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八章 親疏（今）

    這飯?zhí)玫茏幽昙o(jì)輕輕，入門也沒幾年，但修為不錯，此時腳程也很快，正在顧采真對著池潤的發(fā)問不知要如何作答時，他就快要走至此二人面前了。

    瑤光生藻一共收了兩位弟子，相比因為家族與自身天賦而有少許盛名外在的大弟子花正驍，這個叫顧采真的小徒弟則一向低調(diào)，他偶爾在飯?zhí)靡姷剿龝r，少女甚至給人的感覺是有一點點不茍言笑的那種性子。

    但她其實并不是個不好相處的人，如果有人與她說話，她絕不會置之不理。大部分同門對她的印象都是，容貌明艷卻又性格平和，只是有些沉默寡言，與艷美的長相形成了鮮明對比。加上歸元城內(nèi)有傳言，說她出身天香閣，她自己應(yīng)該也有所耳聞，卻從不曾辟謠或者辯解，倒像是默認了這個說法。所以，這個飯?zhí)玫茏訉λ怯行┘兇舛埔獾暮闷娴?。但也不知是巧合的原因，還是她故意為之，總之他負責(zé)送餐的這幾日，從未見過對方。

    沒想到，今日他老遠就見她站在小院的門檐下，還正在與另一個人交談。那人遠遠地瞥了他一眼，便收回了視線，他沒來得及看清對方的樣子，但自牧峰總共就住著兩個男子，一個是一襲白衣的季芹藻，一個是愛穿紅衣的花正驍，此時這個身著黑衣長袍的男子，顯然并非上述兩者之一。

    雖然顧采真入門時間比這個飯?zhí)玫茏油恚逓橐矝]有他強，但她是瑤光君季芹藻的關(guān)門弟子，輩分在門派內(nèi)那可是一騎絕塵的高，采真師姐！飯?zhí)玫茏右蛔叩絻扇嗣媲?，就先和和氣氣地與她打了聲招呼，轉(zhuǎn)而看向旁邊站著的男子，終于看清了他的容貌，心底不由發(fā)出無聲的贊嘆。

    緣由無他，蓋因此人實在長得過于好看了。

    只見對方一身玄色長袍，氣質(zhì)空靈，容貌絕佳，恍若仙人。他與樣貌幾乎可以用國色天香來形容的顧采真站在一起，單是長相上也毫不遜色，甚至有一種雌雄莫辨的獨特美感。只是男人氣質(zhì)孤高清冷，周身一股傲然的威壓隱隱散發(fā)出讓這個弟子心驚的強大氣息，他心底莫名一虛，就不敢朝男子的方向繼續(xù)看去。

    但方才那一瞥，他已經(jīng)瞧出此人絕非凡輩，而且看上去有幾分熟悉，可自己一時又死活想不起對方的身份來。

    長得這般好看，氣質(zhì)這般絕塵之人，自己沒理由會見過又忘記的啊？

    這飯?zhí)玫茏佑行└哂谝话闳说膼勖乐模缴拖矚g看長得好看的人，就好比有人愛賞畫，有人愛賞花，他呢，平日里見著長相出眾的人，總會多看兩眼，不是要冒犯別人，更不是想進一步做點什么，他就是覺得，看到好看的人，心情都會變好，純純粹粹地奔著一個賞字去的。

    雖然鬧不清楚眼前男子的身份，但是他敢肯定，對方一定是本派的什么重量級人物，自己要是表現(xiàn)得失禮是萬萬不可的。

    這位飯?zhí)玫茏影蛋底聊チ艘幌?，還是不知該怎樣稱呼池潤，于是將疑惑的眼神投向顧采真，以期對方給予他一點提示。

    自從多年前開始不定時變化身形后，池潤就一直深居簡出他天性便不熱衷于交際，后來更加過得離群索居除非是歸元城的大事大典他會出席，平時就都待在摘星峰。若是門派以外的事務(wù)需要他去處理，他也會短暫地外出，如果非要在外面耽擱些時日，為求穩(wěn)妥，季芹藻還會主動陪他一同前往。

