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九年前（四）

    便利店。

    兩人坐在靠窗的位置，李槿初用冰水敷臉，情緒不高，宗崇書坐在她對面。

    你不再吃點什么嗎？我來買單。李槿初說。

    不用了，你不必特意感謝我，我正好在那里打籃球，聽見吵鬧聲就過去看看，沒想到她們......那個女生是祁妍彬吧。

    是。

    略有耳聞。

    你認(rèn)識她？

    宗崇書搖搖頭，說：不認(rèn)識，不過祁妍彬跟我一個初中，第二次月考作弊被抓后她就轉(zhuǎn)學(xué)了，也不知道她怎么考上南師附中的。

    靠成績。

    不一定，她讀初中時成績比我還差。

    你長了一張成績很好的臉。

    也就是壓線進(jìn)南師附中的水平吧。

    我也是。李槿初小聲說，頓了頓，又問：宗崇書，她們霸凌我的視頻，你能不能給我看看？

    宗崇書面露難色，表情欲言又止，坦白道：其實......我沒有視頻，我騙她們的。見李槿初神情暗淡，急忙開口說：就算沒有視頻，我們也可以去警察局，我可以為你作證。

    其實我想說的是李槿初深嘆一口氣，我不去警察局了。來便利店的路上，我考慮了很久，還是算了，就算你有視頻，我也不去警察局了。

    為什么？

    我怕她報復(fù)我，也擔(dān)心牽連到你。

    可是......

    就這樣吧。李槿初打斷他的話，眼眶濕潤，忍一忍就可以解決的事，如果我挑釁祁妍彬，她只會變本加厲。

    你真的以為，你退一步就能好好生活嗎？宗崇書一臉不解，一時之間，他覺得李槿初是個傻瓜，但轉(zhuǎn)念一想，這是她的事情，他沒有立場干涉她的決定，于是說：既然你這么想，隨便你。

    李槿初察覺到宗崇書情緒的變化，她暗罵自己真不識趣，想說些什么話補救：謝謝你，宗崇書。

    耳朵起繭了。

    那今天的事情，你能幫我保密嗎？

    宗崇書看著她濕漉漉的雙眼，著了迷，這雙水潤干凈的眼睛連哭也這么好看。他沉默良久，正當(dāng)李槿初以為自己的請求被拒絕時，他才回神，點頭道：好。

    我的臉還腫嗎？

    不腫了。

    那我們走吧。

    好，我送你回家。

    李槿初想拒絕，但宗崇書再三堅持送她回家。

    你不用擔(dān)心給我添麻煩，我家也在你家附近，我順路送你回家而已。

    ......那好吧。

    李槿初不好意思一再推脫，只好答應(yīng)。

    李槿初家離學(xué)校有一段距離，途徑一條江，江水波光粼粼，江面波紋綴滿璀璨的寶石，夕陽懸在半空，慢慢地接近地平線，天穹被染成一片橙紅色，斜暉醉醺醺地散發(fā)光和彩。

    落日余暉下，李槿初坐在宗崇書自行車的后座，一低頭就能看見兩人拖長的影子，她數(shù)著自行車車車輪轉(zhuǎn)動的圈數(shù)。

    宗崇書的黑色挎包被她抱在懷里，很輕，上面用涂改液寫的一行字格外引人注目

    清北得不到的男人湖人在逃球員劉亦菲圈外男友周杰倫失聯(lián)多年的兄弟南師附中之王。

    李槿初忍不住笑了笑。

    對了，我還不知道你在幾班，我在二班。宗崇書側(cè)頭問。

    三班。

    那欺負(fù)你的人和你一個班？

    嗯。

    你決定下個學(xué)期讀文科還是讀理科了嗎？

    讀文，在哪個班無所謂，只要不和祁妍彬在一個班就好。你呢？

    老實說，我還不確定。

    哦。

    或許是因為，還沒有到必須做決定的時刻吧。

    嗯。

    宗崇書考慮到她情緒低沉，不想搭話，他干脆沉默。自行車駛過紅綠燈后，他聽見李槿初問：宗崇書，你怎么不在學(xué)校打籃球，而在廢棄籃球場打？

    我只是偶爾去那里，我現(xiàn)在遇到技術(shù)瓶頸，在那里可以多練習(xí)。

    哦。

    宗崇書轉(zhuǎn)回去，專心看路。

    柔和的夕陽光打在李槿初側(cè)臉，一瞬間，她百感交集她覺得自己的情緒很矛盾，一邊被美景治愈，一邊擔(dān)憂在高一三班的未來。

    李槿初在路口下車，見宗崇書準(zhǔn)備離開，猶豫一瞬，拉住他的挎包，問道：你可以告訴我你家在哪嗎？

    宗崇書支支吾吾地說：在......在附近。

    我有一件事想拜托你。

    你說。

    你等一下能不能和我一起回學(xué)校上晚修？李槿初擔(dān)心他拒絕，又說：我可以請你吃飯，其他要求你也可以提。

    宗崇書似乎知曉她的想法，畢竟眼前的女生剛遭受校園霸凌，感到后怕是正常的事，所以他說：沒問題，不過吃飯就不必了，我家就在附近，我回去吃。那我們六點半在這里集合？

    好，等會見。李槿初朝宗崇書擺擺手。

    宗崇書笑了笑，微微揚起下巴，示意她快回家。

    宗崇書的唇形極其完美，非常標(biāo)準(zhǔn)的微笑唇，唇緣輪廓清晰，唇角微微上揚，即使他不做任何表情，也讓人覺得他在微笑，充滿暖意。他眼睛彎了彎，嘴唇舒展開來，露出一排潔白整齊的牙齒，笑容極具青春活力。

