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惜春
番外 惜春
春末的時候城春草木深,到底還有一些春意。春酒賣到盡,巷子深處梅子個個兒青青如垂。 她的宅邸住得安逸,畢竟是簇新新的,這個冀王十分下了一些功夫??上н@個仁慈的王今日已無暇回顧他這番杰作,連自己皇妹要上門去道謝都來不及應(yīng)承,便已要到邊疆去了。 陳蒼野也要去。不過還有十多日。這日皇后親生的小公主生日,陳蒼野幸好還能趕上。 寧蘊和他走在宮道上。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冀王去了沒什么進展。羌部也是夠了。陳蒼野沉吟道。我去當(dāng)然沒問題,只是 你別想著我。寧蘊笑道。京中、宮中、甚至鈴蘭館里,我還有一堆事兒,我可能都未必想的起來你呢。 陳蒼野這才瞟她一眼:過分了啊。 一朵扶桑顫顫巍巍地落下來,恰好落到陳蒼野頭頂上。寧蘊笑著看了半天:我看也別摘了,紅彤彤又風(fēng)sao,合適得很。 陳蒼野將那花兒塞到寧蘊的鬢發(fā)里:你也知道惜春 小公主活潑可愛,又長高了許多,映雪夫婦和她玩得十分高興。皇后欣然:還是蜜兒子鶴知道著家,知道帶帶meimei玩。最大那小子,倒要把我氣死。 陳蒼野聞言,正色道:太子殿下公務(wù)繁忙,這會兒才從江南那邊把賬目厘清了回來,實屬不易。江南一帶貪官污吏參與走私結(jié)黨便是如落花生一般,盤根錯節(jié)。 皇后看著小公主嘆道:那小子回了燕京也不過來看我兩眼,也不理會家務(wù)事,多大年紀(jì)了?二十好幾,連個妾室都沒有。 陳蒼野笑道:娘娘,先天下之憂而憂。 也算他有點兒心,知道給meimei買點禮物?;屎髧@了一聲,轉(zhuǎn)笑。給meimei造了個西洋玩意兒娃娃屋,十分別致。說著便讓人把禮物拿出來給夫婦二人看看。 是了,子鶴你也不知。皇后笑道。原他要過幾天才能到,這不千辛萬苦趕到了,我猜明晨能到。 陳蒼野應(yīng)道:那就太好了,正巧羌部的事還要與太子殿下商量。 蜜兒還沒見過他呢?皇后笑道。他著實忙。明兒可算可以見見。 是夜,整個皇宮燈色如炬,煙火放過之后,雜耍班子、戲班子都進來獻技,小公主飯都不吃了,鬧著要去看演戲。寧蘊沒見過這樣精彩的戲,漸漸也沉迷了。 忽而小腿處癢絲絲的,她猛然轉(zhuǎn)頭去看著對面的陳蒼野。陳蒼野也若無其事地看著戲。 寧蘊托著腮看他。這人的腳背在她的腳踝滑到腿肚,再滑回去。陳蒼野眸子一轉(zhuǎn),眼神停在她臉上。 她的臉那么紅了? 喝了幾杯了?陳蒼野問。 幾杯都好。寧蘊垂下長睫。奴家不勝酒力了。 這女人越發(fā)會攝魄勾魂。陳蒼野一肚子火,直盯著她。 她也直盯著他。末了她嘴角一笑?;蕦m大內(nèi),他有沒有這個膽子? 他看懂了。戰(zhàn)書下了下來,不接是懦夫。 潑天夜色濃如墨。 他站了起來,和身旁的宮仆道:公主喝得有點多,我陪她去歇歇。 那婢子帶路。寧蘊半依在他身上,跟著燈籠明明滅滅往前走去。這人說是攙著他,手卻半按在她肋下的軟rou上。 戲樓后頭的暖閣是宮眷歇息的地方。才關(guān)上簾子,陳蒼野便抱住她往她胸口探去。寧蘊差點笑出聲來:輕點兒,外頭還有宮人。 陳蒼野哼道:我保證完事后你衣裳還得是整整齊齊的。便將寧蘊翻了過來,撩起她層層疊疊的衣裙,仔細解下她的腰帶。 寧蘊扶著墻,感受他略帶粗糙的手在她裸露的大腿上探索。幸而暖閣十分溫?zé)幔∧w都是guntang的。 那個地方冷不防被他輕輕一碰,她差點叫出來,接著他倒不客氣,輕輕往里面探去。顯然這地方已足夠濕潤,他軟如棉花一般往里面滑去。一根手指,可能是兩根。 四周很靜,隱約聽到遠處唱戲的聲音。暖閣里,寧蘊捂著嘴巴,任憑身子如同狂浪中的舟那舟翁憑棹仍在搏擊層層疊疊的浪;浪從她頭皮頂峰往腳底下、指尖、下巴與唇峰上去,浪末子細細碎碎的,打在身上癢絲絲酥麻麻。 海浪深處是無聲。 