    所以，這些年來，他無事時基本上不會在低階弟子面前露面。他又不收徒，雖然他自己也還年輕，變化回少年形態(tài)時更加年輕，但不管是哪樣的他，對于精力旺盛的少男少女都并無什么好感，只覺得他們煩人，說敬而遠之都是客氣的。

    近幾年入門的弟子們，很多人可能也就在拜師大典、年末年初的祭祀大會等時候，才能隔著老遠的距離，在那高臺之上見過池潤一次兩次，有點印象但認不出他來是很正常的事情譬如此時這位飯?zhí)玫牡茏印?/br>
    池潤并不太通人情世故，自小也從不關(guān)心這些和人交往相處時的要點。他身上就壓根沒有察言觀色這項技能的存在，當(dāng)然，因為靈賦卓絕，他從兒時起看人看物看事也都不在意旁人的言辭態(tài)度，是以，他明明是個對氣運氣場敏銳至極的人，對人的情緒方面卻又一直有種近乎天然的鈍感。

    他聽到這個弟子稱呼顧采真為采真師姐時，就莫名有些不快。雖然按照輩分，此人的確應(yīng)該稱呼顧采真為師姐，但為何不連名帶姓，或者單單只是叫顧師姐，而是這般故作親近？且這之后，他對少女使眼色的作態(tài)又是為何？難道，這二人是熟識？

    實則這飯?zhí)玫茏雍苁窃┩??？旅詈皖櫜烧媸敲苡褯]錯，但這個嬌俏可愛的姑娘平時人緣也不錯，露華峰好些弟子去飯?zhí)脮r遇見柯妙會招呼，自然也不能對站在她旁邊的顧采真視而不見，而且柯妙可能有意希望顧采真能多與人打成一片，總會提醒旁人叫她采真師姐而非顧師姐，這弟子聽得多了，也就跟著這樣叫而已。

    顧采真也是第一回見到這個負責(zé)給自己送飯的弟子，她點點頭，態(tài)度不算熟絡(luò)，但有著該有的客氣：有勞師弟前來送飯，請問怎么稱呼？

    我叫常羽，尋常的常，羽毛的羽，符禺峰萬善真人門下第八十八位弟子，采真師姐叫我阿羽就行。年輕的飯?zhí)玫茏痈吒吲d興地作答。

    萬善真人的徒弟啊怪不得在飯?zhí)卯?dāng)職。顧采真想到上輩子好像聽說過，這個萬善真人一時興起，跑去和皇家御廚比試廚藝并且還贏了的事跡，只覺得眼前這個叫常羽的年輕人，倒是很有點他師傅那種嗯不大靠譜的風(fēng)范。

    哦，她還聽過一個說法，據(jù)說萬善真人年輕時給自己起的封號原本是萬膳，但是遭到同門集體反對，甚至連他當(dāng)時還未飛升的師傅都氣得胡須飛起，他才怏怏改成了后來的萬善。

    萬善真人上輩子也死在她手里，還是魂飛魄散那種，沒想到一個看起來成天只對美食感興趣的人，骨頭那么硬。

    看來，兩者并不認識，池潤心底那股子沒來由的不舒服，此刻又沒來由地平息了。但對這個表現(xiàn)得十分自來熟的弟子，他依舊觀感甚差。

    據(jù)他了解，顧采真不是熱愛呼朋喚友之人，拜入師兄門下后，與師兄花正驍都只能算是泛泛之交，唯獨和露華峰紫玉仙子所收的一個叫柯妙的弟子相交甚好，這個飯?zhí)玫茏映Ｓ饐畏矫媸祜膽B(tài)度，實在容易令人引起誤會。

    自己不就差點誤會了嗎？池潤忽然哼了一聲，語氣中有著不加掩飾的不悅。

    顧采真沒多想，畢竟池潤一貫的性格就挺難琢磨的，她和這個時期的玉衡澤世沒什么接觸，也沒有之前的記憶可作參考，真言宮里兩人相處的種種完全不適用于眼前的狀況，看著常羽的神情rou眼可見的局促起來，她以不變應(yīng)萬變地自然開口，向前者引見道，常羽師弟，這位是我的師叔，玉衡君。

