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第十八章
這前院的宴客廳明顯是這幾年有翻新過,思汝印象里,整座沈家大宅的園林色彩都極重,處處綴以香山紅,赭石色,蒼勁綠,寫意奢華?,F(xiàn)在風(fēng)格則增添了不少現(xiàn)代元素,尤其端景臺那面凈白屏風(fēng),在光影投射下竟展現(xiàn)變化的四季山水宏景,科技感與空間感十足,讓人嘆為觀止。 沈家年輕一輩都先后搬出這大宅子,也不知是誰這么有雅致去搗騰。 還好地方格局變化不大,思汝沒一會兒就找到今夜晚宴的兩位主人,這會兒他們正舉杯與貴客談話,思汝便等在一邊站著待適當(dāng)機(jī)會。 只這么看著沈仕平與陸佩蘭,真是一對情深伉儷,三十五年仍恩愛如前,前提是忽略沈仕平另外的兩房太太以及背后不知有多少的秘密情人。 沈仕平的五官底子是十分優(yōu)越的,英挺深邃,哪怕如今唇上有青須,年過五十,梳個油頭仍神采飛揚,也如他自己在一些人物訪談里所自耀,男人如酒,越老越醇。 但每每看到這樣的訪談,思汝就覺得要吐,一把年紀(jì)還不知穩(wěn)重,細(xì)想他也不知道哪來的本事,沈氏天下是老爺子沈緇福打下的,如今則是沈諾在鞏固,他卻能坐享一切,還娶了三門出身名媛的貴太。 老爺子沈緇福有兩子一女,長子沈仕通沉迷科研,無心商場,根本不把沈氏的生意放眼里。沈老爺子偏偏又是個重男輕女的封建老思想,便讓沈仕平撿了沈氏這個便宜。后來看沈仕平實在庸庸碌碌,毫無作為,孫子也開始能獨當(dāng)一面,就讓沈仕平當(dāng)個有名無實的董事。 而沈仕平的三房太太四個孩子里,長得與他最相似的應(yīng)該是性格一樣風(fēng)流的沈鈺。沈諾像他生母多一些,沈瑩則像他們爺爺沈緇福。至于三房三太太是卡塔爾王室貴親,并不屑跟沈仕平來這里生活,帶著小女兒留在卡塔爾當(dāng)他們的貴族,思汝也只在照片見過她們母女,混血公主,甚是標(biāo)致。 可沈仕平有多風(fēng)流,帶給下一代的競爭就有多慘烈。沈諾小時候因為出身的事,被他大伯兩個兒子嫌棄,又被二房沈瑩沈鈺欺負(fù),這些過往,要究其根源,都是沈仕平這個不負(fù)責(zé)任的父親的錯! 思汝瞇瞇眼,把一塊糕點當(dāng)做沈仕平吞下肚泄恨。 但她感冒未愈,吃什么都乏味,不一會兒見圍著他們的人比較少,準(zhǔn)備走過去。 有兩位來客則先她一步向沈仕平與陸佩蘭獻(xiàn)禮。 Alex與周伊汶獻(xiàn)上一塊獨山玉,說是兩人小小心意,請沈先生與沈大太太笑納。 沈仕平見狀不禁問:他就派你們兩個來而已? 沈總一來就被沈老叫去書房,等忙完,他會親自下來向兩位祝賀。周伊汶臉上掛著得體笑容。 沈仕平讓人把禮收下,笑了兩聲,態(tài)度難分喜怒,他還真是忙啊。 陸佩蘭看了一眼禮盒,眼色卻冷了下來,獨山玉一向以綠為尊,這白里透粉的玩意兒又是什么名堂? 聞言,Alex與周伊汶面色一滯,頓時啞口,就在他們不知如何應(yīng)對時,有人上前替他們解圍。 這想必是有芙蓉紅美譽(yù)的紅色獨山玉吧,獨玉見紅,價值連城,好的紅色獨山玉色澤通透,質(zhì)地細(xì)膩,這塊獨山玉又是以芙蓉花型作態(tài),如此嬌艷的色彩與形態(tài),叫我好羨慕呀。思汝看向兩位主人家,分別叫了聲沈伯伯與大太太,又接著道:不過這些事,我想一向愛玉懂玉的大太太一定比我還了解,想來是大太太今晚心情頗佳,拿點問題讓兩位后輩長見識,怪我嘴快,仗著自己算個行內(nèi)人,懂點學(xué)問就賣弄。 陸佩蘭一見是她,面色也緩和,拍了拍她手背。沈仕平也哈哈一笑,直道阿汝還是像小時候一樣伶牙俐齒,氣氛融洽許多。 Alex也是個知情識趣的,接著思汝話頭夸贊陸佩蘭:論懂玉,我和Eva自然不如大太太您見多識廣,就是見大太太氣質(zhì)如玉,一點小心意,祝兩位相敬如賓到永遠(yuǎn)。 思汝隨即也送上自己準(zhǔn)備的賀禮,是一對純金筷子,沒什么新意,可每年無論節(jié)日大小她都有送禮給大太太,什么禮物都被她送遍了。這下在獨山玉之后,她只能讓沈仕平與陸佩蘭兩位別嫌俗氣。 陸佩蘭搖頭:不用費心思搞那些花里胡哨,真心祝福就好。 言者無心,聽者有意,Alex與周伊汶互相看了一眼,笑笑不做聲。在沈仕平與陸佩蘭走去招呼其他客人時,Alex不禁雙手合十向思汝道謝。 