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九年前(八)
第十五章:九年前(八)
李槿初同學是吧?級長笑瞇瞇道,他的笑意沒有直達眼底,李槿初知道那只是客套的笑容,有些事我想找你了解一下情況,正好你的班主任也在場,把話都說明白。 鄧雪娣的眼睛一直盯在李槿初身上,李槿初把頭埋得很低,小聲說:好的。仔細分辨,能聽出她在顫抖。 級長拿出一封信,慢慢展開,說:有同學寫了一封信向我反映,祁妍彬霸凌李槿初,言語霸凌和關系霸凌。這封信的內容,鄧老師你看看。 祁妍彬嘲笑李槿初的樣貌,說了很多過分的話來貶低她,不止如此,祁妍彬還號召全班同學一起孤立李槿初,誰和李槿初玩就是和她作對......鄧雪娣一字一句念出聲,念完這封信,依舊面色不改,一副冷冰冰的樣子,她放下手中信,淡淡道:李槿初同學跟我反映過此事,我找過祁妍彬談話了,她說不會再犯這種錯誤。 所以祁妍彬霸凌同學的情況實屬? 同學之間的小打小鬧而已,祁妍彬年紀還小不懂事,是非不分,她已經向我承認錯誤了。 那就好,她們正處于缺乏正確判斷的年紀,也是成長的關鍵階段,作為班主任,你要當好引路人,小孩子不懂事,但鄧老師你是成年人,你懂得什么是原則,什么是底線。級長喝了一口水,對李槿初說:李槿初同學,你要掌握相處之道,同學之間沒有不能化解的矛盾,既然祁妍彬已經向你們班主任承認錯誤,你也可以大度一點,不必計較這些小事。 李槿初鼻頭發(fā)酸,如鯁在喉。 她受到的傷害,在大人眼中只是一件小事,各自退一步就可以海闊天空。她生出一種級長并非了解情況,而是告訴她祁妍彬已經承認錯誤的錯覺,整場談話,級長和鄧雪娣都沒有問她事情的來龍去脈,她的感受無人顧及。 她本來鼓足勇氣說出祁妍彬對她進行肢體霸凌的事,講述如何被堵,衣服如何被脫下,又是怎樣差點被拍下視頻的事,她本來準備把祁妍彬惡心又羞恥的罪行曝光,現(xiàn)在看來好像沒必要。 她認為難以啟齒的事,在其他人看來竟然是小事。 李槿初隨鄧雪娣的腳步走出辦公室,走到離辦公室稍遠的地方,她喊住鄧雪娣,紅著眼眶問道:鄧老師,你為什么要騙級長? 鄧雪娣轉身,面無表情地看著李槿初。 鄧老師,為什么您跟級長說已經找祁妍彬問清楚了來龍去脈,您明明什么話也沒有說!祁妍彬根本沒意識到自己的錯誤,她為什么向您承認錯誤,卻不對我道歉?明明被校園霸凌的人是我! 李槿初不想否認她被鄧雪娣的話深深傷到了,因此怒急攻心,第一次以質問的口吻和鄧雪娣說話。 鄧雪娣一步一步朝李槿初走來,眼神令人不寒而栗,她的嘴唇很薄,說出口的話卻足以擊潰李槿初:關于祁妍彬,你什么都不知道,竟然還敢質疑我的做法。 我告訴你,李槿初,祁妍彬舅舅是南師附中的副校長。你這個階段最主要的任務是學習,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最好不要再惹是生非。你現(xiàn)在經歷的不過是小事而已,反正這個學期結束你們要分班了,你忍一忍吧。 小事?李槿初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極力壓制自己的聲音,才顯得不那么竭斯底里,在老師看來居然是我惹是生非?祁妍彬舅舅是副校長,您就偏袒她,我因為外貌遭受校園霸凌是我活該嗎?在您看來......是這樣嗎? 祁妍彬不僅嘲笑我的樣子,叫全班同學孤立我,她還和其他女生威脅我,我差點......差點被拍了那種視頻!我明明什么都沒做錯卻要忍受一切,鄧老師,您為什么這么偏袒祁妍彬?因為我沒她漂亮?我也是您的學生,可您一次又一次傷害我。 鄧雪娣拍拍李槿初的肩膀,力度輕柔,不明內情的人以為她在安慰自己的學生,她用只有兩個人才能聽得到的聲音說:李槿初,你的理解能力這么差,難怪數學成績這么差。