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得很近，卻又隔得很遠（1）

    二零一八年六月末。

    許萊成績不好，發(fā)揮好時分數(shù)能過個一本線，但高考的時候，她考得不能再爛，分數(shù)僅達到了本科線。家里還是走了以前的打算，商量著送許萊出國。

    許萊不是很愿意，因為她想和陳思遇一起上大學。

    陳思遇是許萊高中就喜歡的人，也是許萊的男朋友。他是老師眼里典型的壞學生，可在許萊的眼里他卻好得不能再好。

    兩人成績差不多，高考前約定好一起去A市讀書。

    成績出來時，許萊哭了，她這個分數(shù)只能在本市念個二本，如果去A市，她可能要去讀個?？茖W校了。家里面讓她出國，但她打算復讀。

    在她把這個消息告訴陳思遇時，他只是冷淡地敷衍了幾句，接著掛了電話。

    隨后她收到了陳思遇的微信消息。

    許萊，我們分手吧。

    許萊的那句不要剛剛發(fā)送，伴隨消息顯示的紅點提醒著她，她已經(jīng)被他拉黑。

    電話也是。

    分手第二天，陳思遇和陸嫣在一起的消息轟炸了整個年級群。

    不僅因為陳思遇和陸嫣郎才女貌，天作之合，更是因為陸嫣是高考狀元陳魏的女朋友，而陳思遇的女朋友在前一天還是普普通通的許萊。

    許萊看著年級群里兩人身穿校服的合照。

    她很傷心，又覺得很丟臉。

    于是，她答應(yīng)了父母出國的建議。

    分手第三天，許萊一早便去了機場。

    她坐在候機室候機，有些不甘心地刷著微信。

    又有一個消息轟炸了年級群。

    陳魏出意外了，在陸嫣家附近的跨江大橋，他乘坐的出租車與一輛大貨車相撞。

    還沒等許萊作出反應(yīng)，廣播通知要登機了。

    分手一個月。

    高中時，同學們說她追著陳思遇跑，但是沒人知道是陳思遇先給她送的情書。

    情書整整三頁，句句懇切。

    要不是她親眼看見陳思遇將情書放在她的書桌上，她都要懷疑這封情書到底是不是陳思遇寫的。

    直到現(xiàn)在，許萊還記得那封情書里最后一句話。

    想把愛意傳達給風，風鈴吹響，送給你聽。

    許萊換了號碼，沒再關(guān)注與陳思遇有關(guān)的消息。她在美國不太適應(yīng)，不只是語言問題，還有身體因素。或許是水土不服，她這一個月內(nèi)總是生病，去醫(yī)院做客的次數(shù)不計其數(shù)。

    她今晚又發(fā)燒了，室友約會還沒回來，她準備一個人去醫(yī)院。公寓外面有一條小路可以直通馬路，她們常常從那走。

    許萊今晚也走了那條路，走到一半時，一群混混將她團團圍住，他們一邊譏笑，一邊說著她聽不懂的話。

    許萊往后退了幾步，生理性的淚水在眼眶打轉(zhuǎn)，握住包的手還在顫抖。

    那群人跟了上來，嘴上說著錢，話音剛落便朝她撲了過來。他們按住她，領(lǐng)頭那人搶走了她的包，他們又將她推倒在地。

    領(lǐng)頭的笑了一下，當著她面把她的包翻了出來。

    錢包和手機掉落在地上，一聲清脆的風鈴聲突兀地響起。

    混混低頭看了眼，他有些不解她包里為什么裝著一串風鈴，不值錢的玩意兒，他踩了上去。

    緊接著，許萊從地上爬起，使出全身力氣朝他撲了過去，她推開那人后，小心翼翼地將風鈴撿了起來。

    鈴鐺一片片地碎在地上，她的眼淚一滴滴掉落。

    在這一刻，她的風鈴，徹底碎了。

    下一秒，許萊被人一腳踹翻在地，額頭處傳來劇烈的疼痛，鮮血緩緩模糊她的視線。

    她只能看見微弱的光影，嗓子眼冒出幾聲痛苦的呻吟。

    她好痛，渾身都疼。

    她聽見那群人驚呼了一聲，緊接著是他們的腳步聲，急促的，慌張的，踩進她心尖上的。

    轉(zhuǎn)瞬間，她跌入一片黑暗中。

    寂靜無聲。

    許萊醒來時，她已經(jīng)在醫(yī)院了。周圍圍滿了醫(yī)生，身邊還有爸爸mama。她配合醫(yī)生做了幾項檢查，等到醫(yī)生出去后，mama卻拉著她的手哭了。

    許萊這才知道，她昏迷了一個月。

    原來那天，那群小混混想要搶劫，沒想到鬧出了人命，他們慌張?zhí)痈Z。暈倒在地的許萊被路人發(fā)現(xiàn)送進了醫(yī)院。因為發(fā)現(xiàn)的太晚，她只撿回了一條命，意識什么時候恢復還是個未知數(shù)。

