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符當(dāng)保命符，好歹有一線生機(jī)，火燒眉毛，且顧眼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吧。

“好，落子無悔?！鄙倌晁坪醣稽c(diǎn)燃了興趣，翻身下了馬，一步步走了過來。

他伸手抖了抖腕，露出手上系的紅繩和紅繩下隱隱蔓延開的一線，每進(jìn)一步，十六便覺得周圍空氣都重了一寸。

他終于停在十六身前，他看起來年紀(jì)尚輕，可身量卻長得有些高了，十六只將將到他鼻尖。

少年沒有低頭，只是垂眸冷漠地看著十六，像看著籠中鳥，突然閃電般出手，將手腕上的紅繩把十六的雙手捆在一起。

然后牽起繩另一頭，翻身上馬，像鎖著打獵的獵物，鉗制著十六跌跌撞撞跟在馬后。

“走！”他下令，沒給何沖他們?nèi)魏畏磻?yīng)的時(shí)間，便浩浩蕩蕩地開拔離去了，只留下火把燃下的余煙，嗆得人心慌。

八、談判

“十六！”

何沖見十六被擒，立刻要飛身追上去，可旁邊捧著肚子的監(jiān)副哎呦哎呦地叫了起來，滿嘴“快救本官，本官要是有三長兩

短，你們交代不了?！?/br>
此次下山弟子中，何沖年紀(jì)雖不是最大，資歷、能力卻都隱隱為首，周圍一群師兄弟們?nèi)行o措地看向他，確實(shí)，監(jiān)副

是官身，又與他們真一教向來有些齟齬，若真出了事倒是大麻煩。

可十六與他自小一起長大，他怎能不管！何沖心急如焚，只能匆匆指派幾名師弟立刻下山找大夫，其余人留守原地，為監(jiān)

副包扎處理，再自己孤身追了上去。

何沖腳程飛快，不一會兒便看見了遠(yuǎn)處沿著黑沉沉的山林邊緣燃起的光道，火把劃破寂靜，馬蹄聲隱隱將山中的鳥禽都驚

飛，不時(shí)有鴉雀離林，叫聲更添不詳。

何沖抄了山壁上的近道，一個(gè)鷂子翻身，落到了隊(duì)伍中心。

只看見十六踉踉蹌蹌地跟在少年的馬后，他沒有絲毫憐惜，行進(jìn)如常，十六跟得吃力，踩了滿腳的泥，雙手被擒在紅線

里，深深勒了進(jìn)去，不一會兒便泛了紅印。

何沖心中一急，十六比他們都小許多，從師父撿上山那日起，他們幾個(gè)師兄便十分寶貝這個(gè)小“師弟”，雖說老是欺負(fù)

她，可卻也沒讓她真受過什么苦。

“且慢！”他快步走到少年馬前，身旁的侍衛(wèi)立刻拔了刀，一副十分警惕的樣子，卻被少年抬手輕輕止住。

“何意？”他問道，并沒有將何沖放在眼里，反而是身后的十六，雖氣喘吁吁并未發(fā)聲，面上卻有焦色浮現(xiàn)。

“我想與您做個(gè)交易?！焙螞_卻沒看十六，只望著少年說道。

少年譏諷地笑了一聲，刺道：“今日是什么日子，一個(gè)個(gè)阿貓阿狗都要同我做交易?！?/br>
“貧道自知身份低微，與您乃云泥之別，可巨大如山象，卻也難踩死一只螞蟻，反而有時(shí)一群螞蟻，也能讓山象坐立難

安?！焙螞_迎著火把和刀劍，用不大的聲音說著，口氣坦蕩。

“好大的口氣。”少年笑道。

“貧道只是想說，即便卑微如我和十六這樣的道士，身上或許也有您想要的東西，定王殿下。”

十六瞪大了眼，她雖已猜到此人在北境如此囂張，除了那位貴人大概不做他想，可師兄為何點(diǎn)明.....

