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在樂與時學會說話前,林燧沒有正經(jīng)兒的小名,角頭巷的大人們隨著林大安都喊他家小子小燧,直到兩個同齡的小孩開始咿呀學語。 皖市偏北,毗鄰江淮一帶,本地方言里燧字偏向尖音,水字又偏團音,小孩兒的舌頭轉不過彎,樂與時說不好林燧的名字,常常把他喊成林水。再加上,巷子里的小孩們玩辦家家酒時,她又總是因為寫不好燧字而無緣老師的角色。 于是某天,她從幼兒園放學,理直氣壯地跟著林燧去林家吃晚飯。吃飽喝足之后,樂與時坐在小板凳上和林燧的mama趙芝芝翻花繩。翻到一半兒,樂與時眨巴著眼睛,問趙芝芝:芝芝阿姨,我們以后能叫林燧小火嗎? 趙芝芝一邊給樂與時順開纏在手指的紅線,一邊柔聲地回她:我們嘟嘟為什么要叫林燧小火呀? 樂與時那時已經(jīng)知道要面子,才不會承認是自己的緣故,她把肥嘟嘟的小手攥成拳頭放到趙芝芝的掌心賣乖:因為好聽,林燧也喜歡我們叫他小火。趙芝芝笑著同意了她的建議,還順便叫小火同志給他爸送飯去。 那天,樂與時拉著林燧的手跑了一整條角頭巷,挨家挨戶地通知他們林燧換了小名,以后請叫他林小火。 啊,那以后就不好再叫你小火了,為了你的職業(yè)生涯,得改叫大火才好。也不對,林大火,那不就和林叔叔一個輩了嘛。樂與時腦子里轉了十八個彎,嘰里咕嚕地說了一大串。 林燧聽著她的話,好像又回到從前無話不談的時候一樣,那種熟悉感讓他感到心安。 沒事,我還是林小火,該怎么叫就怎么叫。 話說完,兩個人又重新陷入尷尬,小面館再次安靜下來。 樂與時也不知道還要繼續(xù)聊些什么,最好還是什么都不要聊,然后立刻遁地消失。她僵硬地摸了一下脖頸,瞟到桌子上他吃剩下的面,殷勤地端起碗筷。 哎,你吃完了吧,吃完我拿去洗了。說著飛快地鉆進后廚,拉上布簾,打開水龍頭,然后平復呼吸。 洗一只碗、一雙筷子不過兩分鐘的事兒,樂與時愣是在后廚躲了小二十分鐘,把她媽摘了一半兒的韭菜給摘完洗凈,還剝了一小碗蒜粒。 等到樂天和姚佩琴回來時,店里早已沒有林燧的身影。老樂、老姚看見自家姑娘終于懂得體恤父母主動干活,感動了老半天兒。連晚上樂禾值班回來都在說,嘟嘟長大了,下午幫爸爸mama做了好多事情,乖囡還是乖囡,姑娘就是比小子好。得意得樂與時揚著下巴向她哥炫耀。 晚飯后,樂與時啃著蘋果,踢踏著拖鞋,大喇喇地走進她哥的屋里,打算盤問一番。樂禾正踩著橢圓機,看著自家meimei匪里匪氣的樣子,一個正眼都沒給她,自顧自地調節(jié)呼吸。 大樂,問你個事唄?樂與時盤腿坐在地毯上,笑瞇瞇地看著他。 前天回來的,林叔體檢出了點小毛病,要做個小手術,小火回來陪床。樂禾從橢圓機上下來,又半蹲著開始舉啞鈴。 樂與時被她哥的話堵得滿臉通紅,眼神忽閃,憤憤地把蘋果核丟進垃圾桶。 誰問你這個了!我是想問你能不能把山地自行車借我用用。 樂禾聞言放下啞鈴,在電腦桌的抽屜里扒拉了幾下,翻出車鑰匙丟給樂與時。 樂與時立馬狗腿兮兮地接了過去,捧著鑰匙諂媚又夸張地朝他鞠躬道謝:謝謝哥哥。 不過話說回來,林叔叔怎么了,嚴重嗎? 膽管結石,要做微創(chuàng)。 那我明天去看看林叔叔。 記得買點水果帶回去。樂禾又順手拿起桌上的錢包遞了兩百塊錢給樂與時。 哎呀,我哥哥真好。樂與時接過紅票子,歪著頭打算接著奉承,結果被樂禾推出門外,還利落地關門上鎖。 樂與時也不惱,洗漱完鉆到被窩里摸手機,原本打算看會兒,卻神不知鬼不覺地開始搜索林燧的信息。 大抵是在國外讀書的緣故,網(wǎng)頁上關于林燧的新聞寥寥可數(shù),她只查到林燧當年也參加過藝考,還是豫城大學高勇歌學院表演系第五名。 高勇歌。樂與時想起上學期視聽語言課上老師還講過這位導演的作品,當時的課程作業(yè)之一就是對他的處女作做拉片分析。 她又去微博上搜林燧,只在一個藝考博主那兒看到一張林燧在考場外的抓拍。他站著學校走廊,倚著欄桿看資料,整個人看上去淡定從容。 樂與時看著照片嘆了口氣,說不清心里什么滋味,她要怎么理清當下的情緒呢?有點驚嚇,也有點驚喜;有點氣惱,也有點委屈。其實,哪怕他們之間沒有哪些情愫,樂與時覺得,作為發(fā)小,林燧的不聯(lián)系也讓人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