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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其他小說 - 野有蔓草在線閱讀 - 第一三四章:他明白了自己

第一三四章:他明白了自己

    “哈啊……”門板后,似有若無響起女子呼吸聲,應和著親吻,一些些急,一些些喘。

后來不知親到何處,那輕喘迸作一聲悠悠嬌吟。

此后門板靜止片時,只余促促喘息。當那喘息平復下來,門板上方再度碰撞晃動,一聲嬌呼拖曳聲線往上一晃,似是那妙囀鶯聲的主人教人托起。

“阿婉……我進去了……”男聲聲調(diào)和緩,語帶探詢,惟異樣的粗沉出賣他其實強自扼抑。

于是那女聲細細“嗯”了聲,既有直見情欲的羞赧,也有憐惜。

門后起了輕緩碰撞,帶動門板規(guī)律晃動,門板撞擊門框,門軸轉(zhuǎn)動嘎吱,這些聲音一度蓋過那嬌微呼吸。過不了太久,屋里皮rou拍擊聲漸次清晰,軟弱的呼吸轉(zhuǎn)成呻吟,門板搖曳磕碰也越演越烈,終至一發(fā)不可收拾。

彼時天時大晴安好,韓家大門卻似遭遇疾風驟雨,扉扇簌簌震晃,門后頂撞乒乓。

“啊……相公……”媚吟逸出門縫,流音裊裊,薄如紗,柔如水,聲現(xiàn)迷亂。

突然門后砰地一記有力頂撞,那甜糯嗓子顫出惚恍哭音,旋即門后及門板俱停了動靜。

原婉然感覺身子在空中一旋,離了原本抵著的門扉。

她半睜水眸,失神望向韓一。

“相公……?”因為體內(nèi)快意猶熾,一張小臉粉潤含春,嬌音悠軟。

韓一咬牙咽下唾沫,雙頰緊繃。

“這樣要磕疼你……”他低聲叮囑,“抱緊?!?/br>
“嗯……”原婉然乖乖收緊環(huán)在他頸上的藕臂,雙腿夾住他腰間。

韓一穩(wěn)托她兩股,將人抱往寢間。一路上,他硬挺的男根楔在她體內(nèi),一步步前進,一次次輕戳緩攪她敏感花徑,細細摩擦。

“唔……”原婉然悶哼,不覺再度攏臂抱住韓一,低頭湊向他肩窩掩藏小臉。

這時花徑里輕蹭自是比不上方才抽弄快感重重,但由歡好的迷亂中稍稍清醒,反倒異常覺出兩人身體緊密交合,那結(jié)合姿勢情欲飽張,曖昧十足。

再者,行至寢間路程極短,到得走盡,不消說接著便是蜂狂蝶亂,魚水交歡,現(xiàn)下在風雨前的寧靜里預料將至的狂亂,已先銷魂。

兩人堪堪到了床畔,原婉然以為韓一要放自己落床,便挪了挪臀。她那桃源花徑猶然緊含韓一的分身,這一動成了無心taonong。

韓一微聲抽氣,托住她挺腰聳臀便是疾動抽插。

“相公?”原婉然驚呼,旋即教出入她體內(nèi)的禍根撞得失聲咿呀。

她穩(wěn)穩(wěn)坐在韓一臂彎掌心上,如嬰孩一般被輕易拋上拋下。她教他托起時花徑嘬吸擦過男根;落下時,重重撞回他胯間,盡根含回男根,教它深深塞脹,狠狠碾磨。

快感迅速回流,她眉心微蹙,叫了起來。

“唔……啊……”她教韓一架牢在懷,身子教他赤裸雄健身軀遮掩大半。若由后頭瞧,她只露出雙臂雙腿,藤蔓般掛在他肩頸與后腰。

她膚色雪潤光滑,截然不同于他留下疤痕的麥色皮膚;她肌骨勻亭纖美,上身襦衫猶在,褪在臂肘猶帶琵琶半遮面,而他一絲不掛,肌rou精壯的背影反覆發(fā)力向前抽送,肌骨分外虬起,他懷中人兒給撞得雪腿晃蕩,鶯啼不止。

兩人結(jié)合處不住傳出滲了水聲的啪啪響動,男子的剛硬噗嗤噗破入女子濕嫩嬌艷的花苞,激出她染上哭腔的媚音。

“相公……相公……”有時原婉然切切喚道,如泣如訴,意亂情迷。

那嬌聲呼喚落在韓一耳里,荏弱得叫人心軟,他低首吻在她薄汗濡濕的發(fā)鬢,將她托架更牢,腰臀擺動亦不曾緩卸勁力。

原婉然哀哀哭叫,很快不行了。體內(nèi)酸麻快感太過酷烈,她抵受不住,剎那神魂出竅,腦中空白。嬌軀本能幾個明顯抽搐,快活顫栗,晶瑩春水淅瀝而下,雙臂松脫,幾乎無力抱住韓一。

韓一眼明手快,托著她一轉(zhuǎn),讓她背抵床柱。

“哈啊……哈啊……”原婉然軟搭搭手按他肩頭,倚靠床柱。小臉星眸迷蒙,頰生桃暈,凝脂般胸脯高聳起伏,嬌聲促喘。

兩年多來在軍中,韓一午夜夢回,幾次夢見他的小妻子這般艷媚情狀。

他更常憶起他倆在韓家宅子成親、洞房。

彼時兩人皆生澀,房闈內(nèi)波折連連,因此到了晚夕,他們隱身床幔內(nèi),小心探索接近,終于兩身合而為一。

而白日里,他的阿婉張著明亮的雙眸,撲閃著溫柔笑意望來,彷佛隨時等待他遞去一個眼神、一句話。

翠水村里有幾位姑娘對他也是這般張致,他從來當她們親切熱誠,只是相同的神情發(fā)生在阿婉身上,感覺不大一樣。

可惜當雙夫騙局拆穿,她光彩照人的神情沒了。他考慮許久,離別前發(fā)話讓她自行選擇去留,預料她聞言要松口氣,甚至開心些,她卻木木的不言聲,兩人就此別過。

出征期間,阿婉曾捎來家信。

戰(zhàn)地與翠水村相隔千里,山長水遠,交通不便,又在戰(zhàn)時,難得書信能確實送到他手中。他握住那封薄薄信封,真正體會何謂“烽火連三月,家書抵萬金”。