定王眼眸微瞇，為他清秀的面容添了一分狠氣，手指微動(dòng)，下一秒便要暴起。

“貧道此次前來，是為了天狗一事，此事事關(guān)重大，上達(dá)天聽，故派真一教前來調(diào)查，此事乃絕密。天狗為何，此間何

意，相信您自然也明白。”

“說了這么許多，不過是為了我身后這個(gè)廢物吧？”定王打量了他一會兒，沒有接上何沖話里的內(nèi)涵，反而頗有興味地刺

了二人一句。

“若您能在解咒后對十六高抬貴手，說不定也能為自己結(jié)一份善緣?！焙螞_右手握住左手拇指，抱拳躬身，將姿態(tài)擺得極

低，在馬下深深彎折，低下了頭。

定王卻也不應(yīng)，只在馬上睥睨著這道士，任由他折身，眼神冷漠得沒有溫度，沉沉地壓在他彎折的脊梁骨上，將凌晨的山

霧都凝得更重。

“師兄！”十六看不下去，急急呼道，今夜種種變故以來，不管心中如何驚濤駭浪，她面上多半還是那副冷臉，現(xiàn)在卻有

些藏不住的焦急。

定王微微側(cè)首，他的發(fā)極黑，眉如遠(yuǎn)弓，眼似星辰亮，此刻眉角微微一挑，眸中有流光閃過，輕輕帶了一抹笑。

這倒是有意思了。

“先將那天狗查清，再來與本王啰嗦吧，到時(shí)候，把這蠢貨還你，也不是不可能。”他看回眼前還在沉沉躬身的道士，掩

住眸里的淺淺的興致，朗聲說道。

這便是有回旋的余地了，何沖暗暗舒了口氣，起身立到一旁，將路讓了出來。

隊(duì)伍又動(dòng)了起來，定王沒有多看他一眼，催動(dòng)了馬便往前走，倒是十六和他交換了個(gè)眼神，十六面色帶急，他暗暗點(diǎn)了下

頭，安撫著她。

天狗一行之事確實(shí)是絕密，可偏偏被定王撞上，監(jiān)副那蠢貨又已經(jīng)叫破自己的官身，他們一群人的身份自然也難以再瞞下

去。

他們是圣上派來的定王則是地方藩王，貴人殺江湖道士，和藩王殺圣上遣臣，自然不是一個(gè)性質(zhì)。

既已被撞上，不如干脆叫破定王的身份，反而多一份鉗制，讓他不能輕易下手，十六便也能多一分生機(jī)。

何沖憂心忡忡地看著遠(yuǎn)去的隊(duì)伍，直到火光消失在山崖轉(zhuǎn)角，才終于一狠心，往回趕去。

只是此時(shí)的何沖并不知道，定王殿下愿意松口，可不是怕了圣上，對他這樣的瘋子來說，世上只有兩件事，他感興趣的，

和不感興趣的。

前者，必要占為己有直至厭倦，后者，便是在眼前頃刻翻天覆地也不得他半分青眼。

九、養(yǎng)豬

山腳下，蒼翠正濃，云霧間生，明暗正在此刻交替，天際昏沉沉地現(xiàn)了一線光，將深山的邊緣鍍上抹暗金。

偶爾有鳥雀鳴了一聲，反倒更顯寂靜。

天光將明。

李玄慈仍然坐在那馬上，任由它闊步行進(jìn)，沒有回頭看過一眼，只有那被紅繩高高束起的馬尾輕輕蕩著，黑沉沉的發(fā)掃過

衣領(lǐng)縫隙里露出的一點(diǎn)后頸，從背影望去，有一種少年的單薄與天真。

他手上牽了根細(xì)細(xì)的紅繩，玩鬧一般纏在手心，牽連出悠悠的弧線，一路輕輕墜下，在這樣蒼綠得仿佛要凝出霧氣的山

間，那線紅顯得跳脫又可愛。

那線松松垂著，間或又拉緊，馬上的李玄慈便會垂一垂眸，像是看見豢養(yǎng)的貓兒上桌打翻了玉瓶，便懶洋洋地伸手懲罰，

也不回頭，只狠狠拽一把紅繩，身后便會多一串有些踉蹌的腳步聲。

然后他心情便莫名好了一些。

十六卻是不怎么好受的，她被綁著拉了一路，稍稍慢些，腕上的紅繩便緊緊牽扯起來。有些疼，走得也累了。

她天生生得臉皮厚，倒也沒覺得這樣被捆縛著走有什么丟人的，只是怕疼怕累，昨日做了一晚上飯，沒等休息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