    許萊看著鏡子中的自己，她比以前瘦了，瘦得有些病態(tài)，額頭上還有一道疤，還好不長，但是有些嚇人。

    她扯了扯嘴角，我想回國。

    經(jīng)歷了此番意外的許萊父母也是這么想的，他們同意了。

    許萊說：我想復讀。

    趁著一切還來得及，她想重新開始被她過得稀巴爛的人生。

    什么愛情不愛情，喜歡不喜歡的。

    她要好好學習。

    復讀手續(xù)辦得很快，許萊領(lǐng)了新的校服，她被安排在高三六班。

    開學前一天，她去理發(fā)店剪了一個現(xiàn)在正流行的空氣劉海。她額頭上的疤痕正好被劉海擋住，她滿意極了。

    她去了她最喜歡的文具店買了文具，還給自己買了一個書包，是粉色的，她最喜歡的顏色。

    回國回家真的太快樂了，不用吃她不喜歡吃的西餐，聽見公交車上爺爺奶奶們用滿是鄉(xiāng)音的普通話聊天時，她都覺得親切極了。

    公交車到站下車，她抬頭看天。

    天空很藍，微風吹動白云。

    層層疊疊，仿若雪山。

    許萊走到家門口時，她發(fā)現(xiàn)門口站了一個人。

    那人穿了一件白色半袖，黑褲子。

    許萊走了過去，輕聲問道：你好，請問你找誰？

    那人聞聲回頭，許萊看清他的正臉，她疑惑道：陳魏？

    男生看到她也愣了下，點了點頭，他說：你要復讀嗎？

    陳魏怎么知道她要復讀的？

    還有，陳魏居然認識她？

    或者，他們認識嗎？

    這一個個問題涌入許萊的腦海中，她不知道先問哪一個，她只好回答：對。

    陳魏笑了下，有些靦腆，我也要復讀，所以想提前過來打個招呼。

    許萊震驚，高考狀元也要復讀嗎？

    她看出他的手足無措，猜想到或許他是和陸嫣分手后想不開才來復讀的。

    她換了個話題，我聽說你出車禍了，身體沒事吧？

    提到這事，陳魏卻笑了下，沒事。

    許萊這下知道他為什么要復讀了，車禍把這孩子的腦袋給撞傻了。

    明明他倆才是被渣男渣女辜負的可憐人，他們卻同時在分手后遭遇了意外。許萊一時之間有種惺惺相惜的意味。

    她嘆了口氣，伸出右手，露出一個明媚的笑容，我們重新認識一下吧。陳魏，你好，我是高三六班的許萊，很高興認識你。

    陳魏看向她伸在半空中的手，握了上去，他露出兩個淺淺的酒窩，許萊，你好，很高興認識你，我是陳魏。

    許萊收回手，現(xiàn)在不早了，你快回家吧，我們明天見。

    陳魏點點頭，明天見。

    等到許萊的身影完全消失在陳魏的視線內(nèi)，他才轉(zhuǎn)身離去。

    余暉照在馬路上，灑在他的身上。

    回家后，他接了母親的電話。電話那邊叮囑他好好照顧自己，還沒等母親說幾句，電話那邊又傳來小孩子的啼哭聲，母親急匆匆地掛了電話。

    中考后，陳魏才知道父母已經(jīng)離婚一年了。高一開學前，雙方都組建了自己的家庭，陳魏是多出來的那個人，他一個人住在父母留下的房子。

    高考后的那場事故，他乘坐的出租車掉進海里，司機當場死亡，他撿回了一條命。醒來后他就在醫(yī)院了，那次也是中考過后唯一一次父母都在他身邊的場面。

    他在醫(yī)院躺了一個多月，高三的班主任來看他，他從老師那里得到了消息，他們那屆有一個叫許萊的學生回來復讀了。

    他知道是她，一定是她，不會錯。

    她從國外回來了，就在嘉城，就在這。

    他欣喜若狂，滿腦子只有一個念頭，他要復讀，他要陪在她的身邊。

    老師們覺得他瘋了，高考狀元放棄大好前程跑來復讀，這不是瘋了還能是什么。他們試圖聯(lián)系他的家長，試圖勸說他，然而，父母忙著迎接新家庭新生子的到來，根本無暇顧及他的人生。

    終于，他得償所愿，重新開始。

    明明，明天就可以見到她了，他卻還忍不住跑到她家門口，嘗試能與她見上一面。

    上天垂憐，她開口叫了他的名字，視線中只有他一個人，她說要和他重新認識一下。

    她向他靠近的第一步，是他無數(shù)渴求的每一步。

    陳魏把自己關(guān)在房間，看著窗外的景色，視線穿過前面那棟建筑，那是許萊家所在的位置。

    他拿出抽屜中的日記本，一筆一畫地寫上。

    許萊，許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