信是托教書先生寫的,里頭講述他走后家宅情況、田租收成,連黑妞安好也提了,獨獨未提她自身事情,彷佛她只是看家人,對他而言不值一提。

他回信慰問她守家辛勞,讓她多加餐,此外郵驛要價昂貴,不必常通音信。

在他想來,送信開銷不定要她省吃減用才湊得齊,這么做不值當。尤其他和趙野若回不去,她手頭多一分錢,前程余生多一分安穩(wěn)。

然而每當營中發(fā)送信件,他聽人唱名領信,止不住豎耳聆聽,存了一絲期盼。

那些時日,他反覆思量回憶夫妻間諸般光景,到頭來或許未必明白她,可是明白了自己。

他明白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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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意思,本來以為這章最晚可以在周二發(fā)布,可是感覺始終不對,就晚了幾天

第一三五章:仙納姆

韓一湊向原婉然吻她,動作放得極輕——怕這時重些觸碰教她難受。

“唔……”原婉然稍稍緩過體內(nèi)翻騰的浪潮,覺得了唇上附來的軟熱。那摩擦輕盈溫柔,彷佛親吻花上的露水,于是她變成了春風中立于枝葉的一朵花兒,飽滿的花骨朵迎向溫暖清爽的氣流,無聲顫綻。

她雙手軟軟搭在韓一肩頭,任他親吻。

這教韓一曉得她無妨了,便附在她唇畔輕喚:“阿婉……”

聲線低回,略帶探問意味,原婉然立時懂了,更何況……深楔她花徑的男根依然火燙燙硬梆梆。

她垂下濃睫,模糊“嗯”了聲。

韓一親她一口,抽出分身,放她下地踩在床畔腳踏上。因見她腿軟立腳不牢,一直攙扶。

那通體雪嫩的人兒依著他站穩(wěn)了,轉(zhuǎn)身朝向床內(nèi)壁,卻并不上床,先卸下頭上發(fā)簪,彎身放至床頭枕旁。

發(fā)簪以銅打造,形仿梅樹枝椏,簪頭綴數(shù)朵花瓣,玲瓏可愛,卻算不得名貴。韓一思及原婉然生活檢樸,大多首飾應是來自趙野餽贈,包括這梅花銅簪。

再見她擱放銅簪時,手勢分外輕柔,對此物珍重之意形諸于外,已超出單純的惜物愛物。

他心頭一刺,像教蜂針螯了一下。

他們在這當初成親洞房的宅院獨處,像回到最初只有兩個人的時候,但她眼里不再只有自己一人……

韓一由后一把摟住尚未直起身的妻子,輕柔但俐落頂開她雙腿,就此頂入。

兩人一個高大,一個嬌小,在平日做不到站立歡好,這時原婉然踩上床前腳踏,彌補了彼此身量差距,一剛一柔兩副身軀順利契合。

“相、相公?”突如其來被摟抱進入,原婉然吃了一驚,她回首見韓一湊來面龐,目不轉(zhuǎn)睛盯著自己。那烏黑瞳眸精亮精亮,似燃起一簇火苗,雖則還有柔和的影子,卻明顯較平日強悍。

原婉然與這般視線相接,一種奇異的酥麻沿背脊竄起,身子不覺繃了繃。

韓一扳過她蓮臉嘬吻櫻口,一截截將自己推進那濕軟體內(nèi)。他堪堪頂至桃源盡頭,猿臂環(huán)牢懷中人兒勁腰疾挺,撞擊她雪臀,溫熱的唇瓣、胡碴微生的下頦劃過她細嫩的肩頭頸項,盡其所能占據(jù)她身子里外上下。

“唔……啊……”原婉然教韓一圈禁在懷,由他的力道和狂熱察覺了,這人并非單純索歡求愛,還存了徹底霸占自己一切的欲念與熱切。

這樣的韓一不同尋常,又似曾相識,她不知原委,不知所措,只能順應他索求。

“啊啊……相公……”原婉然由口鼻逸出的呻吟越來越軟,腿亦如是。

韓一俐落進出,輕易串連起她體內(nèi)未去的情欲余韻,快意連波再起,她便又雙腿打顫,站不直,立不牢,漸漸彎低身子。

韓一松開雙臂扶住她,讓她撐在床沿,她卻另有打算,要爬上床榻。韓一會意,雙手握在她臀腰間,下盤貼身如影隨形隨之挪動,不肯抽出分身。當她挪移稍慢,行動停滯,他便趁空搗弄,加劇自己在她體內(nèi)的存在。

“哎,相公……”原婉然料不到韓一今日這般執(zhí)著占有自己身子,既訝異,也羞赧不已。

可從韓一的反常中,她好似隱約品出一種令人心軟心疼的東西,因此雖則吃力,到底由他這般纏著自己移到床上。

她在枕褥上半撐上身俯臥,韓一一等她安置身子,便覆上她后背擺動健臀,在蜜xue深處興風作浪。

“啊……啊……”原婉然垂首呻吟,挨受韓一沖擊一回,快感便爆漲一層。堅硬男杵舂進她濕軟花房,反覆抽送碾刮,歡悅源廠,從花徑溢滿周身。

驀地男杵一記頂弄,rou冠分外結(jié)實碾過她花徑最敏感那處。

“呀啊啊……”原婉然杏眸圓睜,體內(nèi)酥爽異常強烈,不由抬起背脊,雙手將被褥一把揪至臉前。她反應鮮明,聲調(diào)嬌弱,又反過來煽動韓一長驅(qū)直入,緊鑼密鼓抽送。

啊啊啊……啪啪啪……噗呲噗呲……寢間yin聲遲遲不斷,原婉然緊揪被褥,癱倒床上,側(cè)躺的小臉雙頰緋紅,檀口媚吟。汗水打濕了雪背,濡濕了長發(fā),而身上背后壓著韓一,對她漫無止盡似地碰撞插送。

“嗚……相公……”原婉然內(nèi)里實在酸快,嗚嗚哭泣。

韓一輕輕親吻她嘴角發(fā)鬢,身下扭腰擺臀,激烈進出。

原婉然嬌聲哭喘,渾然不知自己都叫著些什么,但覺體內(nèi)到發(fā)根翻江倒海,快樂極了。

驀地韓一抱住她猛烈沖刺,在她連聲哀叫中一記深深頂入射出精水,抖動幾下。

原婉然暢爽已極,喉頭“嗬”了一聲,神情渙散的眼眸往上一翻,直似靈魂出竅;櫻唇圓張,秀氣的嘴角不由自主逸出一線香津,淌落枕衾……

他們夫妻在翠水村住到韓一軍中給假用罄,村人忙于農(nóng)作買賣等生計,若上門拜訪只挑清早干活前過來。因此上,無人得知在那幾天,白日黑夜,韓家經(jīng)常響起呻吟哭喊的聲音;也不知人前冷靜克己的韓一頻繁將他的小媳婦擁抱在懷,擺弄索要。

小倆口回到京城后,韓一送原婉然一支銀簪,簪頭鑲黃蕊五瓣花朵,以天青色玉石碾就薄薄花瓣。

原婉然頭一回見到天青色的玉石,韓一告訴她這玉石名叫碧甸子,亦稱“松石”。

他說:“在西域,傳說碧甸子避邪祟,佩戴它,能受神天福佑?!?/br>
原婉然曉得了韓一在這簪子寄托的祝福之意,向他微笑。她低頭摩挲簪子,夸它可愛,隨口說道:“這花兒像薔薇,可惜真正的薔薇沒有天青這等顏色,否則不知多好看?!?/br>
“西域那兒有,叫‘仙納姆’?!表n一答話,烏眸眼神專注,較平日仔細打量她。

原婉然心思卻落至新起的疑念,“相公,這簪子可是仿照‘仙納姆’打造?”

