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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吉用手機擋臉,歪著肩膀湊到池向生的身旁,用氣音說:老板,那個小姑娘又在看你了。 池向生正檢查著明天店里的座位預(yù)約情況,聞言抬起頭,朝茶水區(qū)方向看去。 阿吉說的小姑娘,是指半個月前出現(xiàn)在店里的一位女客人。 女孩大約十六七歲,圓臉圓眸,不施粉黛,一頭烏黑健康的長發(fā)束在腦后,露出一截白皙脖側(cè)。 和暑假來自習(xí)室學(xué)習(xí)的多數(shù)高中生一樣,她沒穿校服,但會背著上學(xué)時用的書包,純黑色的,底部的滌綸面料被沉重書冊墜得有些變形。 池向生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電腦的預(yù)約系統(tǒng)內(nèi)只會顯示對方用來在小程序上預(yù)約的微信頭像和昵稱鈴蘭。 第一次來時她用了張3小時體驗券,第二次再來,她就買了暑期學(xué)生特惠次卡,600元30次,限期兩個月。 她試過好幾個不同區(qū)域的座位,如今最常訂的是沉浸單人座區(qū)的7號位置,靠墻角,和前臺接待區(qū)僅有一墻之隔。 現(xiàn)在的初高中生都很早熟,甚至連小學(xué)生都開始化妝,但這女孩不施粉黛,長相充其量只能說是五官端正,距離精致漂亮這樣的描述還有一段距離。 之前池向生有一次打掃沉浸區(qū)空座的時候,無意間看過她在小隔間里奮筆疾書。 許是想要空氣流通一些,女孩沒有將遮擋視線的布簾掛上,她用一枚發(fā)夾把平日會遮住眉毛的厚長劉海夾起,露出的額頭飽滿光滑,而那兩道眉毛又粗又濃,像海里礁石上野蠻生長的黑藻,池向生再看一眼鋪滿一桌的試卷和書冊,安靜離開。 似乎沒想過兩人視線會相撞,女孩驚慌失措地移開視線,端起剛斟滿的檸檬水,疾步走回自習(xí)區(qū)。 等到自動門完全闔上,阿吉才敢發(fā)出聲音:我說真的!她每一次來都盯著你不放,我有理由懷疑她暗戀你! 視線重回到電腦屏幕上,池向生無奈地提了提嘴角:哪會有小姑娘看上我這種老大叔,你不要再亂講話,讓客人聽見,回頭上大眾點評給我們自習(xí)室打差評,就慘了。 這時客服的后臺對話框跳出來。 是21座的客人把樓下外賣柜的取件碼發(fā)給他,麻煩他幫忙取一下外賣。 「向日葵」自習(xí)室開在城中最高的寫字樓里,物業(yè)管理嚴格,外賣均需下樓自取,或放樓下外賣柜。 阿吉也看到了信息:那我下去拿? 我去吧。池向生緩緩站起身,交代道,再過五分鐘小黑屋40桌的客人就到時間了,而且后面這張桌子已經(jīng)有預(yù)定,你得抓緊時間打掃和消毒。 行,交給我吧。 男人走路的姿勢有些不自然,左腳落地時左側(cè)身子明顯晃動。 等老板的身影消失在走廊盡頭,阿吉才搖頭嘆了口氣。 講真,以池老板近四十的年紀,還能保持這樣的身材和樣貌狀態(tài),就算是同齡人中的天花板了。 可惜,他瘸了一條腿啊。 * 池向生剛下樓就收到另一條外賣柜取件信息,這是他自己買的東西。 他先幫客人取出奶茶,再取自己的。 自習(xí)室茶水區(qū)供應(yīng)檸檬水,池向生每天都會買幾顆檸檬,等十點結(jié)束營業(yè)后提前準備第二天的檸檬水。 池向生打開袋子,嫩黃的檸檬散發(fā)淡淡香氣,他數(shù)了數(shù),再把袋子系上。 他沒有直接上樓,先到寫字樓背面的吸煙區(qū),掏出煙盒火機點了根煙。 