    常羽面上露出驚訝，又帶著幾分池潤看不懂的驚喜與尊敬，看向池潤彎腰行禮，見過玉衡君。

    今天一下子見到了顧采真師姐和玉衡澤世兩個美人，自己的運氣也太好了！師傅說過，世間唯人心與美食不可辜負，那愛美之心也是心，自己回去一定要研究一個新菜式，好好紀(jì)念一下！

    嗯。池潤不咸不淡地回了一聲，隨即瞥了一眼常羽提著的餐盒，這是晚餐還是宵夜？

    常羽不明所以，但依舊恭敬地回答，是給采真師姐準(zhǔn)備的晚餐。

    顧采真聽到池潤居然又把這個問題拿出來問常羽，就感覺額角一跳，本想岔開話題翻過此篇的打算就此落空。

    池潤意味深長地看著少女，只見少女面露尷尬，對常羽開了口，其實也是解釋給一旁的他聽：我晌午本打算小睡一會兒，沒成想醒來已經(jīng)是這個時辰，耽誤了午飯，剛要拿回去。

    她又在說謊了，還是這么面不改色，池潤心想。不過，她的私事，與常羽這般不相熟的人，的確不用說太多，他對她分得清親疏的做法表示贊同。

    等等，她剛剛也對他這個師叔含糊其辭了，那他也屬于親疏里的疏嘍？池潤不大高興地看了一眼少女，顧采真也正關(guān)注他有沒有接受自己剛剛的說辭，接收到他略含不滿的眼神，一時間摸不準(zhǔn)這位仙尊到底是什么意思。

    總不見得是責(zé)怪她沒按時吃飯吧？這件事如果是季芹藻知道了，倒的確會出言說她幾句，但池潤可不是他師兄，他會關(guān)心天下大旱餓殍滿地的運道，但沒這個閑心關(guān)注自己這個師侄少吃一頓飯的事。

    對于兩人間的暗潮洶涌毫無察覺的常羽點點頭，繼續(xù)對顧采真說道，哦，原來如此。我在餐盒底部鋪了一點碎的火系靈石，里面的餐食十二個時辰內(nèi)都是溫的，采真師姐你正好可以午餐與晚餐一起吃，明早我再來把餐盒一塊兒收回便是。

    他用沒提餐盒的那只手撓撓頭，笑得真誠又開朗，想起來顧采真受傷的事情，便主動提出，采真師姐，我?guī)湍阋黄鹉眠M去吧。

    顧采真并不想讓這個看起來很熱心的陌生師弟進入自己的院子，但她還沒來得及拒絕，剛開口說了一句多謝，接著的只是和婉拒的托詞尚未說出口，已經(jīng)有個人先她一步，彈指以氣推開彎腰準(zhǔn)備拎起午膳餐盒的常羽。

    不必，池潤冷淡地看了一眼常羽，我來即可。

    顧采真：嗯嗯？！

    她剛剛又出現(xiàn)幻覺了嗎？

    她看著池潤接過常羽手中的晚膳餐盒，沒說一句話，只是一個眼神就打發(fā)走了對方，然后走到她所站的門廊下，與她并肩而立，直接彎腰拎起午膳的餐盒，轉(zhuǎn)身從她身側(cè)伸出手去，推開了院門。

    直至走到院內(nèi)，他才轉(zhuǎn)身，擰眉看著她，還不進來？

    顧采真：

    這是我住的地方，你反客為主的態(tài)度是不是太自然了點？！

    看著兩手各提一個餐盒，明明行為很接地氣，但從姿態(tài)到氣質(zhì)依舊高絕若仙的池潤，顧采真一時不知自己到底該做出何等的反應(yīng)才合理，畢竟，池潤從剛剛出現(xiàn)到此時的言行，無一處是合理的

    但見池潤的眉尖蹙得更緊，她也無意惹他，便選擇哦了一聲，跟著走了進去。

    她倒是想從外面關(guān)上院門，讓他一個人在里頭待著，自己直接走掉，可惜不能。

    池潤還站在落滿夕陽余暉的小院中央，直到顧采真走至與他并肩，他才移開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再次邁開步子，和她一起回到了屋內(nè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