“對?!?/br>
“京城首飾不興仿照西域花鳥蟲魚花樣,這么說,簪子是你向人訂制嗎?”

韓一深深看著她,“唔,它很襯你?!?/br>
原婉然向他仰起的小臉綻出笑靨,溫柔并且認真,“相公,不管你送我什么,我都開心。訂制首飾比現(xiàn)成的費錢,下回別破費啦?!?/br>
韓一眼底留意觀察的神色退去了,發(fā)出輕輕一聲笑,笑聲有一絲絲像嘆息。

原婉然登時警覺,丈夫贈妻子首飾,本該你儂我儂,自己在這關頭談節(jié)約,很澆人冷水。

她正懊惱自己煞風景,頭上似落下羽毛一般,輕輕拂來韓一的大手。

韓一輕撫她頭頂,柔聲道:“偶爾為之,不打緊?!?/br>
原婉然想了想,卸下原來簪子,“相公,你替我簪上吧?”

韓一大抵料不到她如此要求,愣愣接過她遞來的簪子,這平常使刀槍、干家務俐落無比的漢子,難得地透出些笨拙。

原婉然將長發(fā)擰卷成束,引領韓一將簪子盤穿自己發(fā)髻,很明顯知覺他小心翼翼,生怕要絞緊她發(fā)根弄疼她。插戴已畢,她向韓一笑問:“好看嗎?”

“嗯,”韓一神色平和,正兒八經(jīng)點頭,并無多的話講。他烏黑的眼底多了笑意,一直不褪。

第一三六章:變成糖人了

盡管韓一決定半年便辭去軍職,新差事的煩難在他走馬上任后立刻浮現(xiàn)。

因為晉升加官,軍中弟兄拉他吃酒作慶,他亦和新部屬輪流作東相請。

原婉然初聽韓一說起這事,全當人情往來,并不放在心上。她早起煮雞蛋,讓韓一帶往軍營,赴宴前吃下防酒醉,又在家備好宵夜及解酒湯水待他歸來。

頭一兩天還好,到第三、四天,韓一營里散值后,仍然與下屬吃酒,晚間回家一身酒氣。

他吃了酒如常沉靜,洗浴干凈后倒頭便睡。礙于身上殘留氣味不好,他未與原婉然同寢,自到廂房安置。

原婉然讓他回正房,怕他獨睡,半夜嘔吐,抑或要湯要水,神智昏昏噎著摔著,無人知曉。

到第五日晚間,韓一宴罷歸來,原婉然打手巾把給他擦臉,問道:“相公,這賀酒要吃到幾時?”

韓一道:“再兩天,接下來兩個小旗作東,便請完了。”

大夏軍制,總旗手下有五個小旗軍官,一個小旗帶領十名兵卒,這幾日便是小旗輪流,率領各隊小兵款待韓一。

原婉然舒口氣,“那便好了,你手下雖是一番熱忱,連日吃酒到底傷身?!?/br>
韓一考慮半晌,道:“并不是全出于熱忱?!?/br>
“咦?”

韓一道:“這些年邊彊打仗,軍中猜忌胡人,不予重用,我隊上全是胡人,因此心生不滿。他們又和我前頭那位總旗交好,我們上司彭百戶不待見舊總旗,將人擠兌免職;對我,則看在指揮使親自提拔份上,另眼看待。那些士兵一腔無名火就沖我來了。”

原婉然忙問道:“豈難道他們存心灌醉你?”

韓一頜首,“我若大醉,翌日應卯當差誤時誤事,不單自己出丑落不是,也掃彭百戶面子?!?/br>
“那你……”

韓一輕拍原婉然肩頭,“不打緊,他們占不到便宜?!?/br>
韓一酒量好,且利用胡人習俗,他受旁人敬酒喝下一杯,席上眾人也得陪飲一杯,就這么將其他人通通喝垮。隔日他若無其事進營,照常cao兵訓練,那些兵卒反倒宿醉未退,見新長官精神奕奕下場演武,都不肯示弱,強忍頭疼腦脹cao作,真?zhèn)€啞巴吃黃蓮,有苦難言。

如此幾次,最后兩回擺酒,那些兵卒學乖了,不敢再借酒挖坑。

過幾天,韓一結(jié)束營中輪值回家,原婉然收拾他衣衫,發(fā)現(xiàn)三件倒有兩件添了約莫手掌長短的縫補痕跡。據(jù)韓一說,是演武時,與人角力扯破的。

原婉然忙問道:“又是你手下士兵干的?”

“唔?!?/br>
“……”原婉然秀眉微蹙。

韓一摸摸她頭頂,“營中例常要演練格斗技法?!?/br>
“……不是我存心將人往壞里猜想,他們不久前才陰你,只怕這回也公報私仇?!?/br>
“那幫人未嘗沒這份心思,這樣正好。”

“咦?”

“軍中誰強就服誰,胡人尤其如此。隊上士兵借吃酒比武下絆子,我便勝過他們趁機立威。那些人奈何我不得,倒是漸漸安份了?!?/br>
翌日,原婉然在窗下炕上飛針走線,對坐在身畔的趙野嘆道:“你大哥手里五十個兵,五十副心腸,要一一收服可不容易?!?/br>
趙野道:“你別煩惱,大哥帶人有一套,打仗那會子,誰在他手下,便是刺頭也服他管?!?/br>
原婉然擔憂稍輕,“那就好了?!?/br>
“大哥倘若有心,前程不止于此。”

“那是,”原婉然淺笑中有掩不住的驕傲,“我兩個相公都是能人。”

趙野笑道:“我手下可沒五十個兵爺可以使喚?!?/br>
“可是你在紙上能撒豆成兵啊,要多少山水、花鳥、翎毛和人物便畫多少,都鮮活極了。”

趙野傾身摟抱原婉然,原婉然忙道:“別,我手上有針,當心扎傷你?!?/br>
趙野看向原婉然手中針線活,道:“說幾回了,你平日做繡活已費不少眼力,閑了又裁衣,歇一歇吧。”

“偶爾做幾件針線活,不傷眼的。你大哥衣服扯破了,得給他做新衣?!?/br>
“大哥必定說衣服補好了,對付著穿便是?!?/br>
原婉然嫣然笑道:“他還真就這么說。我讓他在大些的場面穿新衣,舊衣留著居家穿,或者日后角力再換上。他如今大小是個七品官,穿衣縱然不必講究光鮮,總也要過得去才好。”

趙野掃了一眼原婉然身旁炕桌,上頭幾塊布料大約能裁三件衣裳。

他問道:“為什么布料全挑石青色?”

