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落定

    自顧臻借李向光和宋慶年的沖突，推動麥誠舉報呂德正起，這一場漫長的博弈就開始了。放縱呂德正出逃，一是為了在昳城空缺的副市長位置上安插心腹，二是，只有呂德正逃出了G省的勢力范圍，才有可能落入他的控制，呂德正在海外再度消失，正是他的手筆?；畈灰娙?，死不見尸，宋慶年惶惶不可終日。

    昳城不過是博弈場的一角，在更為高遠的A市，涉及了紅色家族的根本利益。甄系與劉系在另一省由于經(jīng)濟糾紛，早有間隙，劉家于站隊的問題卻遲遲未決，藺冬昂飛機上的意外，是趙書記設(shè)計栽贓，使藺家查到劉系頭上。

    藺家要在淮林區(qū)分一杯羹，顧臻引藺冬昂入局，藺家胃口貪婪，獲利越多，和淮林區(qū)的牽絆越深，所暴露出來的問題也越大。半年有余的時間，明暗兩條線交替行進，一條官商勾結(jié)的完整證據(jù)鏈條，掌握在顧臻手里。

    劉家在紀檢部門占據(jù)主導(dǎo)，派來的巡視組攪得G省人人自危，尤其是宋慶年，以董季和麥氏作為突破口，顧臻取得了宋慶年和G省大型國企老總勾結(jié)洗黑錢的證據(jù)，但是他并未坐實宋的罪名，巡視組的官員聞風而動，展開調(diào)查。恰逢此時，宋得知藺飛機的意外，為了防止罪行敗露，他狗急跳墻，做了暗殺的錯誤決定。

    宋慶年禍水東引，想推李向光和顧臻上風口浪尖，轉(zhuǎn)移視線，但是暗殺行動很快暴露，此乃破壞游戲規(guī)則的行為，更何況他打著為藺冬昂出氣的旗號，劉家與甄藺徹底撕破臉。

    宋慶年的魯莽使甄旭嵩成為眾矢之的，他也容不下宋，大有放棄宋的打算。

    在一份打了馬賽克的宋慶年性侵視頻流傳網(wǎng)絡(luò)后，這一打算板上釘釘。

    當年，陳敏受甄系的委托，取得視頻，作為甄旭嵩踏入G省，籠絡(luò)和cao控宋這位地方大員的證據(jù)。視頻從未被銷毀，只不過，在這個時間點將視頻流傳出去的人，并非甄系。

    這么多年以來，甄旭嵩控制宋慶年，利用他為家族斂財，如今又毫不猶豫地拋棄他。

    如果有另一條生路擺在宋慶年面前，他會做什么選擇？

    在甄旭嵩處理宋慶年之前的某一個夜晚，顧臻與他進行了短暫地密會，次日，宋慶年實名舉報甄旭嵩，連夜跟隨巡視組前往A市。

    甄和藺兩姓權(quán)尊勢重，甄旭嵩主政G省期間，堪比古代割據(jù)一方的諸侯，早惹了當局的忌憚。宋慶年到達A市后，不出三日，甄旭嵩停職，隨后，藺家在G省的公司法人代表被帶走。

    事發(fā)前，藺家審時度勢，通知藺冬昂前往境外暫避。

    藺冬昂離開昳城前，和麥茫茫在他們第一次見面的餐廳，見了她可以料到是最后的一面。

    麥茫茫自覺虛偽，卻也有一種矛盾的擔心，所以還是問了他。

    “不是什么大事?！?/br>
    藺冬昂坐在她對面，和初見相比，無甚改變，渾然天成的貴氣。這句話末尾帶一點京腔，微痞，不端不正，是他一貫不把任何事放在眼里的風格。

    是藺家不會出大事？還是即使藺家出了大事，于他也不是大事？

    麥茫茫皺起眉：“認真點?！?/br>
    她轉(zhuǎn)念一想，破船還有三千釘，藺家就算倒塌，大概率也是軟著陸，無論如何是會保住他的。藺家累積了龐大的海外資產(chǎn)，他的生活不會有改變。

    藺冬昂夾了一筷子菜，擱碗里沒動，看著她，慢慢說：“我的大事，已經(jīng)發(fā)生過了?！?/br>
    麥茫茫一頓，注意到藺冬昂今天穿著襯衫，未系領(lǐng)帶——他說過他不喜歡束縛。

    他把唯一一份認真雙手奉上，她感動過嗎？或許吧，至少在他跳進泳池，為她撿戒指的時候。但也，僅止于此了。

    她最后說，祝你永遠能做自己。

    藺冬昂去機場的那天，戚曼衍空出時間，飛回昳城，等著他來，等著他走，從頭到尾，只遠遠望著。

    藺冬昂要捧一個明星，是再簡單不過的了，她說不要什么，資源卻上了不止三階，任她挑選。他說，就當補償。

    她溫淡的性子掙出一絲絲反叛，寧愿告訴他，她是被顧臻放在他身邊的，也不想要他不上心的補償。

    想起在閎徹，她誤闖進一間暗色的中式包廂，為了躲避宋慶年的人，狼狽不堪地匍匐在陌生的男人腳下。

    男人有著英挺的側(cè)面，氣質(zhì)深穩(wěn)，目光輕輕落在她身上，于她而言，壓迫感重如千斤。

    他收回目光，隨意地把玩著一支鋼筆，正常同對面的人談笑。戚曼衍想，他大概是舉重若輕的人，況且，她可能是真的輕如鴻毛，不值得拆穿。

    長久，戚曼衍松一口氣，撐起上半身，臉頰擦過他的西褲，細若蚊吶：“謝謝，對不起?！?/br>
    顧臻俯視著她，波瀾不興：“你很漂亮?！?/br>
    不是欣賞，不是興趣，也不是欲望，是描述，像描述一件物品。

    不只是物品，她必然要有，工具性的用途。

    ......

    戚曼衍的神經(jīng)緊繃著，想著顧臻會不會不放過藺冬昂，生怕他在哪一環(huán)節(jié)被攔截。

    她戴著墨鏡，還是被認出來，接連不斷的人圍攏她，阻斷她投向他的視線。

    藺冬昂回頭看了一眼，自己也說不清動作的緣由。

    入眼是烏泱泱的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