身旁有男有女,或西裝革履,或高跟窄裙,三三兩兩講著近期基金和牛市,溫燙的高樓風(fēng)從上往下?lián)?,地面也被太陽曬得蒸騰起熱氣,寫字樓整片玻璃反射著刺眼的光。 池向生往后退一步,無聲得像抹幽靈,他匿在走廊陰影里,嘆出一口白煙。 兩指指腹輕輕蹭磨了一下,他自言自語一句:哎呀,要變天了。 本來明艷艷的天,下午五點后開始積聚起烏云,是一團一團被踩臟的棉絮。 落雨敲打在玻璃上宛如碎石,樓下主干道喇叭聲頻繁響起,不少人被擾亂了思緒,索性端杯子到茶水區(qū)休息片刻。 有人因為沒帶雨傘發(fā)愁,有人擔(dān)心今晚晚餐沒著落。 阿吉熱情介紹:你們不用擔(dān)心,我們有準備愛心雨傘的,然后今晚需要叫餐的客人可以來我這里報名,我直接去樓下燒鵝店幫大家買回來。 部分客人的座位是約到今晚打烊時的,池向生在客服號里跟這些客人一一發(fā)去外賣菜單,很快有了不少回復(fù),只有7號座的「鈴蘭」沒有回他。 池向生想了想,開門走進自習(xí)區(qū)。 角落的7號座亮著燈,池向生走過去,印著自習(xí)室LOGO的布簾掛了起來,燈光如蜜,從簾子下方能窺見里面的人兒正在抖腳,當(dāng)他走到書桌旁時,那人驀地停住,腳不再有節(jié)奏地抖動了。 池向生身高比帶柜的書桌高出一截,他先輕輕敲了敲書桌的側(cè)板,才開口:你好? 簾子很快被掀起一角,女孩一雙黑眸睜得又圓又大,像初生鹿崽,聲音很輕:怎么了? 池向生彎下腰,想要湊近她說話,沒想到女孩竟受驚般大吸一口氣,并往旁邊躲了躲。 他的笑容里帶著一絲歉意,低聲道:抱歉,打擾同學(xué)你學(xué)習(xí)了,我給你的微信發(fā)了信息,但你沒有回。 女孩慌慌張張地抓起手機,簾子也落了下來,池向生想著等她看完應(yīng)該會直接回微信,正打算要走,簾子又被掀了起來。 叔叔。 女孩喊住他的聲音只有氣,沒有聲音,輕飄飄的,蒲公英的絨毛一樣落進他耳朵里。 池向生回頭,再次彎下腰。 女孩小聲說:麻煩你,我要燒鵝腿飯,再加一個一個咸蛋。 她的雙頰泛起紅,眼仁兒烏黑水潤,這么近的距離,連唇邊細小的絨毛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池向生像平日一樣笑得溫柔:行,沒問題啊。 * 到晚上打烊時,雨依然滂沱,時不時有電閃雷鳴。 城市內(nèi)澇,主干道灌滿水,平時日夜川流不息的馬路,如今只有零星幾輛車輛在路中央熄火,像被黏在蛛網(wǎng)上動彈不得的可憐螢火蟲,只剩屁股閃著微弱光芒。 自習(xí)室的客人陸續(xù)離開,最后走的是「鈴蘭」,阿吉問她有沒有傘,沒有的話可以跟自習(xí)室借一把。 女孩點頭:有帶的。 池向生收拾著茶水臺,問:你怎么回家啊?這時候很難叫車吧? 我家就在附近,走回去就行了。 用不用阿吉他送你回去?一個女孩子這么晚池向生眼露擔(dān)憂。 不用了不用了。女孩急忙拒絕,真的很近,走一個路口就到了,不用鉆巷子。 說完她就跟兩人道別,匆匆離去。 阿吉家住得遠,池向生讓他先走,剩下的工作他來做,阿吉謝過老板也離開了。 本來就安靜的自習(xí)室更加靜謐,池向生在手機上按了幾下,落地窗的白色電動窗簾自動落下,他把一張張桌子噴上消毒液再擦拭干凈,椅子推放好,布簾統(tǒng)一掛在同一側(cè),正在儲物間拿吸塵器時,自習(xí)室的自動門打開了。 池向生走出儲物間,看見是那女孩。 她渾身濕透,劉海凌亂,發(fā)絲黏在臉側(cè),整張小臉都濕噠噠的,更不用說身上的T恤和牛仔褲,全濕透了。 原本略寬松的淺粉上衣,被雨水浸濕后緊緊貼服在她身上,池向生有些意外,原來這女孩是株已經(jīng)長開的鈴蘭。 玲瓏有致,粉里透白。 