“你大哥喜歡莊重顏色嘛?!?/br>
“……”趙野一陣矛盾。他并不缺衣裳,也不愿原婉然放著空閑不歇息,替自己做額外針線活,然而當她只裁韓一那份衣裳,心頭不免浮上絲縷失落。

原婉然說起韓一,心思又繞回軍中人事難題上,“但愿那班士兵早日和你大哥齊心。哎,借吃酒為難人,損人不利己呀?!?/br>
趙野默然一會兒,道:“明日我回天香閣瞧婀娜和葛子他們,也吃酒?!?/br>
原婉然由手中衣服收回目光,掃了趙野一眼。

趙野平日便不時回天香閣訪友,當下他提起這檔事,興許只是巧合;細瞧他面上,也仍舊平常神色?!徊恢欠皴e覺,他的眼神彷佛有一絲絲黯淡?

原婉然一時不能篤定自己那點疑心,欲待叮囑趙野少吃酒、早歸家,轉(zhuǎn)念思想,他和天香閣那班發(fā)小素來有分寸,無須自己多言。

她因說道:“既如此,你捎幾罐糖蒜送他們,已經(jīng)腌入味了。還有,腌嫩姜明日也能吃了,給婀娜帶去?!?/br>
“……好?!壁w野遲了些許時候才應聲,應聲時語調(diào)些微拖長,似無精打采。

而后他背倚窗戶,雙手環(huán)胸望向前方出神。

不多時,他感覺臂上有些癢,卻是原婉然放下針線,伸出纖指輕戳他。

“怎么?”他話才說完,原婉然依向他,摟住他頸子。

那情狀小鳥依人,趙野立時心軟如泥,張臂將他溫香軟熱的心上人抱個滿懷,埋首她頸窩磨蹭。

“相公……”一會兒,原婉然在他耳畔呼吸輕暖,聲線溫柔,悄聲小心探問:“你……是不是吃醋了?”

趙野背脊稍稍發(fā)緊,不假思索道:“沒有?!?/br>
原婉然由他肩上抬頭,輕聲問:“沒有嗎?”

趙野一度想死鴨子嘴硬,對上原婉然清澄柔和的眼神,他靜默片刻,抿抿嘴別轉(zhuǎn)視線。

“……沒,”他用了原婉然曾經(jīng)回應他相同問題的答話:“沒有吃很多?!?/br>
他的臉教原婉然輕輕扳回,而后眼前一暗,兩瓣柔軟甜美的唇印在他的唇上。

“這樣,醋可少了些?”原婉然柔聲鄭重問。她受趙野珍愛,便亦珍愛相待;見他在乎自己,自是欣慰,眉眼嬌羞噙笑。

“還是酸?!壁w野抑止嘴角上揚,刻意露出有些委屈的模樣,“得多加糖?!?/br>
原婉然又親他一陣,溫柔婉轉(zhuǎn)。

趙野動情動火,雙手揉搓起原婉然嬌軟身軀,再一想,她身上來了,不宜行房,只得懸崖勒馬。

原婉然滿腮紅暈,一面整理鬢發(fā)衣襟,一面道:“相公,你取過炕柜上的長方盒子,打開來看。”

趙野將盒子放上炕桌揭開蓋子,里頭躺著幾只玄青色手套。手套清一色長度及肘,無手指部份,大小長短是男人尺寸。

他問原婉然,“也是給大哥的?”以手指掂了掂手套,又道:“這布料薄了些,大哥戴著演練武藝,只怕用不了多久?!?/br>
原婉然道:“給你的?!?/br>
趙野怔住,“給我的?”

“嗯,你畫畫兒手上常沾染顏料,戴了手套便不怕了?!痹袢恢赶蚴痔淄鈧?cè),由小指指根處到手肘部位,額外縫上一條狹長布墊。

趙野看看手套,再覷向原婉然,俊臉展開一抹明亮笑容。

原婉然續(xù)道:“早前我已想到這主意,不巧碰上你出事,擱下了。這陣子我背地里做,打算等新筆袋也縫好,將這些手套一并相送,給你意外之喜。如今擇日不如撞日吧,你戴上試試?!?/br>
趙野依言戴上手套。

原婉然問道:“我挑軟薄不滑手的布料,好方便你畫畫兒時腕肘手指活動。不過布料軟薄過頭也不行,容易往下掉,縫上布墊更不成了,為此找了好些料子試做。你試試用起來順手不,倘若不合用,我再改?!?/br>
趙野笑吟吟端詳手套,“你做的針線活,怎會不合用?”

“那,相公……”

“唔?”

“還有醋嗎?”

趙野摟住她,“變成糖人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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Ⅰ根據(jù)西醫(yī)說法,酒前吃雞蛋、牛奶、起司等高蛋白食物,可以預防醉酒,當然,效用很有限

Ⅱ在第六十八章,趙野帶婉婉回天香閣見薛mama。婉婉留意趙野和婀娜走得近,被趙野問到她是否吃醋,她回答了趙野后來引用的那句話

Ⅲ說到繪畫用的手套,有一種二指手套,保留小指和無名指那部份的指套,然后斜下開口至虎口。它從小指包覆到手腕,比無指手套更能杜絕顏料污漬。但由漢代馬王堆可知,漢代已出現(xiàn)無指手套,已經(jīng)沒什么版權(quán)或創(chuàng)意歸屬問題(?)。繪畫手套貌似是近年的創(chuàng)意產(chǎn)品,因此再好也不能碰

Ⅳ最近會陸續(xù)放上蔓草的校訂版,因為繁體版蔓草是從后段章節(jié)連載起,從第一章開始放上,因為在系統(tǒng)算新章,可能收藏單上會顯示更新,但其是不是更新。為免小天使們白跑一趟,事先說明一下。簡體版蔓草也會同時放上校訂版。

上回休更期間,我校訂過舊稿,可是隔段時間重看,仍然是地鐵爺爺看手機.jpg,看出病句、冗詞,以及需要進一步解釋的地方,我決定個新校訂,因此舊章發(fā)布的速度快不了

第一三七章:你肯替我殺人嗎

金金旺自拜了趙野為師,每隔數(shù)日便上門學畫交功課。

這日,他坐在書房大理石畫案側(cè),十指搭在案沿,前傾粗大身子,銅鈴眼亮晶晶望向趙野。

“師父,什么時候我能畫人物小像?”

