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棄 3 (傷疤)
放棄 3 (傷疤)
來姚萌萌瞇起眼睛,沒有追究我偷聽偷看的事,只是伸出纖長的手指在我手背上拍了拍,示意我跟她出去。我側(cè)頭看了一眼病房里,她依舊扭著頭,對門外的動靜毫無反應(yīng)。 我馬上要走了,今天還要拍戲,姚萌萌言簡意賅地說明情況,你在這里好好看著她,別讓她再亂來。 好。沒有過多的寒暄和試探,我們兩個的目光相接,就明白了彼此的心思。姚萌萌的眸子是淡淡的琥珀色,一眼望得到底的澄澈把我的臉也映得堅硬。 你知道她是怎么受傷的么?在姚萌萌離開前,我還是問了出來。她的愛好,你不是最清楚么?姚萌萌的眸色沉了一下,像背書一樣快速平板地說,yindao裂傷,一般由分娩或者粗暴性交導(dǎo)致。另外她身上有多處外傷,有的傷口已經(jīng)發(fā)炎了,所以有點發(fā)燒。 背完醫(yī)生診斷,姚萌萌的情緒好像也發(fā)泄完了,垂下眼睛嘆了口氣,恢復(fù)了平時的不急不躁:醫(yī)生給她開了口服的消炎藥和退燒藥,要按時吃。還有每天兩瓶鹽水,等炎癥消下去就沒事了,主治醫(yī)生待會來查房,到時候還有幾項性病檢查,你記得問一下結(jié)果。我今天戲挺多的,可能要晚點過來。 我點頭,她離開,我沒有跟她道謝,她也沒有跟我說什么拜托的話,只是默默轉(zhuǎn)身離開,像交班的衛(wèi)兵,并不會去看彼此的背影。 病房里安靜到連門軸轉(zhuǎn)動的聲音都像一聲驚雷,震得她的發(fā)梢微微顫了顫。你現(xiàn)在出息了,那么滿的日程表都能抽空出去玩?還學(xué)會跟人吵架了?還不吃藥?你想干什么?我努力排除掉自己的情緒,想以一種更有效的方式來解決問題。 她轉(zhuǎn)過頭來,臉色被藍白相間的病號服襯得干巴巴,像是忘了上色的紙扎人,兩只眼睛卻是幽幽的暗色,模糊不清的一團黑,以至于看不見任何情緒。 你以什么身份來問我這些?我想干什么,你還管得著嗎?她的聲音比剛才還要冷淡,像冬天從雪地上吹過的風(fēng),把細碎的冰渣子拂得人滿臉都是。 我好不容易強撐起來的氣勢在冰雪中被凍僵,于是病房再次陷入沉默。打破沉默的是將要滴盡的鹽水袋,被呼叫鈴召喚而來的護士在換藥水的時候順便給她量體溫,然后對我說:病人已經(jīng)退燒了,退燒藥就先不用吃,觀察一段時間再說。等會兒可以弄點軟和的東西給她吃,粥啊面條餛飩什么的都可以。 你想吃什么?我趁機問她。護士的注視讓她無法立刻豎起自己的刺,我趕緊在她猶豫的片刻追問:小餛飩吧,好不好?我去給你買那種皮很薄的,浮在湯里像小氣球一樣的,不用嚼,嘴一抿就化了,里面是鮮rou餡,湯里還有蝦皮和榨菜 她的眼里劃過一道亮光,但轉(zhuǎn)瞬即逝,很快就消失在重歸混沌的眸子里。我想要再找回那道光,于是打算繼續(xù)誘惑她:是不是吃不飽?我再去給你買幾個rou包子 包子不能吃,護士收起扁扁的空鹽水袋,瞪了我一眼,只能吃稀的。我尷尬地閉上嘴,卻意外地發(fā)現(xiàn)她的嘴角像是帶了笑。 我不餓。她很快收起那點微不可查的笑意,硬梆梆地說。不餓也得吃!護士代替我大聲反駁她,她訕訕地低下頭盯著手背上的針管看,表情看上去居然比之前靈動了一點。 護士把沉默理解為默認,滿意地點頭,收拾起東西轉(zhuǎn)身出去了。她聽見關(guān)門聲,轉(zhuǎn)了一下脖子想去看門口,但大概是眼角瞟到了我的身影,轉(zhuǎn)到一半就又扭了回去。 那我去叫助理買吧,我在這陪著你,好不好?福至心靈地,我突然明白了她拒絕吃飯的原因,于是彎腰握住她右手的手腕,輕聲問。 她的手腕在我手心里動了動,像一條想要鉆出石縫的小魚,不算努力地掙扎了一下就安靜下來。助理就在門口,我卻不想挪動腳步,于是干脆把在網(wǎng)上查到的餛飩店地址用微信發(fā)給助理。 好的,馬上去買!我似乎聽見助理跑出去的腳步聲,于是笑著對她說:很快就有吃的了,我喂你好不好? 我用的是哄人的口吻,原以為她會開心點,沒想到她卻嗚咽了一聲,抬眼的瞬間有淚水流下來,但立刻被打著吊水的那只手抹掉。 