寧蘊皺著眉忍下所有的嗚咽。忍著點。陳蒼野耳語。偏偏是這一剎那忍不下去。 他看著滿臉暈紅、雙腿微微分開躺在榻上的她。寧蘊裙褲退到膝蓋,白生生的腿上濕漉漉的。陳蒼野取出手帕給她擦了,又道:我讓人打水來。 寧蘊醉漢一樣看著他出了門去,好一會兒才將褲子穿好,仍倚在暖炕上歇著。這廝膽子大得無法無天,還真敢在這皇宮大內(nèi)做這等事。 寧蘊想著想著,不覺笑了起來。暖閣溫馨而靜謐。 門吱呀一聲開了來。隔著半透明的紗簾,寧蘊抬頭看去,朦朧間看得是個高大的男子。不過寧蘊卻是一愣。那人也一愣。 何人?那男子縱是聲調(diào)不高,話語間仍是威嚴(yán)。 寧蘊騰地站起來,走到他跟前,狐疑地看了下。只見此人身穿袞服、儀容優(yōu)越,不怒而威,便知是朝內(nèi)的官員。她正要開口說明身份 蕊兒?那男子眉目間漾開了喜悅。是蕊兒? 寧蘊怔然,馬上后退一步,柳眉倒豎:何人在此放肆? 十幾年不見。那男子上前一步,微笑道:好你小蕊兒,把大哥哥給忘了? 大哥哥寧蘊懵了。記憶里,在寧府花園里的童年時光,依稀有這么個人。 蕊字還是我給你起的。那男子笑道。我倒是想讓你用回寧蕊這個名字,奈何你生母不同意,父皇也便不好下旨。花朵懷抱中最嬌貴的那一蔟,這不好么? 寧蘊打量了他片刻,便什么都明白了,這會兒連忙恭敬行了個大禮:映雪不識太子殿下尊顏,還請恕罪。 太子嘆息道:從前我倆那樣親厚,你都忘了,現(xiàn)在倒是和我生分起來。 一刻里倆人都沒說話。記憶在她腦海里流水一般過著。 若不是寧大學(xué)士蒙冤,恐怕你我如今太子嘆道。目光如水,如今夜的星子。 寧蘊退了一步:如今映雪也是皇兄的左膀右臂,和子鶴一同。她冷冷地垂下眸子看著他的足尖。 生分如此。太子嘆道。早知道,便在知悉你藏身鈴蘭館那日便將你接了來。見寧蘊不說話仍兀自站著,便長嘆一聲坐到炕上去。 然而 寧蘊順?biāo)掞L(fēng)接下去:皇兄,你早便知我在鈴蘭館。 太子抬頭看看她,又略微嗅了嗅周遭的空氣,滿滿是云雨后的腥膻味兒然而子鶴已捷足先登。頓了頓,又道:你和子鶴,猖狂得很。后來這一句話十分冷漠。 寧蘊臉上微微一紅,但是仍恭謹(jǐn)?shù)鼐现夯市纸逃?xùn)得是。 太子冷眼打量著她。才幾句話,二人針尖對麥芒。 沒想到子鶴想要的是你。太子開口。我原想,等風(fēng)波過后,便稟明母后,接你進宮。頓了頓,道:你我完婚。 小少時候戲言,皇兄莫要在惦念寧蘊皺著眉。況且,自從再見不到皇兄,映雪有了新的玩伴,也許了終身的戲言。童言無忌,隨風(fēng)去了吧。 是的。寧府那蓊蓊郁郁的牡丹園子里,她曾和一位大哥哥他的父親她叫大老爺一起玩耍。日中學(xué)琴,夜里數(shù)星星捉螞蚱,一起跳到春水半融的池塘里凍得瑟瑟發(fā)抖。大哥哥彈得比她好,但是大老爺夸獎的總是她;她闖了禍,大老爺也責(zé)罰大哥哥。 她便以為這就是她的哥哥,如同她寧家?guī)讉€嫡親哥哥一樣。 直到不知哪天起,她母親不再讓她和大哥哥一起學(xué)琴,倒是將她收在閨房里自己來教。寧蘊直至今天才又見到他。 太子沉默地看著她,直到她臉上紅暈褪去。 你過得好么。太子問。 寧蘊行了一禮:父皇母后照拂,子鶴也愛惜映雪。 太子皺起眉:假若 寧蘊抬頭笑道:時間不早了,皇兄,我們出去看看小公主吧。 子鶴所為都是為了我。太子看著她,目光充滿探尋。假若還可以選擇。 皇兄。寧蘊瞬間再退一步。沒有再退的路了,她便揚起臉來,正眼看著眼前這七尺男兒:沒有可選擇的余地了 寧蘊已是帝女,與皇兄一母同胞;也已嫁與靖遠公世子為妻。皇兄貴為太子,盡管現(xiàn)已無掛礙,但是也請念一念身在偏遠疆土的人兒。 誰? 寧蘊看著他。 誰?身在偏遠疆土的人?太子冷道。 古有明妃出塞,皇兄自知。寧蘊同樣冷冷看著他。 她。太子笑了。實話與你說,小蕊兒。太子站起來,同樣盯著她看。我從沒見過如此渴望自毀的人兒 他確實看上張顯瑜,也將她收進過帳子里。