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張照片
一張照片
駱照銀曾經(jīng)也有對他很好的時候。 雖然,那種態(tài)度,現(xiàn)在想來更像是對一只一直都很聽話的寵物。 不,或許不應(yīng)該說像,應(yīng)該說本來就是。 而像是取而代之的補償一樣,李禾這個跟他非親非故沒有半點關(guān)系的叔,倒是在很長一段時間擔任了他的監(jiān)護人這一角色。 會來學校幫他開家長會,會關(guān)心他卡里的錢還夠不夠吃飯,當他在學校里跟別的學生起了沖突的時候,也總是李禾,也只有李禾,會在第一時間趕到學校。 他從前很長一段時間都覺得這個男人沒有什么尊嚴可言,在駱照銀面前卑微得就像一條狗一樣,甚至就連駱照銀在外面亂搞的時候,作為駱照銀的Omega,他居然都還得負責接送。 他實在是不知道,一個人為什么可以活成這個樣子。 直到有一次,他那個時候還渾身都是刺啊,當然,或許現(xiàn)在也是跟人打架的時候,被打斷了胳膊,還是來抓鬧事分子的警察見他實在傷得厲害送他去醫(yī)院的。 電話是打到駱照銀那里的,然后毫無意外地,來的人還是李禾。 他躺在病房里面,聽到病房外走廊里,不斷傳來那些人高聲辱罵的聲音。外面爭吵聲很激烈,他聽不清他們在說什么,但是也可以想象那些人的家長氣得臉紅脖子粗的樣子畢竟他從來不是什么省油的燈,那些人能打斷他的胳膊,他自然也能讓那些人傷得更重。 剛接上的胳膊痛得他滿頭虛汗,但是他聽著外面的爭吵聲,內(nèi)心卻平靜異常,心里想象著那個狗一樣的男人卑微地朝他們道歉、彎腰,最后卻還是招架不住的樣子,等待著那些人最終沖進病房跟他要一個說法的時候。 可是,最后,也不知道李禾是怎么做到的,愣是舌戰(zhàn)群儒把他們?nèi)颊f回去了,沒讓一個人進到病房里面來。 男人挺直著脊背,一邊理著領(lǐng)帶一邊走進病房的那一刻,楚原好像才第一次認識了他。 他走到病床邊,緊抿著唇緊皺著眉,沉默著看了楚原很久。 那還是他第一次看到這個人的表情嚴峻成這樣,可就算如此,他也沒有半分退縮,甚至還在心底排練著最惡毒的話,準備他一對自己說教就馬上反擊回去。 可是男人沉默許久之后,只是嘆了口氣,最后抬手摸了摸他的頭。 說,小楚,你可以對自己好一點的。 我以后也會盡量花更多時間來陪你的,你明天想吃什么? 他最開始以為這個男人只是惺惺作態(tài)的偽善者,可是從那以后李禾真的每天都會過來,手里拎著各種各樣的吃的,陪著他一起吃,就連他出院之后也是如此。偶爾,或許是駱照銀難得能乖乖呆在家里不亂來的時候,他還會買了鮮rou和蔬菜過來現(xiàn)做。 你是在替駱照銀補償我嗎?他曾經(jīng)這樣問過。 然而男人聞言愣了愣,隨后也只是靦腆地一笑。 你可以這樣想。 不過我其實只是覺得我們兩個人很像,偶爾有個人一起吃飯不是挺好的嗎? 這樣一個人。 呵。 他看到走在他前面的李禾,用發(fā)膠打理得一絲不茍的頭發(fā)里,就這么幾年,也多了不少根白的。 為什么非要給那對腦子有瘋病的母子當牛做馬呢? 別墅的門打開了,迎面而來的,是一陣穿堂而過的風。 臨懸崖的落地窗旁邊的側(cè)窗敞開著,風將白色的窗簾吹得不斷飛舞,而落地窗外,是暮色下的山脈,還不到深秋,卻也被落日余暉染上些蕭索顏色。 別墅還好好通著電,打開燈,明亮的燈光下,空曠的室內(nèi)毫無疑問空無一人,而地板和家具也一塵不染,甚至連人居住過的痕跡都沒有。 而李禾從車開到山腳下開始表情就不太好,此刻更是緊皺著眉去關(guān)窗戶了。 他毫不懷疑這棟房子就是任晴故意想給他看的,不如說,他都把任鳶帶到肖雨兔那去了,要是對方什么都不做他才會覺得不正常。 他從一開始就沒想在這找到駱照銀,但是問題的關(guān)鍵是,對方到底想給他看什么。 干凈整潔的客廳,一看就是在他來之前都才剛被收拾過,大概率不在這里。 窗戶被關(guān)上,山頂呼嘯的風聲亦隨之消失,而李禾還站在窗戶邊,看著窗外的山,緊皺的眉頭就沒松開過。 楚原也不管他,見客廳沒什么可看的,就準備移步去一樓的其他房間,卻在路過樓梯的時候,止住了腳步。 他視線的余光,瞄到樓梯上,落著一個和光亮整潔的客廳相比明顯格格不入的東西。 一枚發(fā)黃干枯到,根本看不出來原本顏色的花瓣。 視線像是難以自抑地被那一枚花瓣給全部吸引走了,并且順著那一枚花瓣,望到通往二樓的樓梯上,像是生怕他看不見似的,零零星星地散落著更多。 他眼前突然就浮現(xiàn)出在駱照銀那棟別墅里第一次見到任晴時的樣子。 雖然,當時從物理來講任晴確實就是居高臨下的立場,但是過了這么多年了,每次想到他的時候,他的大腦還是像是不可控似的,總是會最先想起那時他看向自己的眼神。 那雙漆黑的眼睛,就仿佛什么深不見底的黑洞一樣,好像第一眼就將他看透了,然后,便冰冷到半點情緒都沒有。 反而因此更加居高臨下到讓人難以忍受的地步。 他是知道任晴那個人有多喜歡,又有多擅長控制別人的,這一點在任鳶身上簡直體現(xiàn)得淋漓盡致。 但是喉間吞咽了一下,雖然知道這樣就是被對方牽著鼻子走,他卻還是跟隨著樓梯上散落著的花瓣的指引,踏上了通往二樓的樓梯。 花瓣像是一個接一個的路標一般,散落在地上指出一條路來,路過一個又一個敞開著門,門里光鮮亮麗卻又普通乏味的房間,并且越積越多,到二樓的走廊拐彎時,甚至直接就變成一整朵一整朵的花,像是被人隨手丟在地上,最后停在一扇緊閉的門前面。 他把手搭上門把手的時候,才察覺到自己的手指微微有些顫抖,抿著唇用力將手指張了張,隨后才一口氣將門推開了去。 那是一個,和客廳以及二樓那些房間一樣,裝修得嶄新又明亮,明擺著糊弄人的房間。 唯一不一樣的,是房門正對面的那張大床上,鋪滿了新鮮的,一看就是才放上去不久的芍藥。 每一朵,都紅到似要滴血。 而大床的正中心,鮮紅的花瓣上,安靜地放著一張照片。 楚原站在門口,就遠遠地看見,那是一張三個人的合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