趙野坐在畫案后翻看完手中一疊白描勾線畫稿,放回桌上。

“還早。你基本功尚未扎實,心氣又浮躁。”他指向頭一張畫稿,“你這長線,原本已經(jīng)練得筆劃均勻平直,這回又不穩(wěn)了?!?/br>
“那,最短得多少工夫才能學?”

趙野眼皮都不帶抬一下,問道:“急著給婀娜畫小像表情意?”

金金旺頭臉通紅。

趙野正色道:“好歹你喊我一聲師父,忠言逆耳我就還得說:婀娜和你追求不同,你們談不到一塊兒?!?/br>
金金旺嘆聲氣,道:“師父,現(xiàn)如今我顧不到往后了,只求眼下教她理我一理。”

田婀娜看不上金金旺市井出身,且文不成,武不就,惟見他在趙野鎯鐺入獄時熱忱相助,其后偶爾相遇,肯應酬他幾句。然而僅止于此,再多便沒有了。

趙野顧慮一逕實話實說,太扎金金旺的心,只怕適得其反,難以再勸說。因說道:“婀娜向來忙,連我偶爾回天香閣,也不是每回都能見著她?!?/br>
金金旺眉間愁云并未消退多少,“但是往時我送些吃食和小玩意兒給她,她還肯收下。前幾日送去伍道玄的真跡,她竟退了回來,連吃食玩意兒都不收了?!?/br>
趙野微揚眉葉,“誰賣你的伍道玄真跡?”

伍道玄乃前朝畫壇大家,市面真品難尋,膺品卻甚多,專騙金金旺這等門外漢。

“不是買的,有個賭鬼拿它抵債給我祖父。”金金旺說時,有了些喜色:“這畫身價高,我祖父對它可寶貝了。這回聽到外頭有人夸我,就把它賞了我?!?/br>
“你被夸那事我有所耳聞,夸你的是百泉山人?”

“是啊,”金金旺笑眉笑眼,“說起來,也是托師父的福。師父讓我多欣賞山水,開展眼界,我便上城郊游玩,因此碰上百泉山人那一行人。更妙的是,那日田姑娘也在?!?/br>
他銅鈴眼笑瞇得不見縫,“田姑娘向他們說我好話,說我為人仗義,有俠氣。那百泉山人也當著田姑娘的面夸我,哈哈哈,美死我了!”

到了天香閣,田婀娜對著趙野卻是咬牙切齒,“百泉山人當著眾人的面夸金金旺,氣死我了!”

她又道:“百泉山人難得回京暫住,不多時便又要遠游。這回他在洺水畔游宴,與會者俱是名士,我存心大顯身手,壓倒眾人,搏他美言拉抬身價。”

那日田婀娜靜心等待,總算輪到她獻藝,正待款按銀箏,引吭而歌,來個驚艷眾人,顛倒眾生,金金旺出現(xiàn)了。他見到田婀娜,便上前廝見。

百泉山人性情隨和,邀金金旺同席,兩邊攀談不上幾句,后者肚里那點墨水便見了底。其他名士礙于百泉山人面子,不好說什么,只是就中一兩位目無下塵者,未免露出些許輕慢。

金金旺渾然未覺,報上自家大作,以及尚未付梓的。

趙野道:“按金金旺的說法,你人前維護于他。”

“……我也是不得已,”田婀娜扶額,“他一副和我相熟的架勢,真教人認成一無是處的草包,我跟著面上無光。”停頓片刻,她輕聲道:“那家伙心腸總算不壞。”

“但你依然惱了金金旺?”

田婀娜思及憾事,小嘴高高撅起,“我能不惱嗎?”

百泉山人聽聞金金旺談起他兩部“大作”,問他為何俱以妖精、修行之人為主人翁,而男女主人翁又總由敵對轉(zhuǎn)而相戀。

金金旺答道:“因為越至極,越見真心。”

他解釋:“妖精天生自由自在,出家人戒律多且嚴,仇家恨不得一腳踹中彼此心窩子。一旦動情,妖精情愿教人絆住,修行人破戒律,甘心遭惡報,仇家放下冤仇,不再有恨。不是極真心,不能如此?!?/br>
百泉山人又問道:“那為何讓他們生離死別?”

“生離死別也是至極?!苯鸾鹜溃骸八赖墓倘凰懒耍钪闹灰浤钪懒说?,那死了的便在活著的人心上活著,生死不能相隔?!?/br>
這句話大大合了百泉山人的脾胃,夸他“文豪(金金旺的表字)小友心胸豁達。”

百泉山人出身名門,詩詞書畫精妙,年少金榜題名。正當他春風得意,妻子病逝,他服完喪,帶著發(fā)妻骨灰云游四海。

才高八斗,情根深種,不戀名利,去留瀟灑,百泉山人因此聲譽甚隆。這等人發(fā)話夸獎金金旺,金金旺一時很出了些名。

田婀娜精心獻藝,到頭來教金金旺的橫空出世給掩下了。

田婀娜手捏汗巾,柔聲細語,“小野哥哥,你知道的,我并不是那等心地狹窄之人,容不得旁人出頭露臉??墒恰编屠惨宦暎菇斫o扯裂了,她惡狠狠道:“風頭蓋過我,就不行!”

因此上,前時她還偶爾收下金金旺送的吃食小禮物轉(zhuǎn)送下人,這下接都不肯接了。

趙野此前大致猜中兩人恩怨,道:“金金旺抓破腦袋都想不透是這原由?!?/br>
“要不他以為他怎地得罪我了?”

趙野道:“老樣子?!?/br>
當時金金旺一如既往,雙手交疊胸前,微仰起頭感嘆:“田姑娘視錢財如糞土,定是我送畫舉動冒犯她了?!?/br>
田婀娜翻白眼,趙野又道:“金金旺托我?guī)г挘埬惝斝?。他打聽你最近接待?zhèn)西伯秦廣,很掛心你安危。”

田婀娜打鼻子冷哼,“干他底事?”