這件事不要再提,也不要四處傳播,否則你會知道后果有多嚴重。 您是什么意思......嚴重到開除我? 包括但不限于開除你。 聽到這句話,李槿初的眼淚不可抑制地涌出眼眶,鄧雪娣撂下一句近似威脅的話便走了,走廊回蕩著高跟鞋的響聲,聽在李槿初耳朵里,更像菜刀拍案板的咔嚓聲。 李槿初站在原地,眼淚順著眼角流淌,喉嚨發(fā)出難以抑制的抽泣聲。 她不明白,為什么鄧雪娣如此袒護祁妍彬。即使南師附中副校長是祁妍彬的舅舅,鄧雪娣為了明哲保身這樣對她,她也永遠無法理解! 想學好一個科目必須先喜歡老師這句話李槿初聽了無數遍且深諳其意,她知道自己長得不討喜,所以盡力在方方面面討好任何一個老師,她尊重她的老師,比任何人懂得如何做一個聽話、順從的學生。 喜歡一個人需要理由,那么討厭一個人肯定需要一個理由。 鄧雪娣討厭她的理由是什么?她丑陋的樣貌,亦或差勁的數學成績,或者其他原因......李槿初落實不到答案,她希望鄧雪娣不要討厭她。 李槿初用手臂遮住眼睛,順便擦掉眼淚,整個人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她躲在角落,盡量不被任何人發(fā)現(xiàn)。 她這幅懦弱的樣子,實在太丟人了。 給你,紙巾。 一個低沉的嗓音忽然傳來,在安靜的空間里顯得異常突兀。 李槿初十分肯定她聽過這個聲音,她怔怔地看著眼前這只粗糲、骨節(jié)突出的手,濕潤的長睫毛動了動,順著露出青筋的手臂抬眼一看,辨認出遞紙巾的人后,她停止抽泣,表情像晴空般明朗。 顧海耀的臉近在咫尺。 她第一次如此近距離看他,顧海耀每一處五官都長得恰到好處,烏黑深邃的眼眸流露出狂野不拘,緊抿的嘴唇給他增添了一分寒意。 她小心翼翼地后退幾步,與顧海耀隔開距離,實際上心臟怦怦跳,那股陌生的悸動再次停留在心上。 顧海耀把紙巾塞到李槿初手中,嘴角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說:給你擦擦眼淚,別想太多,我沒別的意思。 作話: 背景為現(xiàn)代半架空,人物有原型,并非抹黑任何人或職業(yè),非厭女。鄧雪娣原型是我的小學1、2年級的數學和語文老師,二人皆為女性,只是放在高中進行敘述,部分情節(jié)真實發(fā)生在我本人身上。 我從未對任何人說過鄧雪娣與我的事,一是難以啟齒,二是我無法釋懷,鄧雪娣對七歲的我相當惡劣,至此我討厭數學,我永遠無法忘記我說要去教育局投訴她時,她假裝友好的樣子把我拉到樓梯間,狠狠罵了我一頓,說:如果你敢投訴我,你就完蛋了,你盡管試試。我當時很害怕,所以沒對任何人提起這件事,連父母也不知道,她的眼神和語氣,乃至那天穿的衣服我都記得一清二楚。 寫這個情節(jié)的本意是想直面內心的心結,可是寫到這里我才發(fā)現(xiàn)我根本沒辦法釋懷,沒辦法原諒她,我還是很痛苦,我做不到和過去和解。我時常在深夜想起她,每逢教師節(jié)會想起她,她是否還記得十幾年前被她傷害的學生?我真的很想當面質問她,你當年到底討厭我哪一點?你憑什么可以心安理得的活著?你有沒有過愧疚? 更痛苦的是,或許只有我記住這些惡心的事,她忘記一切顯得我的創(chuàng)傷不值一提,她不愧疚顯得我的怨恨沒有意義,憑什么只有我記得呢?可痛苦是真實的,我真的痛苦了很多年。 小時候因為她一次又一次蒙在被子里痛哭流涕,我真的不知道該怎么辦?;叵脒^去那段日子不亞于折磨自己,我竟然恨了她十多年,不出意外的話,可能會記她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