寧蘊明白這個道理:他樂得將張顯瑜收為己用一個忠誠的女人,溫柔陷阱的里里外外都自愿深陷在他織造的夢幻里,愿意為他出生入死,何樂而不為?太子跟前的張顯瑜,曾經(jīng)許韶君跟前的寧蘊。 但是張顯瑜不一樣。 她說,不如我們懷個孩子。太子笑道。瑩璧說,等我到了那兒,生個小小世子,等他即位,你就是羌王的爹。我自然沒有推辭的理由。 然而千算萬算,我都猜不到,我和她的每一次,她父親都知道得清清楚楚。她甚至在我突然而來的時候差人告訴她父親。 寧蘊想起張顯瑜那驕然而與世俗不相干的臉。世俗的一切都不入她眼。然而造就世俗的人就是她爹。太子道。將她困在貴女的牢籠里做個傀儡和寵物的元兇?,撹祽焉虾⒆拥臅r候很開心,和我談起等她大著肚子嫁人的時候她那個永遠想著光耀門楣賣女求榮的父親會有多么氣急敗壞。 然而她還是失算了。太子說。張元善知道之后很平靜。老墻頭草,他明面上跟著冀王,暗地里縱容女兒與我款曲。孩子生下來他就是羌王的外公,皇子的外公;我若失勢他也是冀王手下的寵臣?,撹颠€是失算了。 瑩璧最近才知道她父親對此毫不在乎,甚至暗暗欣賞。太子道。張元善甚至說這是妙招。 于是 太子無奈地看著寧蘊:今日得信。張顯瑜暗地里將孩子打了,如今已不知去向。 怎么會?寧宇驚呼。堂堂世子妃 堂堂世子妃自然有這個能耐。況且她一點兒都不在乎生死,能死是她所高興的事兒,拉上父親一起死便是大愿。這樣烈火焚心的人有什么做不出來?太子長嘆一口氣。 小蕊兒,所以。太子道。我需要你。 映雪與子鶴在皇兄身邊。寧蘊道。 我。太子一字一頓道。需要你。 寧蘊抬起頭,定睛打量了一下他,忽而笑出聲來:小時候不需要,那日在你面前撫琴你發(fā)現(xiàn)了我,你也不需要,這會兒倒是需要了?得力女將加床伴丟了,便要再來一個? 太子活了二十多年從沒人這樣和他說話,這下氣得滿臉紅彤彤,卻克制著道:你不一樣。 我不一樣?我當(dāng)然不一樣。寧蘊冷笑。天底下只有我一個人腳踏五星,父皇母后、寧大人孟夫人知道,后來就是你知陳子鶴知。我不知陳子鶴怎么知的,反正你就簡單,小時候把我從冰河里撈出來的,自然就知道我腳底的星兒在冷水底下才能現(xiàn)形。謝謝太子殿下,我自己都不記得的事情你替我記了十多年。 可惜,你一直要找的那個腳踏五星、命格奇詭的寧蕊在重新現(xiàn)身之時已與陳蒼野好了,還情根深種,也不是完璧之身。國師之命沒了童貞,你也不再需要了。寧蘊道。命書上寫的,國師者,國之輔也,唯其貞節(jié)可保山河。我說得對吧?皇兄? 只不過寧蘊想了想,道。既然以身奉國可以解釋,貞節(jié)自然也可以解釋。貞于國邦,死而守節(jié)。我寧蘊自認(rèn)做得到。 太子一言不發(fā)。寧蘊也不知道該說什么。 皇兄。皇兄。寧蘊末了才道。映雪說過唯勇仁者可擔(dān)天下,此言皇兄若是聽得進,便算是映雪奉國有成。 太子仍是不說話,只是手指了指門。她不愿意和他多待,忙往門外去。大門一關(guān),寧蘊重重地舒了一口氣。太子畢竟是太子,自有威嚴(yán),她方才差點嚇得腿軟了。也不知陳蒼野在他跟前辦事是有多少心眼子才能擔(dān)待著。 這就嚇得不行了?暗黑處傳來陳蒼野毫不意外而平緩的聲音。 寧蘊聞言,渾身松了下來,快步往那聲音處走去。末了被一個溫軟的懷抱抱著。 勇與仁陳蒼野道。太子英勇我所未見,大哥哥愿意為他去死,我也愿為效犬馬;而仁他的仁并非軟慈與容忍。 他想要你還不容易?而得到你的人得到天下。陳蒼野道。然而他還是成人之美。 抱夠了,二人緩步往宴會走去。玲瓏縣主如何了?寧蘊問。她逃了? 方才得到的消息。陳蒼野道。說是不愿為任何人擺布,吞了一大壺桃花蕊汁子,落掉了孩子后裝作宮婢跑了。也就做做個找她的樣子,放她自由吧。 太子的仁。寧蘊道。陳蒼野點頭。 寧蘊緩緩道。國君之道歷久彌新?;市诌€要學(xué)的有很多很多。 陳蒼野說:而你的事情,留給我就好了。 濃烈的醋味兒這才彌漫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