫婦二人磕了一頭,道:“晚輩萬死。不敢再作欺瞞。中元那夜,我與玉蘿皆中馬賢良迷香之毒。二人已有夫妻之實(shí)?!?/br>
黑云堆聚,層層累累,仿似濃重夜幕,忽得幾道白光劃過,將那濃黑烏云撕作數(shù)塊。

廷益頭頂“隆隆”炸過幾聲霹靂。

他青白著臉,立在隔扇外頭,將謝韞鐸的話自頭到尾皆聽了個(gè)清楚明白。

他顫著手緊緊捏住拳,極力忍住推門而入的沖動(dòng)。

院中驟雨瓢潑,挾風(fēng)夾雷,潑濺得他一側(cè)肩頭、袍服皆濕。茫茫天地間,一片漆黑,他煢煢然獨(dú)立。

他轉(zhuǎn)過身兒,跌跌撞撞出了蘇宅大門。

相較外頭那幾聲巨雷,這謝姓少年的話兒卻是炸得蘇氏夫婦失了言語。二人竟不知該同他再說些甚么。

謝韞鐸待那幾聲霹靂過后,道:“殷家向蘇家下了聘,我亦有祖?zhèn)鼢梓胗衽逑噘?zèng)。蘇家受了殷家聘禮,亦受了我謝家信物。我母親已不在世,家中有一祖母主事,父親遠(yuǎn)在邊疆。今番陳情唐突,不合禮數(shù),實(shí)非本意,只情深難抑,望蘇夫子、蘇太太二人應(yīng)允。此后必遣了家中長輩攜了官媒上門。”

饒是楊氏,亦被這謝姓少年一番話兒砸得暈頭轉(zhuǎn)向。

她與蘇子敬二人,你看著我,我瞧著你,皆目瞪口呆。

原是焦急落淚坐等失蹤的女兒一晌午,好容易等到女兒平安無事回家,尚未來得及高興安撫,竟又多出一個(gè)女婿來。

鹿鳴游107(4600豬)

蘇子敬過上許久,方對地上少年道:“謝公子先行起來吧,這婚姻之事需得從長計(jì)議,待我二人好生想想。你如今身上有傷,且先起吧?!?/br>
楊氏道:“你方才所言我們受了你家祖?zhèn)餍盼铮瑓s是何意?”

“母親!”

玉蘿狠狠瞪了謝韞鐸一眼,當(dāng)初他當(dāng)她面兒,那般扔了玉佩,她知那玉佩貴重,怎能任它落進(jìn)草叢。遂提燈尋回,好生收藏。如今這人說得倒是比唱得還好聽。

“那玉佩確在我處,是謝公子落入草叢被我尋回的,并非存心要收下甚么信物?!?/br>
“現(xiàn)在何處?”

“女兒一直交給雯鶯保管?!?/br>
楊氏接過雯鶯遞交的那枚麒麟玉佩,見那玉質(zhì)古樸通透,麒麟瑞獸栩栩如生,實(shí)是罕見的寶物。

她傳下人備上一只金絲楠木鑲寶匣,打開暗扣,將那玉佩置匣中綢布上,合上匣子,遞與謝韞鐸,道:

“這玉佩確是珍寶。既是謝公子祖?zhèn)髦?,我們更不可隨便留下。謝公子,這也算完璧歸趙了?!?/br>
謝韞鐸不接那物,拱手道:“蘇夫人,我謝家這枚玉佩,一經(jīng)送出,無旁的因由皆不可收回,除非謝家新媳親自將它帶回?!?/br>
楊氏今日先遇薛氏亡故、奔去金明池尋回殷謙,又在如意巷主事許久,再聞?dòng)裉}失蹤惡耗,枯等半日,幾番折騰,神情極是疲憊,又遇上這難纏的少年。

她未再勉強(qiáng),道:“此事暫且不提,謝公子先去用些東西,再請去客房稍事休息,大夫馬上便來?!?/br>
謝韞鐸看了玉蘿一眼,遂隨家仆下去。

楊氏望向玉蘿,低嘆一聲道:“只你好好兒的,旁的日后再做計(jì)較。我看那謝公子一身傷,你可曾受傷,一會(huì)大夫來了,你也一同瞧瞧?!?/br>
“母親放心,我并未受傷,只掌心磨破了皮。”

“先用些東西吧,用完我有話兒要同你說,哎!”

玉蘿聽聞母親唉聲嘆氣,以為自己之事令她cao心太過,心中亦是難受。

草草用了些東西,便對楊氏道:“母親不必為我之事苦惱,我已是想清楚。我與廷益哥哥婚約,恐是不成。我當(dāng)初失身于謝公子,實(shí)是意外。謝公子因我之故中那藥,且自馬賢良手中救下我,我對他只有感激。原也是要回來同母親商議退親之事。不想山路上又遭暗算,薛姨護(hù)我,廷益哥哥隨我跳了崖。他知我失身之事,一心求娶,我回來方未同母親再提這事。如今謝公子定要求娶,我自不會(huì)答應(yīng)他,我亦無顏再嫁廷益哥哥。我這輩子,與父親、母親三人便一直這般一塊兒過可好?當(dāng)初母親亦說,若是我與廷益哥哥婚事不成,你便只當(dāng)廷益哥哥是干兒子,薛姨便要了我做她干女兒。這般便仍是一家人,母親,你說可好?”

楊氏眼中落下兩滴淚:“你這孩子,心里竟存這般多的事。你的婚事,我們改日再議。你薛姨是想讓你做她干女兒,亦是更愿意你做她的媳婦。方才我要同你說的話兒不是你們婚約之事。是你薛姨之事。哎……你薛姨,今日已是走啦。突然便走啦?!?/br>
“母親?”

楊氏哽咽,“我今日親自去金明池叫了謙兒回來。你廷益哥哥今日遭罪啦……知你失蹤了,面無人色,東奔西走,去知府衙門跑了一遭,沒查出你下落,人先回去了。隔一會(huì)便派人來問你消息……一會(huì)雨小些,你去前頭如意巷給你薛姨上柱香,告訴謙兒,你無事,好教他放心回臨安。他明日的船,要扶棺回鄉(xiāng)?!?/br>
玉蘿忽得起身,將手邊碗碟打碎在地。

她呆愣愣想起今早廷益哥哥同她說薛姨昨日好了起來,為了下聘之事累著了,今早正好眠。

如何忽然走了。

她急急往外跑,薛氏正欲教仆婦追上去,便見如意巷那頭又來人了,恰好接了玉蘿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