她紅著眼睛瞪我,像一只試圖呲起牙齒的小獸:你這次,打算什么時候走?我只是猶豫了一下,她就猛地甩開我的手:你現(xiàn)在就走吧,求你了 她用兩只手捂住頭蜷縮起身體,像是拼命躲避著什么,連鮮血順著輸液管往上回流都不在意。姜年你放松一點我急急去拉她,她卻愈發(fā)猛烈地掙扎,瘋了一樣地發(fā)出絕望的嘶吼。 你走啊!我不得不放開手,她縮在床角喘息,拖著哭腔啞著嗓子繼續(xù)說,你要走就不要回頭,不要再折磨我了,行不行? 等你好了我就走。我沉聲回答她,隔著這張單人病床看著她稍稍平靜下來,輸液管里的紅色慢慢降下去,只在管壁留下淺淺的粉色。 劇烈的情緒波動像是耗盡了她的體力,她一邊喘氣一邊把額頭抵在傾斜的床板上,眼神空洞地看向前方,嘴唇翕動著喃喃低語。 我正要往前湊一點去聽她在說什么,卻恰好看到一道結(jié)了痂的紅腫傷痕,從被扯歪的領(lǐng)口露出來。 病號服的扣子很松,輕輕一撩就開了,她來不及躲閃,胸口就被暴露在我眼前。這是什么?即便事先知道那些傷疤的存在,親眼看見的時候也難以接受。我甚至不忍心用手去摸,只好虛虛地從那些傷痕上方撫過。 胸口是很脆弱的位置,她長得又瘦,很容易受傷,之前即便我會打到,也是點到即止??涩F(xiàn)在她的胸口卻幾乎被各種各樣的傷疤疊滿,形狀各異的青紫紅腫上隆起一道道嶙峋的血痂,有的已經(jīng)快要脫落,有的還腫著,明顯是不久前剛打出來的。 就連乳暈上都有半個淺褐色的牙印,即便已經(jīng)快好了,痛感還是會沿著清晰的形狀傳到我身上。她開始還試圖擋一下,但很快就失了力氣,干脆閉上眼任由我把剩下的扣子都解開。 她又瘦了很多,輕到我只是抬一抬手就能掰著她的肩膀去看她的后背。她背后的傷痕更加的慘不忍睹,中間橫亙著的白色紗布下面,應(yīng)該就是讓她發(fā)燒的罪魁禍?zhǔn)住?/br> 到底是誰,下手這么沒有分寸?連傷口都沒有好好處理,所以才會發(fā)炎吧?那疼痛仿佛同時作用到我身上,讓我忍不住喊出來。 你應(yīng)該側(cè)躺,壓著會痛的。我不管她是不是打定主意不理我,扶著她赤裸的肩膀溫言叮囑。她攢夠了力氣,一邊縮起肩膀遠離我的手指,一邊淡淡地說:就是想要痛著,只有身體痛著,心里才沒那么痛。 說起來,我還挺感謝他們的。要不是他們給我這些,我早就痛死了。她可能是發(fā)現(xiàn)這些話讓我僵在原地,于是繼續(xù)說了下去。 我想要抱抱她,卻發(fā)現(xiàn)胳膊抖得抬不起來。郁積了一個早上的憤怒想要找一個出口,可找來找去,最應(yīng)該被譴責(zé)的,卻是我自己。 我為了她身體上受到的傷害而憤怒,但原來真正讓她無法忍受的,是因為我的放棄而產(chǎn)生的痛苦。對不起,姜年,我趴在床邊真心誠意地流下懺悔的淚水,我能做點什么來幫你嗎?只求你別再傷害自己。 我什么也不要了她搖了搖頭,把衣服攏好往薄被里縮,這一次我離得足夠近,聽清了她的呢喃,我什么都不想要了,求求你放過我,別管我不然等你走了,我只會痛得更厲害 我揪著床單淚如雨下,她說的每一個字都像敲打在我良心上的藤條,反復(fù)提醒我犯下的罪孽。我不該培養(yǎng)了她的奴性又丟開她,如果時間能倒回,我情愿自己沒有簽下那份主奴合約。 不,如果時間能倒回,我情愿回到第一次跟她見面的那一刻,我情愿沒有接下那份經(jīng)紀(jì)合約,甚至情愿沒有認識過她。 如果沒有認識的話,無論她是還像從前一樣獨自在人海里浮沉,還是找到另一個稍微靠譜些的人同行,都比現(xiàn)在這個樣子強吧? 劉劉姐有人拍我的肩膀,把我從愧疚的黑洞中往回拉了一把,我迷迷糊糊地抬頭,助理拎著幾個飯盒,正擔(dān)憂地看著我,餛餛飩我還另外買了粥和雞蛋,你也吃點吧? 好,謝謝了!我抹掉眼淚,發(fā)現(xiàn)她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jīng)把衣服的扣子都扣起來了,端正地坐在床頭。我連忙幫著豎起小餐桌、把早餐一樣一樣打開擺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