際，緊接著嘎啦一聲，噼里啪啦的雨點拍打在紗窗上。

暴風(fēng)雨來了，晚玲去關(guān)窗，還是白天的日頭，昏黃得恰似入了夜。她又下意識去看窗下種植的山茶花，一，二，三，四…有一朵被風(fēng)雨刮落，陷入泥沼，被豆大的雨點啪唧啪唧打爛。

真可憐，晚玲心里惋惜。爬上床想要睡上一覺，樓下廳里又嘈雜起來。她不知所以，踏著鞋拖走下樓梯，看見穿著紫羅蘭色絲綢睡衣的姨媽站在廳中央，搖著蓬亂的頭發(fā)，歇斯底里地哭哭笑笑，“不可能，不可能，你們在騙我?！?/br>
“太太，還請你去警察局認(rèn)尸?！睂σ虌屩v話的人身上是藍(lán)黑色的警服，金色的肩章，腰間配了槍。

“太太，太太。是警長，霞飛路巡捕房的警長。”李媽在旁邊扶著。

“警長，我去認(rèn)?！弊谳喴紊系南餍f了話，依舊是那種無所謂的態(tài)度。

晚玲呆站一邊，搞不清楚狀況，直到眾人手忙腳亂，姨媽和明玄坐進了停在院子的小汽車，消失在狂風(fēng)暴雨中時，李媽才告訴她，是席先生出了車禍去世了。

“姨夫？去世了？”她來上海好幾天了，還沒有見到姨夫，他就去世了，真是太意外了，晚玲感嘆世事無常。

“太太真是苦命?！崩顙尩皖^去廚房做菜，“活著的人飯總還是要吃的?！?/br>
“李媽，我?guī)湍?。?/br>
或許是李媽心情也過于悲哀，并沒有說什么，她幫忙洗菜，和李媽一起做了雞湯上海青，炒了豆皮rou絲，蒸了豆豉小排，西芹百合，雞蛋羹。

家常菜端上桌，李媽喚她，“晚玲小姐，你先吃。太太少爺估計一時半會回不來?！?/br>
晚玲點頭，“李媽，你也吃?！?/br>
“我去廚房吃，還有剩菜的?！?/br>
晚玲在餐桌吃覺得不自在，端著盛飯的碗也跑來廚房和李媽一起吃。

“姨媽太可憐了。”

“席先生對不起太太的。”李媽也這么說。

姨夫怎么總是不回家呢？晚玲不太懂男人的心一旦野在外面，結(jié)發(fā)夫妻又算得了什么呢。

這時，門開了。是姨媽和表哥明玄回了來。

李媽看到姨媽頭上臉上被雨水打濕，忙取了毛巾給姨媽擦頭。姨媽呆呆傻傻的樣子，就像個木偶。

晚玲也想把自己的手帕給表哥擦臉，伸手一空，才想起自己的手帕給了另一個陌生的男人。算了，他頭上在滴水，關(guān)她什么事呢，小周會照顧好他的。就算沒有小周，那個沈小姐，也會在這法租界豪宅的某個角落惦記著他的。

她幫不上忙，也不好此刻安慰姨媽的心靈，悵然上樓休息了。她給自己掖好被子，聽著窗外的風(fēng)吹雨打，花落花開，閉上了眼，安然睡去。

夢里，她沒有讀大學(xué)，而是成為了女護士，擔(dān)架上躺著一名受傷的男子，一條腿血rou模糊，大半個肩膀被炸掉，她鼓足勇氣去看他的臉。

啊...晚玲嚇得驚醒，拍著自己的胸脯順氣。

窗子外面已是天蒙蒙亮了，暴風(fēng)雨不知何時停止了。她打開紗窗，下面的山茶花只剩了一朵，頂在枝頭搖搖欲墜。

晚玲以為姨媽會傷心難過幾天，卻沒想到姨媽換了黑色的旗袍，蹬著高跟鞋，噠噠地走下樓，吩咐小周去備車。

“晚玲?！?/br>
“恩？”姨媽要出門，叫她做什么。

“跟我一起去?！?/br>
“我？”晚玲指自己的鼻子，“去哪里？”

