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剝白
13 剝白
海濱晚風(fēng)名不虛傳, 即使坐在車?yán)镆材芨惺艿斤L(fēng)呼嘯擦過車窗的寒意。 這條臨海的公路到了晚上幾乎沒有車過,沅芷一個人慢慢開著,偶爾側(cè)過頭去望望深沉的海面,也沒覺得害怕,只是有點冷。 她關(guān)了窗戶,電臺里放著民樂演奏純音,是楚宗禮喜歡的歌單,居然還留著。 老男人講究的風(fēng)雅, 沅芷也嘗試過。琵琶配著蘇繡抹胸,帶些土氣的明艷很討楚宗禮歡心。 后面一輛黑色的車開過來斜停在沅芷車前。本來正在低頭擺弄歌單的沅芷嚇了一跳,下意識鎖上車門。結(jié)果看見車燈下一雙熟悉的長腿從前車邁了出來,時暮身上的妝造還沒來得及換,頂著一頭銀發(fā)就找了過來。 少年依舊沒什么表情,敲開車窗也沒說話,就靜靜看著沅芷。 你怎么總能找到我。沅芷看來的是木木,放下心,眼睛也跟著彎了彎開玩笑道:你不會在我身上裝了GPS吧。 木木頓了一下,沒接她話,反而問她:你心情不好? 沅芷沒有否認(rèn),下了車兩人一起往護欄的方向走。海與護欄之間隔了一層頗為陡峭的石坡,海浪打在石灘上,聽著比琵琶獨奏好聽多了。 木木身上依舊是那套皮草和皮帶捆在一起的裝扮,沅芷看到他胳膊上被風(fēng)一吹就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忍不住問他冷不冷。 不冷,毛毛還是暖和的。少年低頭讓沅芷看他的領(lǐng)子。因為身高差很大,他低頭時的發(fā)絲掃到沅芷的鼻尖。 她沒有躲開,而是輕輕問:你會為了某種目的去接近比自己年長很多的人嗎? 嗯? 時暮沒有動,保持著這個姿勢,目光落在沅芷發(fā)頂。一瞬間腦中掃過了很多個念頭,是房間里的攝像頭還是手機里的定位器,還是李凱按奈不住私下跟沅芷說了什么? 沅芷看他沒說話,自嘲似的笑了下,接著說:逗你的,我知道你不是那樣的孩子。 可是我是。沅芷嘆了口氣,用一種把自己完全剝開的語氣說,我大概是你這個年紀(jì)就嫁給我先生了,當(dāng)時他五十多,我們差了三十歲。 我從前也不叫沅芷,我的本名叫沅也。沅芷是我meimei的名字,她性格很溫柔,但是命很苦。年紀(jì)輕輕得了心臟病,要很多錢才治得好。但我們父母兩人工資加一起才幾千塊。 為了meimei的醫(yī)療費,我勾引我先生當(dāng)他的情婦。那時候書還沒念完,學(xué)校里到處傳我是被金主包養(yǎng)的二奶,走路上都有人朝我吐吐沫。 我父母更不用說了,他們倆是隔壁學(xué)院的教授,一輩子最看重的就是名節(jié)。很認(rèn)真的問我憑什么得病要死的不是你而是你meimei。 說到這里,沅芷揉了揉眼睛。小聲嘆氣:是呀,憑什么呀所以我就想不要當(dāng)沅也了,就當(dāng)沅芷就好了。 你meimei她,沒好嗎?木木問。 沒有,已經(jīng)太晚了,她病得重,除非有一顆健康的心臟能換給她可我們一直沒等到。 meimei沅芷死后,jiejie沅也沒有離開金主楚宗禮,反而有了事業(yè)心,斗跑了老頭子身邊其他的鶯鶯燕燕,最終嫁入楚家。 沅也太清楚到底是什么原因?qū)е耺eimei去世了,世界上永遠只有一種病,窮病。 原本張揚的性格在商場沉浮中沉淀,她變得假裝乖順,學(xué)會曲意迎合,阿諛奉承。meimei的離去把沅也的心掏空了,她不記得從前的自己是否有過夢想,只想著現(xiàn)在手里的錢還不夠多,還差很多。 沅芷慢慢講著數(shù)年來的壓抑,她的不堪,她在泥里一次次嘗試站起來,卻又跌倒摔得狼狽的事。 時暮靜靜聽著,他離她很近,將她完全攏在自己的陰影里,擋開陰冷的夜風(fēng)。 每到這樣的夜里,我都會覺得我的人生已經(jīng)結(jié)束了。沅芷說累了,聲音聽上去充滿疲憊,她明明在流淚,但是沒有一絲哽咽,好像已經(jīng)很習(xí)慣用無聲的流淚來發(fā)泄情緒,沒有人會愛我,沒有人會認(rèn)可我。我不知道我做錯了什么,也不知道該怎么正確的做 時暮半蹲下身子將沅芷攬住,接著微微發(fā)力用一個抱小孩子的姿勢將人直接抱起來,憑單只胳膊固定好。 沅芷被他突然的舉高高嚇了一跳,下意識摟緊了木木的脖子驚訝道:你干嘛! jiejie。木木抬頭看向沅芷,目光里充滿真摯,你已經(jīng)自由了。 自由了?沅芷愣愣重復(fù)。 無論是愛人,還是被愛,都可以遵從你的本心。約束你的人已經(jīng)不在了,你也不要約束自己。木木說到這里,又問了沅芷一個問題: 如果是現(xiàn)在,金錢和愛情你會怎么選? 沅芷幾乎沒有猶豫:愛情。 聽到滿意答案的木木彎了彎眼睛,深邃的眼睛里如同裝進了星辰的光芒,他微微挑眉看向沅也,目光里充滿鼓勵的笑意。 這一瞬間沅芷猛然明白了,時暮對她的心意的探知和了解。因為他素來的克制與守約,讓她誤以為他們之間的關(guān)系只是金錢的交易。卻沒想若沒有些許情誼的支撐,這份關(guān)系又怎么會保持到現(xiàn)在? 我一直看著你,你的低落、謊言、缺點、不堪。 同時我也希望你能像我看你一樣看你自己,怎樣在灰塵里發(fā)光的自己。 我會看著你,一直看著你。 時暮低沉溫柔的嗓音說出這一長串的告白,回答他的是沅芷落在他額頭的親吻。 我可以嘗試喜歡你嗎?沅芷問。 mój honor。時暮回答。 ----------- 世界上永遠只有一種病,窮病。:出自電影 mój honor:我的榮幸 參考bgm:I SEE YO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