    宗崇書轉(zhuǎn)過身，推著單車原路返回，淡淡的余暉拉長他的身影，與霞光交織在一起。

    干凈、純真這是宗崇書消失在轉(zhuǎn)角前，李槿初的最后一個想法。

    李槿初一進(jìn)家門，mama歐陽凌的聲音從廚房傳來：你回來了？快點洗手吃飯吧。

    媽，爸爸呢？李槿初問，他的車不在外面。

    他今天早上出差了，估計今晚八點多到家。歐陽凌捧著一碟菜出來，放到餐桌上，你不用擔(dān)心他，他的單位管飯，你快去洗手吧，可以吃飯了。

    哦。李槿初脫下口罩，進(jìn)衛(wèi)生間洗手，在鏡子前反復(fù)確認(rèn)左臉的情況，內(nèi)心暗自希望mama看不出端倪。

    她在衛(wèi)生間呆了很久，做好心理建設(shè)才出來，餐桌上，和往常一樣兩菜一rou，歐陽凌已經(jīng)盛好湯了。

    你怎么那么久才出來？

    拉肚子。

    你肯定在外面吃垃圾食品了，明知道我今晚煲湯，還亂吃東西。歐陽凌有些生氣地說，外面那些東西多臟啊，食材都不新鮮的。

    李槿初笑笑，帶著討好的意味說：肯定沒有mama煲的湯好喝。

    這句話顯然取悅了歐陽凌，見李槿初喝了一口湯，問道：怎么樣，玉米排骨湯好喝嗎？

    好喝。

    初初，今天上學(xué)第一天，你感覺怎么樣？

    李槿初怔愣一瞬，喝湯的動作頓了頓，撒謊道：感覺還不錯。

    你的老師和同學(xué)呢？班主任怎么樣，好相處嗎？

    都挺好，雖然大部分同學(xué)的家境都很好，但性格還行，至于班主任，她很會教書，是個好老師。

    你才上了一天學(xué)，就知道她是一個好老師？歐陽凌半信半疑。

    當(dāng)然。

    你的同學(xué)，真的沒有為難你？歐陽凌的擔(dān)憂不是完全沒有原因，前車之鑒令她緊張兮兮。

    培育一個孩子不容易，心理健康尤其重要。在李槿初的成長過程中，她和李飛堂一直試圖淡化外貌帶給李槿初的影響，然而隨著李槿初上學(xué)，對她的影響越來越大。

    李槿初搖搖頭：沒有。

    歐陽凌暫時放下心，喃喃道：那就好，讀高中的人心智還是比較成熟，知道哪些玩笑不能開。

    嗯。李槿初心虛地附和。

    說謊真累，退縮真累，人生真累。

    宗崇書在李槿初家附近找了間面館，玻璃門上張貼著冷氣開放，他點了兩碗牛rou面，剛坐下，手機響了。

    他看見來電人，呼吸一緊，極不情愿地按下接聽鍵。

    媽，怎么了？

    臭小子！手機那邊的林苗火冒三丈，你又不回家吃飯？你老媽我今天難得早下班，給你做一頓飯，你還不賞臉了？我做的菜，你爸口味那么挑剔都覺得好吃。

    情急之下，宗崇書快速找了個借口：我現(xiàn)在正和籃球隊的同學(xué)一起吃飯，而且媽，一個星期七天，你起碼五天都不在家吃晚飯，我也不知道你什么時候回來，我學(xué)習(xí)也很忙的。

    有多忙，有我工作忙嗎？你是我兒子，你的成績我很清楚，你的英語應(yīng)該補補了，不然你以后和你爸出差，沒辦法和外國人交流。

    好啊。宗崇書隨口答應(yīng)，不動聲色地轉(zhuǎn)移話題道：老爸不在家？

    他下午飛去迪拜談生意了，今天我去公司處理合同了，你爸平常需要三天才能搞定的事，我今天一天就完成了，還有時間給你做飯，

    真厲害，不愧是成功女人。

    你在哪吃飯？

    宗崇書說了所在位置，林苗驚訝道：你怎么去那么遠(yuǎn)的地方吃飯？下次聚餐可以來家里啊，反正我們家就在學(xué)校附近，走幾步路就到了，你們還能多打一會兒籃球。

    好。

    林苗的語氣有所緩和：仔，那我掛了啊。

    掛了電話，宗崇書長松一口氣，他老媽是個事業(yè)型女強人，在烹飪方面，盡管她向米其林大廚學(xué)過廚藝，做菜依舊一塌糊涂，一頓餃子，吃出人生百味。

    所以他經(jīng)常逃避回家吃晚飯。

    宗崇書以閃電般的速度吃完面，等紅綠燈時，遠(yuǎn)遠(yuǎn)就看見李槿初站在路口，手提保溫袋，單車停在旁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