趙野道:“他不托我,我也要叮囑你。你不是和鎮(zhèn)西伯秦廣有往來?前不久,他另一個相好紅袖班鄭素素教他的夫人打上門?!?/br>
“這事在北里可轟動了,”田婀娜口吻疏淡,“不管鴇母和鄭素素如何痛哭哀求,那李夫人領著她那幫娘子軍把鄭家砸個稀爛,剪了鄭素素頭發(fā)。——可惜了鄭素素那頭好頭發(fā),如今不養(yǎng)個一年半載,沒法見人。紅袖班屋院也得重新整修,元氣大傷?!?/br>
趙野冷冷道:“李夫人該剃光的是她丈夫頭發(fā),釜底抽薪。”

“嗐,夫君留戀野花,做妻子總是嗔怪野花的多。咱們北里從不缺小家婦人鬧上娼家,找丈夫,打罵花娘,可是官家家眷這般行事的,這位李夫人當屬頭一位?!?/br>
“你要當心,”趙野道:“李夫人不只是官眷,還是武將,由天子親封的輔遠將軍。天香閣雖由官府開設,教坊使軟弱勢利,他遇事決計先逃為敬。”

“呵,他?”田婀娜冷笑,“他只怕李夫人砸了天香閣,虧損買賣要帶累他官途,教我遇上風吹草動,自個兒麻利地往外躲,呵呵,意思便是讓我自個兒‘滾’?!?/br>
“要躲的話,上我家?!?/br>
田婀娜向他感激一笑,“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我盡量疏遠鎮(zhèn)西伯了,橫豎他出手小氣,怕只怕他夫人已經(jīng)惦記上我?!?/br>
“那你可有對策?”

田婀娜隔桌湊向他,“我尋思一計,你替我斟酌斟酌行是不行?!?/br>
過幾日,鎮(zhèn)西伯夫人暨輔遠將軍還沒打來天香閣,金金旺先來了。那日金金旺照例一身金銀彩繡道袍,身旁除了他那兩個隨身下人,還多了一個花娘。那花娘挽著金金旺手臂,依偎著他,走在天香閣大廳,恰好田婀娜迎面走來。

田婀娜不在乎金金旺這號裙下之臣,但見他琵琶別抱,投入其他花娘懷中,照樣不痛快。

她面上笑吟吟,敘禮寒喧。

金金旺乍見田婀娜,火速彈離他身邊花娘三尺。

他捉耳撓腮分辯道:“田姑娘,你別誤會,我同這位姑娘一清二白?!?/br>
田婀娜肚內(nèi)冷笑,進了煙花地界的男人,充什么三貞九烈?

她親切一笑,“這有什么?人不風流枉少年?!?/br>
金金旺連連擺手,“不不不,我怕鎮(zhèn)西將軍夫人找你麻煩,便守在天香閣,有事好就近幫忙。我找這位姑娘,為的是借她房里住。這幾天,我們各睡各的?!?/br>
田婀娜料不到男人上北里還能是這原由,眼角一瞅金金旺身邊花娘,那花娘教金金旺這般撇清干系,面上下不來,拂袖走了。

金金旺叫不回那花娘向田婀娜作證,只得自個兒長篇大論澄清。

田婀娜見金金旺雷打不動繞著自己打轉(zhuǎn),教人“背叛”的那點不悅沒了,很快又不耐煩聽他啰嗦。

她遂打岔,“你果真真心待我?”

金金旺不意田婀娜直言情事,脹紅臉期期艾艾,“這個、這個自然?!?/br>
田婀娜緊接著問:“你肯替我殺人嗎?”

金金旺笑道:“這個自——”他猛地打住話頭,“啊,殺人?”

田婀娜笑道:“對,取三個人的性命?!?/br>
她形貌白糯糯,嬌滴滴,卻道出這肅殺古怪題目,金金旺一下反應不來,愣在當?shù)亍?/br>
這時葛子登登登跑了過來,向田婀娜道:“大街口那邊放回信鴿,鎮(zhèn)西伯李夫人帶人朝天香閣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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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想一章完結(jié)這段分線劇情,但老樣子,沒估準字數(shù)(捂臉)

第一三八章:我不能殺人

彼時晨間,花娘與客人俱入夢鄉(xiāng),天香閣廳里僅十余名龜奴及娘姨輪值。這些人久慣門前街上車水馬龍,聽著老遠傳來奔馬聲,輕易辨出那一行人約莫數(shù)十來騎。

眾人齊刷刷看向田婀娜,無形的空氣似一下扯緊了。

田婀娜不慌不忙輕拂鬢發(fā),道:“敲云板?!绷r有人奔去大廳一角敲云板。

天香閣共有三座樓宇,這邊主樓大廳一敲響云板,其它樓宇不多時便相呼應,亦是云板鏘鏘清響。

與此同時,田婀娜欲待再言語,冷不防斜刺里一只手臂伸來,將她往后拉。

田婀娜又驚又惱,哪個仆役如此大膽,對她動手動腳?

定睛望去,拉扯她的不是旁人,卻是金金旺。

她頗為意外,金金旺平日莫說碰她小手,衣袖都不敢沾。適才那一扯,是他頭一回碰觸她,施力不重,但手勢果斷,和他平日小心模樣大相庭徑。

只聽金金旺嚴正道:“田姑娘,我不能殺人,不能替你取人性命?!?/br>
田婀娜笑靨親切,心里早罵開了。

豬頭三,滾開去,老娘忙正事,你歪纏個屁!

緊接著金金旺道:“但我可以豁出自己這條命。你快逃,我替你擋住那鎮(zhèn)西伯的老婆?!彼贿呎f,一邊將田婀娜往后門推。

田婀娜愣住,對著金金旺,首次覺得這男人有那么一點點意思。

她將柔荑小手一擺,笑道:“你走才是,李夫人不走,你別回來?!?/br>
“要走一起走?!苯鸾鹜鷮⑺馔啤?/br>
田婀娜反手抓住金金旺手腕,那春蔥纖指隔衣沾著金金旺,金金旺整個人定住了,臉龐通紅如熟蝦,好似眨眼便要冒熱煙。

田婀娜暗自欣賞自家魅力在金金旺身上發(fā)揮的效驗,嘴上絲毫不耽擱正事。

“你走,我自有法子應付,別壞我大事?!彼又乜跉猓按丝滩蛔?,再不理你!”

