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然又抓緊玫瑰椅和銅簪。

矮姑娘出現(xiàn)在門前，她慣混江湖，見原婉然這陣仗，一望而知她的用意，噗嗤一笑，又道：“先前打昏妳，真對不住，不過妳放心，我家少爺從不欺男霸女。來，到廳里講話，我家少爺?shù)戎??！?/br>
原婉然到底不放心，慢吞吞邁步，袖里握緊銅簪。

廳堂擺設(shè)與臥房差不離，大紅大金調(diào)子，地上鋪紅地金邉紋樣毯子。

一個年青男子坐在堂上，他約莫二十左右，粗眉銅鈴眼，看著兇橫兇橫，做的卻是時下文人盛行打扮：頭戴飄飄巾，身上一襲綢緞道袍，銀紅地繡金仙鶴，富麗燦爛。

“嫂子?！蹦凶訚M面堆笑立起招呼，請她入座，“不好意思得罪了，手下人一個不小心動手，莫怪莫怪。”

原婉然含糊回應(yīng)，那男子又道：“在下姓金，名金旺，表字文豪，道上人稱小金爺?！?/br>
“小金爺。”原婉然微微欠身喚道。

金金旺搖手笑道：“別見外，叫我金旺。——妳別看我家里開賭坊，往來都是江湖好漢，其實我啊……”金金旺一笑，露出跟他兇臉極不相稱的羞澀，“還寫書?！?/br>
金金旺話未說完，矮姑娘便離開，很快端回一只錦匣。她打開錦盒，請神主牌位一般取出一本書遞予金金旺。

金金旺接過書，先撫摸那書五彩錦緞封面一番，如同拂過情人的肌膚，無限深情。

他抬眼向原婉然，面色驕傲，“這，便是我的大作?！?/br>
他清清喉嚨，莊重誦道：“?！?/br>
風(fēng)和日麗，天空碧藍(lán)，金家少主的院子誦書聲悠揚洪亮。

“……那男人生得風(fēng)流俊俏，風(fēng)流倜儻，風(fēng)流瀟灑，風(fēng)流儒雅，風(fēng)流裊娜……”金金旺眉飛色舞，口沫橫飛誦讀，“豈料一掀頭巾，赫然一顆大光頭，頭頂六顆香疤，齊整并排如骰子六點。這人居然不是美男子，是美和尚。美和尚喝道：‘兀那妖精，還不乖乖讓道？貧僧法號空空……’”接下來，空空和尚自報來歷，從生辰年月到身家背景巨細(xì)靡遺，洋洋灑灑數(shù)百來字。

原婉然偷偷覷向矮姑娘，矮姑娘一臉崇拜看向金金旺。

故事進(jìn)展到和尚狐妖大打出手，狐妖存心勾引空空，見空空抓住自家衣襟，故意一扭身子，致使上衣扯裂。

“……狐妖露出一邊好乳，白rou團(tuán)，紅奶頭，恰似骰子一點，雪白底一點朱紅圓漆，空空看呆了……”

原婉然血液刷地沖上面頰，不管三七二十一，嚴(yán)嚴(yán)摀住耳朵。

幸虧矮姑娘紫脹臉?biāo)蓝⒌厣希z毫未覺原婉然動作，金旺更不必提，誦書渾然忘我，搖頭晃腦大聲念道：

“……不想空空那話兒同驢子般大，guitou才頂進(jìn)狐妖生門，狐妖好比賭鬼挨賭坊討債一陣亂棒敲打，殺豬也似嚎叫?？湛湛旎蠲罎M，銷魂喪膽，陽物攮進(jìn)狐妖生門堅忍不拔，步步進(jìn)逼，漸入佳境。rou棍進(jìn)一寸，狐妖叫一聲，再進(jìn)一寸，再叫一聲……空空陽物長九寸，故共計他進(jìn)九寸，狐妖叫九聲。

“……狐妖高叫：‘快活?！?，空空又抽千余下，大吼一聲，一灘精水射進(jìn)狐妖胞宮，點滴不漏?？湛粘槌瞿窃拑?，狐妖生門少去抵柱，sao水直噴，空空驚道：‘水忒多?！男Φ溃骸c滴之恩，涌泉以報嘛?！湛沾蠼校骸嘁病！糯鐗m柄沾水浸濕立時軟了，水氣浸向身體其它地方，眨眼空空七尺大長身子縮成三寸紙人，泡在狐妖sao水里化作一片爛紙絮……”