多虧師姐你出現(xiàn),哇,這大太太凌厲的眼神真是堪比股市一路飄綠,我剛剛背后冷汗唰唰。 思汝笑道:沒那么可怕。 周伊汶聽出她鼻音濃重,不禁關(guān)心地問:思汝姐,您感冒了?不要緊吧? 思汝擺擺手,沒事,好得七七八八了,就是鼻子還有點塞。 三人閑聊一陣,陸佩蘭又差人來叫思汝,讓思汝陪她去換件等下跳第一支舞的禮裙。而周伊汶也因識得外語,被沈仕平叫去與他招呼幾名外賓。 陸佩蘭也注意到思汝的感冒,上樓梯時問思汝身體情況。 思汝嘆氣,不小心淋了點雨,但快好了,大太太不用擔(dān)心。不過等會兒要是可以的話,看完您第一支舞,我想先回家去睡覺了。 你啊,抵抗力太差了,讓你休息日有空就陪我去爬山,還一直說忙。 好,我之后有空會的。 希望不是又在敷衍我吧。 思汝笑笑,忙說不是。經(jīng)過二樓時,聽見里頭書房傳來一陣硬物落地的聲音,然后就聽沈老爺子一聲中氣十足的吼罵。 孬種! 陸佩蘭看向書房位置,搖了搖頭,似乎知道房內(nèi)被罵的是誰,但卻不以為意,繼續(xù)上樓。 思汝卻心下一沉,想起Eva早前好像提過,沈諾被他爺爺叫進(jìn)了書房踏上三樓時,不由得悄悄回頭,心思亂成一片。 她沒有猜想錯,書房里,沈緇福正對沈諾大發(fā)雷霆。 先是航城新區(qū),再是康山開發(fā)計劃,這短短兩個月你就讓陸藏鴻占了兩個便宜,你還不如直接把整個沈氏拱手讓給那個老狐貍!沈緇福拄杖戳地,聲聲盛怒。 沈諾彎腰拾起地上砸成兩半的硯臺,放回書桌,語氣不緊不慢,仿佛剛剛被砸那重重一下只不過是過眼云煙,合理合規(guī)的商業(yè)合作,多一個合作伙伴,多一份投資,少一份風(fēng)險,這對沈氏沒有壞處。 你別給我來這一套!沈緇福站起身,一巴掌朝他重重打去,沈諾!你要記住你姓沈不姓陸!這么多年,陸藏鴻那老狐貍認(rèn)你做外孫了嗎!你別巴巴去討好人家,到頭來兩邊不討好! 沈諾低下頭,眼神忽明忽暗,爺爺放心,我當(dāng)然記得自己是什么人。 沈緇福哼了聲,孬種!沒用的孬種! 思汝完全不知書房里的狀況,陪陸佩蘭回房后,擔(dān)心得幾次分神,沒有聽清陸佩蘭講話。 扶陸佩蘭下樓時,陸佩蘭講了她兩聲,她才回神。 怎么心不在焉的,是不是感冒嚴(yán)重了? 思汝只好說是,含糊說自己頭有點暈。 等會兒別開車了,我讓老鄭送你。老鄭是大房的專屬司機(jī)。 我今晚也沒開車來,就謝謝大太太了。 說話時來到二樓,她想再看一眼書房,卻不料正好見那人與沈老爺子出書房門,兩人一前一后來到樓梯這邊,與她們撞個正面。 老爺。 母親。 陸佩蘭與沈諾先后叫人,思汝的心思則第一時間落在沈諾半邊臉上,明顯被扇打過的痕跡,她眼眶霎時溫?zé)帷?/br> 但她反應(yīng)迅速,咬緊牙收拾起情緒,跟在陸佩蘭之后喚沈緇福一聲沈爺爺好。 沈緇??此谎?,頷首,又與陸佩蘭道:我困了,就不去前院湊熱鬧了。 老爺身體要緊,您早點休息。 而后陸佩蘭與思汝讓道,沈諾攙著沈緇?;胤?。 兩人擦肩而過,沒有一分對視,也沒有一聲問候,生疏得不似從前。 你爺爺怎么又打人??!他知不知道家暴是犯法的! 以前幫他冰敷擦藥時,她就常常罵他爺爺是個暴力狂,怪老人。 她第一次來沈家是四五歲時,那時候爸爸剛創(chuàng)立四季珠寶沒多久,期盼能與沈氏旗下的商城合作,多次攜禮登門拜訪,雖然最后合作沒談成,但大太太喜歡她,她又與沈瑩玩得來,便時常來沈家做客。 那會兒沈諾還不是大太太名下的兒子,沈瑩跟她介紹那是沈仕平外邊的野種,不讓她跟他玩。大概就是這樣名不正言不順的身份,沈家所有人都不把他放眼里。哪怕到他17歲開始進(jìn)入沈氏學(xué)習(xí),能做出漂亮的策劃,他爺爺還是會因為一個其他項目的失敗而遷怒于他。 她以為,如今他已經(jīng)這么能干,替沈氏拿下的戰(zhàn)績是一樁接著一樁,這種情況應(yīng)該不會再出現(xiàn)了,怎么會,怎么會 在沈仕平與陸佩蘭跳第一支舞時,思汝還是見不到他下樓來。她思來想去,忙跑去廚房,找到以前相熟的一個傭人,吩咐送些冰塊毛巾,到沈諾房里。 要是他問起,就說是大太太吩咐,不必提我名字。 知道了,阿汝小姐。 多謝。 思汝憂心忡忡,完全沒注意到,在她走后,恰好經(jīng)過聽見對談的周伊汶截住傭人,接過托盤。 我正好去找沈總,讓我送去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