說完,她松開手,看也不看金金旺一眼,轉(zhuǎn)頭掃向在場諸人。

金金旺雖然魯鈍,見她辭色決絕,曉得“不再搭理”一語絕非虛言,掙扎片刻,嗐聲嘆氣跺了踩腳,邁開步伐往外去。

馬蹄聲越來越近,越來越響,閣里眾人面孔緊繃。

田婀娜向眾人笑道:“按我前時吩咐行事,隨機應變。”閣里上下見她行若無事,大伙兒都逐漸寧定,對她點頭應承不迭。

鎮(zhèn)西伯府正妻,亦是輔遠將軍的李夫人策馬馳在北里街上,火氣沖天。

他們秦家由關中老家赴邊彊征戰(zhàn),夫妻加官晉爵,進京述職,看似得意志滿,她卻比在邊彊時憋悶多了。戰(zhàn)時她在邊彊帶兵,丈夫倚重,將士信服,便是州牧也得給她幾分薄面。到了京城,眾人全淡忘她是輔遠將軍,只記得她是鎮(zhèn)西伯的妻子李夫人,丈夫與同僚議事議政,再不帶上她,還尋花問柳來了。

在京城貴婦人里,她也是異類。不論本地候門,亦或這回憑藉邊彊戰(zhàn)事、與她一同晉為朝廷命婦的那批關中同鄉(xiāng),這些婦人平日深處內(nèi)宅,因夫而貴,而她熱衷軍國大事、飛鷹走馬,在男人堆中拼搏出自家官誥,兩邊話不投機半句多。

人生近半,好容易熬到家業(yè)成就,兒女長大,到頭來熬出滿肚子寂寞煩悶。

今日丈夫散朝回家,與她爭執(zhí)后拂袖離家,她猜度他沒準往北里風流快活,滿肚火藥炸了開來。

她上馬帶兵,要尋他新相好的晦氣,端了狐貍窩。

李夫人飛馬奔至天香閣,遠遠便見天香閣樓前,一批龜奴和娘姨列在門首兩側(cè),翹首往自己這方來路望來。

她冷笑,這幫人準要像鄭家那般,好說歹說攔阻她打人砸屋。

她馳至天香閣主樓大門前,滾鞍下馬,拔出佩刀。

佩刀在天光下寒鋒耀亮,李夫人的嗓門也十分洪亮,“一邊去,誰敢攔,就吃板刀面!”她身后的娘子軍也跟進,拔出刀子。

閣里那班下人果然未曾阻攔,立在門首兩側(cè)一動不動。

“恭迎輔遠將軍大駕光臨!”眾人齊聲喊道。

聲調(diào)中似對李夫人威嚇恍若未聞,恭敬有禮。

李夫人腳步微滯,他們叫她輔遠將軍,而不是李夫人?

轉(zhuǎn)頭一瞥,閣里下人居然笑瞇瞇躬身施禮。

她暗自稱怪,腳下大步流星未及停下,已步進天香閣大廳。

天香閣主樓乃口字型,當中一個極大天井廳堂,四面里,三面皆房間,大門臨街那面幾層樓俱辟作走道賞街景、夜景用。這時幾樓走道窗戶全開,天光灑進大廳地面,一個少女獨立在那亮處。

少女淡施脂粉,神態(tài)文靜,簪釵珥珰皆銀鑲水晶,月白窄袖交領襖,白羅繡花裙。

李夫人當下以為自個兒跑錯地兒,進了一戶好人家,見著那家嬌養(yǎng)深閨的姑娘。她本來滿腔怒火,因錯愕而為之一挫。

少女見了李夫人,雙眸發(fā)亮,眉目含笑,卻無一絲諂媚意思,只是溫柔洋溢,如同見著親愛欽敬之人,由衷歡喜。

李夫人與那少女素不相識,對她親熱神情亦不明所以,但見人家一臉善意,險些要還以笑容。

而后少女盈盈拜倒,鶯聲嚦嚦,“奴家田氏,拜見輔遠將軍。”

李夫人愣住,她丈夫的新相好也姓田,豈難道便是眼前這位和她女兒差不多大的少女?

她以為天香閣會是第二個鄭家,鴇母、妓女和仆役阿諛求饒;也以為她會再看到第二個鄭素素,粉光脂艷,說話蚊子哼哼,行路一步一搖,呵斥她幾句便哭哭啼啼,好似被她勾引丈夫的自己才是惡人。

眼前少女面對她和身后娘子軍持刀在手,倒是沉得住氣。

李夫人心生欣賞之意,留心不肯冤枉好人,便問道:“你可是田婀娜?”

田婀娜答道:“是?!?/br>
李夫人一團惡氣冒了回來,粗聲粗氣道:“你既知我是誰,如何這等開懷?”

田婀娜微微笑道:“歷朝歷代,女子立下戰(zhàn)功,官封武將者,屈指可數(shù),我大夏開國以來,只得兩位,將軍便是其一。將軍馳騁沙場,英勇殺敵,不獨保家衛(wèi)國,亦為我等蛾媚裙釵爭光,奴家今日得見尊顏,三生有幸。”

田婀娜一番言語柔音朗朗,辭色真摯,李夫人又喜又嘆又羞愧。

所喜者,自打來京,難得有人道出她功業(yè);所嘆者,昔日在邊彊,她獨當一面,如今漸漸附庸于丈夫官爵之下,只是“李夫人”。

而所羞愧者,上回她打砸鄭家,并不覺得自己作為妻子,公然不忿丈夫留戀煙花,真如其他顯宦家眷以為的丟人,但作為輔遠將軍,曾經(jīng)叱咤邊彊,如今只能在秦樓楚館找娼妓麻煩,真跌份。

“哼,”李夫人惱羞,兩道濃眉豎成倒八字,“甭拍馬屁,別妄想說幾句好話,我便能饒恕你,狐媚子惑人,罪不可??!”

田婀娜不緊不慢道:“將軍此言差矣,奴家狐媚并無罪過。”

“你說什么?”李夫人揚聲喝問,手上微抬,刀鋒寒光閃動。

田婀娜面不改色,笑道:“將軍登門,奴家尚未敬茶,有失禮數(shù)。請將軍移步,至奴家房里小坐,容奴家細說。將軍要發(fā)落奴家,也不差這些時候。”

說時,往李夫人身后溜了一眼。

李夫人追循田婀娜視線回首后方,從她身后那班娘子軍身影間隙望出去,街上行人探頭探腦看八卦。

她好歹是個將軍,人前與妓女爭口,實屬掉價,便收刀還鞘。

“哼,就聽你能扯出什么歪理?!?/br>
田婀娜吩咐葛子好生款待李夫人手下,便替李夫人引路。

李夫人進得田婀娜房間,迎面撲來一陣芳菲,是窗外拂入微風,和著檀香,香氣清幽不膩,撫人心脾。早在大廳敲響云板后,廚房便送來點心,繡閣丫鬟早已擺好盤碟,也煮水以待,李夫人到時火候恰好。

田婀娜那廂沏茶,李夫人打量屋內(nèi),窗明幾凈,一塵不染。墻上懸塞外江山圖,畫里山水壯麗,鷹飛長空,是她素日熟悉的邊彊風光。屋里用具多屬漆器竹器,樸素雅致,瓷瓶鮮花旁,點綴兩個泥人娃娃,似是她關中老家樣式,看了親切。

田婀娜沏好茶,奉與李夫人。

李夫人接茶并不吃,粗聲道:“有話直說,怎地你狐媚不算罪過?”