他收回視線:怎么回事?不是有雨傘嗎? 風(fēng)、風(fēng)太大被吹跑了女孩聲音越來越小,我想跟你借把雨傘可以嗎阿、阿嚏! 她打了個很大聲的噴嚏,池向生忍不住笑出聲:當(dāng)然可以,但你這個樣子,走回去準會感冒。 池向生指指自己身上同樣印著自習(xí)室LOGO的T恤:我有多的衣服借你,你換了再回家吧。 女孩這次倒沒有拒絕,揉了揉鼻子說:好,那先謝謝你了。 池向生很快找到未拆袋的全新T恤,這時啪一聲,頭頂?shù)臒魷缌恕?/br> 誒?怎么回事?是寫字樓停電嗎? 他皺著眉快步走出儲物間,自習(xí)室的燈也全滅了,連前臺那邊也是。 不過寫字樓旁邊是另外的寫字樓,那邊燈火明亮,所以自習(xí)室并不是一片漆黑,池向生能看清站在昏暗中的女孩,手里拿著亮起電筒的手機,聲音無措:好像、好像是停電了 她顫著聲音,似乎十分恐懼黑暗。 池向生走到她身前,把衣服遞給她:不知道洗手間那邊有沒有停電,如果你不介意的話可以進小黑屋換 剎那間,天邊下了一道閃電,炸亮了昏暗室內(nèi)。 緊接著是震耳欲聾的雷聲,大得仿佛連地板都在震動。 啊?。?/br> 女孩大叫的同時撲到面前的男人身上,雙臂張開,抱住了他的腰。 她臉埋在對方的胸口前,顫著肩膀說:我好怕、好怕打雷的 手里的衣服袋子跌到地上,池向生微微仰起臉,眼皮卻耷下,只剩鋒利刀尖一般的狹長眼眸,睥睨著女孩的發(fā)頂。 哦是嗎?你別怕,電很快就來 池向生的聲音仍像平時那般溫柔,但同時反手精準無誤地鉗住女孩往他后頸靠近的手腕,完全沒留力地收緊手指,像一條張大口的毒蛇狠狠咬住獵物脖子! 啊嘶 鈴蘭咬牙叫了一聲,她的手腕疼得厲害,一瞬間骨頭都要碎掉,更是沒能握緊已經(jīng)彈出毒針的手機,手機啪嗒跌落地。 她身體本能反擊,左手往腰后想要摸匕首,卻怎么都沒料到,對方竟看出了她的意圖,比她更快拿到了她的刀! 下一秒天旋地轉(zhuǎn),鈴蘭被男人摔到地上,嘭! 她正面著地,胸部鎖骨下巴都火辣辣疼,男人似乎不知道憐香惜玉是什么意思,將她的右手反折在后背,肩膀關(guān)節(jié)喀拉一聲,疼得她又悶哼了一聲。 男人半跪在她背上壓制著她,這還不不夠,一掌死死摁著她后腦勺,讓她抬不起頭,臉頰rou只能在粗糙的地毯上摩擦。 鈴蘭腦子嗡嗡作響,只能在有限的角度里,滿眼震驚地盯著眼前好陌生的男人,大聲質(zhì)問:你、你你你、你是誰?! 她這句話也好矛盾,她當(dāng)然知道眼前男人是誰! 池向生,今年38歲,因為出車禍瘸了一條左腿的老男人,每天早上八點來自習(xí)室,晚上十點半回到家,交通工具是一輛貼著招財貓貼紙的小電動,永遠穿著印自習(xí)室LOGO的T恤和牛仔褲,對待大眾點評上的一二星評價他會誠懇真摯地道歉 對??!他不就是一家自習(xí)室的老板嗎? 但但但、但這身手是怎么回事?! 大家都說池老板熱情待客,臉上總帶著溫柔的笑,她這段時間的調(diào)查,也沒察覺他有什么異樣??! 所以,請問,現(xiàn)在騎在她背上、瞇瞇眼笑得好像只狡猾狐貍的這個男人究竟是誰???! 池向生斂了些許笑,從后腰摸出自己的手刺:你不知道我是誰,就傻傻跑來殺我? 尖刺毫不留情地抵在女孩軟嫩的臉頰處,稍微再用一分力就要刺出鮮紅血珠。 阿九是怎么回事?。渴敲χギ?dāng)舔狗,所以沒時間管理黑鯨的新人了嗎? 他聲音溫柔得可怖,報上你的編號啊,小、鈴、蘭。 作者的廢話 時間大約是正文完結(jié)后的10-15年(待定 年上,年齡差18-20歲(待定 會是比較幽默(?)的類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