姨媽沒有解釋，扯起晚玲的胳膊就往外走，停在黑色的小汽車跟前。

“你坐后面?！?/br>
姨媽打開車門，坐在了前面。

“哦。”晚玲打開車門，發(fā)現(xiàn)后面還坐了一個人，“表…表哥?！?/br>
他歪過頭，撥開車窗的簾子，望著外面。

晚玲習(xí)慣了他對她愛答不理的樣子，也歪過頭看右邊的車窗。

車子開得并不快，但并沒多久就停了，停在一棟灰白色的小樓前。

姨媽打開車門先走了出來，晚玲也下了車。

“過來?！币虌屧谲嚨牧硪粋?cè)招手叫她。

“幫我把明玄搬到輪椅上。”

“啥？”晚玲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叫她做什么？搬…搬明玄，把這個比她大七八歲的男人弄到輪椅上？她哪里有這么大力氣。

“愣著什么，快點，姨媽腰不行，車子坐不下，小周沒來?！币虌尨叽偎?。

晚玲硬著頭皮，半個身子探進后車座，顯然席明玄并不樂意，他的頭歪到另一邊，身體也盡量往里靠，他不想她碰他。

“媽，叫司機來?！?/br>
“太太?！彼緳C在旁謹(jǐn)慎候著。

“大男人矯情什么，晚玲，快點抱下來?！毕铝朔愿?。

晚玲心一橫，“表哥，你怎么就這么討厭我呢？”一只胳膊從他的雙腿下面穿了過去，另一只胳膊從他的后背抱住他的脖子，使勁向外提起。好在輪椅就在車門邊上，莞爾的功夫，她把明玄放坐在輪椅上。這事并沒有想象中難，只是，他的腿真的很細(xì)，比她的腿還要細(xì)。而且，他不重，真的不重。她的內(nèi)心越來越不得勁，男人，男人怎么能是這個樣子。

“還好你在，能幫我的忙。”姨媽滿意點頭。

晚玲推輪椅，舔舔嘴巴，若她不在，司機，小周，李媽誰都比她能干。

“姨媽，我們?nèi)ツ膬海俊?/br>
“席太太吧，您這邊請?！?/br>
辦公樓突然出現(xiàn)的女秘書把他們帶到一間很大的辦公室。室內(nèi)鋪著印度來的羊毛紅花地毯，散發(fā)著淡淡的丁香茶味。里面已經(jīng)坐了三個人，正圍坐在芒果木制的辦公桌上，笑談著。

其中坐在辦公桌里面的男人，是個漂洋過海來的老外，咧開嘴巴用蹩腳的中文假笑，“席太太，您可來了，我們都在等您?！?/br>
另兩個人，一男一女，是背影，看不到臉。

直到其中那個亦穿黑色的女人起身轉(zhuǎn)頭，伸出手，“席太太，好久不見吶?！?/br>
“好久不見，月瑩?！毕c她禮貌地握手，手上的力氣和各自眼角的皺紋卻出賣了彼此經(jīng)年累月的仇恨。

“席阿姨，您請坐?！贝┲谏猩轿餮b的男人也站起來，陽光表情禮貌地讓坐。

晚玲推著輪椅的手顫抖了下，內(nèi)心起了波瀾，這個穿著黑色西裝的男人，是他？那個她把手帕主動送出去的陌生男子。

“見到你很高興，我是席明哲。”他發(fā)自內(nèi)心地對她端莊微笑。

“我親甥女，陳晚玲?！毕榻B。

坐在輪椅上的席明玄看不過眼，忽的一聲蔑笑，“人既然齊了，寒暄什么？開始吧。”

“詹姆士律師，那就開始吧。”月瑩也說。

詹姆士從文件夾取出密封的文件，“席銘誠先生生前在我這里留了合法遺囑，現(xiàn)在我開始宣讀?！?/br>
［思南路的宅子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