田婀娜垂手侍立,道:“將軍,花娘以賣笑為業(yè),狐媚客人乃是本份。若是一本正經(jīng)端著,青樓行院先轟我們出去,往街上喝西北風了?!?/br>
李夫人無話反駁,舉杯吃口茶掩飾。茶湯入口,她雖不諳此道,倉促間也嘗出不同一般的甘冽滋味。

田婀娜又道:“不過將軍放心,奴家與鎮(zhèn)西伯未曾沾身。”

李夫人將細瓷茶杯重重放回幾上,當?shù)囊宦暋?/br>
“當我傻子?男人進了煙花寨,納大把錢鈔,難道就為摸摸小手,蓋大被話家常?”

田婀娜笑道:“好教將軍知曉,青樓慣例,花娘與客人頭幾次相會,不過吃酒。這事奴家敢對天賭咒。”

“……哼,死罪可免,活罪難逃!”李夫人聲氣雖粗,心中其實已不如初來乍到時的悍恨。

她在京城沉寂,好似龍困淺灘,難得碰上田婀娜,牢記自家功勳,盡管有奉承避禍之嫌,終究不能不生出一些知己之感。

何況小姑娘面對兵馬陣仗,自始至終方寸不亂,挺合她脾胃。若是情敵皆是鄭素素這等徒有美貌的軟腳蝦,只會教她對丈夫移情別戀這事更加不快。

田婀娜斂衽正容道:“奴家賤籍煙花,生死全在將軍一念間,只是將軍這么做,不值當?!?/br>
“這倒奇了,發(fā)落你說得上什么值當不值當?”

“將軍,天香閣乃教坊司開設,教坊司隸屬禮部?!?/br>
“哦,怎么著,想拿禮部壓我?”

田婀娜搖頭,“近年征戰(zhàn),連同將軍在內(nèi),一批出身關中的將領戰(zhàn)功赫赫,受今上重用,風頭正盛。奴家一介賤籍女子,生死榮辱不值一提,禮部不會為此便與將軍認真計較?!?/br>
“那你提它作啥?”

田婀娜道:“禮部雖則未必與將軍叫板,自家地盤教人侵門踏戶,哪能不惱?梁子再小,到底結(jié)下了,部里那幫文官成日念叨禮儀規(guī)矩,對違禮之事更加記仇。自古朝中有人好辦事,將軍等關中武將剛剛崛起,當務之急莫過于在朝堂立穩(wěn)腳根,正是廣結(jié)善緣時候,因細故結(jié)怨,太不值當?!?/br>
李夫人不料娼妓也談論朝事,起先出于好奇聆聽,原本不過聽個新鮮,及至田婀娜說得頭頭是道,便聽住了。

田婀娜續(xù)道:“其次,朝廷武將以關內(nèi)一派為大,現(xiàn)今今上器重將軍等關中出身將領,他們必要扳回一城。軍功上扳不倒將軍,便從私行下手。比如將軍打砸紅袖班,可以算做倚勢欺民;動了官妓院,那便是連它后頭的官府都不放在眼里。這些把柄證據(jù)確鑿,雖因此刻將軍夫婦圣眷正隆,一時派不上用場,他們也可伺機而動,留待往后一并算帳?!?/br>
李夫人沉吟半晌,轉(zhuǎn)眼覷向田婀娜,冷笑道:“小姑娘心計可以啊,先禮后兵。甜言蜜語籠絡人,再講利害干系,雙管齊下拘住我。行,我不明著找你麻煩,省得開罪禮部,我走教坊司的路子,讓教坊使整治你?!闭f完,她抄起茶杯咕嘟咕嘟吃茶。

田婀娜淺笑,“請將軍也嘗嘗茶果?!?/br>
李夫人瞪眼問道:“我要整治你了,你當真不怕?”

田婀娜笑道:“女子從軍,挨受的冷話冷眼冷箭必然數(shù)十倍于男子。將軍能殺出一條血路,晉升至將領,不消說才干過人,論性情,若是睚眥必報,專顧記仇,也無法統(tǒng)御兵卒,掙到如今地位?!?/br>
那天,天香閣門前街上,擠滿看熱鬧民眾,他們側(cè)耳等待閣里傳出打砸哭鬧聲。好一會兒,閣里只聽到葛子等下人在大廳招待娘子軍。眾人等啊等,終于廳里娘子軍紛紛起身,列成左右兩隊出來了。不多時,李夫人也步出天香閣,神色居然是平緩的。再一瞧,田婀娜陪在李夫人身側(cè)相送,衣妝齊整,發(fā)鬢一絲未亂,分明不曾挨揍吃苦。兩人臨到分別,不知說了什么,李夫人居然安慰似地拍了拍田婀娜的肩膀。

李夫人乃罕見女將,并且先前砸過紅袖班,剪過鄭素素頭發(fā),她在京城,潑辣悍婦之名不脛而走。這么一個人遇上天香閣的田婀娜,教她安撫得服服帖帖,這事迅速傳遍京城,田婀娜跟著聲名大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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Ⅰ根據(jù)維基百科的解釋,云板是“為一青銅鑄敲擊樂器,通常為云朵形狀,或者鑴有云紋,因以為名”

Ⅱ鎮(zhèn)西伯原本在上章是鎮(zhèn)西將軍,后來覺得官爵低了些,把他升成伯了

Ⅲ雖然覺得將李夫人被稱為李夫人,埋沒了她這個人的存在,但是她已經(jīng)有輔遠將軍和鎮(zhèn)西伯李夫人的名號,再給她閨名,增加小天使們的負擔,就讓稱謂盡量簡單些

Ⅳ這部份留言在微博也會發(fā)布,因為不是所有小天使都用微博,就在這邊也重復一次

上次呀,寫趙野吃醋,婉婉讓他打開炕頭柜上的盒子,送他精心裁成的手套,趙野由酸變甜。小倆口對話是線框部份這樣:

————————————

“那,相公……”(*′?`*?)

“唔?”(???????)

“還有醋嗎?”

趙野摟住她,“變成糖人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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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回有小天使在評論區(qū)說,下次讓婉婉做內(nèi)褲送趙野,我想了想那個畫面:婉婉讓趙野打開衣柜,衣柜門一開,嘩~啦嘩啦把趙野淹沒。接下來,小倆口的對話可以是這樣:

“那,相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