金金旺念完，合上書，珍而重之把它抱在胸前，仰頭閉目幸福微笑。

原婉然情知書已誦完，趕緊松開掩耳的手，端正坐直，矮姑娘則拍手熱烈鼓掌，大聲叫好。

金金旺笑瞇瞇問道：“嫂子，我寫得如何？”

金金旺文里連串成語，對錯夾雜，原婉然哪里明白得過來，況且此書涉及私通，說好乃違心論；說不好，又怕金金旺翻臉。沉吟半晌，她吶吶道：“我識字不多……”

“妳不識字？”金金旺揚聲，銅鈴眼一瞪，“趙大哥大才子，娶了個不識字的媳婦？”大有烏鴉配鸞鳳之嘆。

原婉然當(dāng)面鑼對面鼓受人嫌棄，甚是發(fā)窘。

“不要緊，我細(xì)細(xì)講明，”金金旺隨即安慰道：“這本書講大和尚跟狐貍精打架，打著打著，改玩妖精打架，狐妖水太多，浸濕大和尚紙人原形，真身濕爛，道行通通沒了。這故事配上趙大哥的春宮圖，賣得可好了。我跟他，一文一畫，珠聯(lián)壁合，郎才女貌，哈哈哈?！?/br>
“喔，那真好?！痹袢慌阈Ψ笱埽碘狻袄刹排病蹦苡迷趦赡腥松砩蠁?？

“嫂子果然識貨。”金金旺面發(fā)紅光，道：“嫂子，小弟已備下酒席，就等趙大哥來，到時拜托妳勸趙大哥再跟我合作。我早寫好一篇稿子，講泥人精道姑遇上狐妖，跟這本一般精彩，為等他的畫總押著不印?！?/br>
院外有人敲門，矮姑娘應(yīng)門，沒多久，趙野一陣風(fēng)似進(jìn)屋，臉上也沒了平日慵懶的神氣。

“趙大哥。”金金旺眉開眼笑蹦下地，大張雙手朝趙野飛奔。

趙野寒著臉，正眼不看金金旺一下，五指摁住他臉推開人，徑自走到原婉然跟前，扳住她肩膀上下端詳。

“妳沒事？”

原婉然見丈夫來了，教金家主仆驚走的魂魄全數(shù)歸位，整顆心整個人都安頓了。這一松懈，委屈便趕著淚水泛上來，她急忙忍住，搖頭說沒事。金家開賭坊，絕非善男信女，勢力也不可小覷，趙野杠上他們要惹禍上身，原婉然打算裝成泰然安好樣，讓趙野面子、心里過得去，那么今兒的事便能像矮姑娘說的，“大事化小，小事化無”。

“別怕，都怪我不好?！壁w野柔聲道，雙手沿他的小妻子肩膀滑下，要握住她的手，卻察覺她一手有異，緊握成拳不松開，便捋起她衣袖要掰開五指察看，卻見那纖小的手心外探出一截簪身，簪尖朝著她自己。

趙野猛地眼冒血絲，喝斥：“妳做什么？”那神情，和韓一受傷時、他興師問罪的戾氣幾乎相同。

原婉然嚇了一跳本能往后躲，趙野一把拉回她，單手將人摟在身前不讓稍離。

金金旺湊上來，“大哥，你別發(fā)火……”

趙野聞聲咬牙，“動我女人?！笨∶赖拿婺壳嘟畋┞?。

原婉然眼前一花，就看到趙野身形一晃，不知使了什么手法把金金旺整個人摔出去，金金旺還在地毯上滾滾不息，他就撲上去扭打……不，騎在金金旺身上打。

“別打，”金金旺尖叫：“別打臉?！?/br>
“cao?！卑媚镞M(jìn)屋目睹這幕，捋袖便要上陣，原婉然生怕趙野背后受敵吃虧，想也不想，橫沖出去擋人。

矮姑娘橫眉怒目喝道：“滾，老娘不打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