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子
帕子
酬夢剛離開沉沉的屋子,就被一位眼熟的侍女?dāng)r著了,世子請留步,我們荷風(fēng)姑娘有情。 酬夢想了想,仍拒絕道:今日有要事,改日某一定親自給荷風(fēng)姑娘道歉。 可那侍女堅持道:世子,荷風(fēng)姑娘說是有東西要還給您。 除了那張帕子,酬夢倒想不出荷風(fēng)有什么能給她的,只是還帕子何須麻煩至此,她頓了頓,便不再推脫,隨那侍女一起去了后角門。卻又被帶到了那個曾經(jīng)關(guān)過沉沉的屋子,天已經(jīng)暗了,荷風(fēng)獨自站在那破屋子里,也未點燈,酬夢推門而入,不知荷風(fēng)姑娘找在下所為何事? 暗沉沉的屋子里,獨留她一抹倩影,荷風(fēng)道福,又笑道,我那人多眼雜,世子的帕子在我那總是不安全,萬一給人看到了,于您的名聲無益。 她卻關(guān)了門,兩人借著窗前的幾束月影確認彼此的表情,月光漂白了荷風(fēng)的嬌柔,胸前那縷烏發(fā)半掩春色,引人遐想,酬夢想到擅長夜行的白嶗,心上微酸,她也玩笑道:荷風(fēng)姑娘說笑了,能做您的入幕之賓怕是當(dāng)今洛陽城最風(fēng)光的事,何談無益??? 她沒接話,卻問道:世子怎么不喚我荷風(fēng)了呢? 酬夢道:哦,今日有些累了,沉沉要嫁人,我有些傷懷。 能嫁人是好事,我們這些人還不知道要熬到什么時候,我倒羨慕她。 酬夢淡淡一笑,卻疲憊地嘆了口氣,荷風(fēng)湊近了他,把帕子從袖中抽出,帶出了那股郁金味道,她以帕子纏著酬夢的手指,曖昧化在她的嗓中,她道:我第一次見世子,就覺得您的手指粗細均勻,纖長秀麗,您為我拭淚,我卻只瞧著您的手去了,荷風(fēng)這迎來送往的,也見了不少風(fēng)流俊俏的郎君,這其中喉結(jié)不顯的不在少數(shù),只是指節(jié)像您般的倒從未見過。我聽沉沉meimei說,您從不夜宿宜人坊 酬夢深深看了她一眼,仍笑道:荷風(fēng)姑娘既喜歡,這帕子便送給你了,酬夢告辭。 栩栩 我問折川哥哥,栩栩是誰,可他不說,這帕子既然是世子的,就請世子告訴荷風(fēng),栩栩到底是誰? 酬夢站在門邊,仍未回頭:一個山野村姑罷了,十年前就斷了聯(lián)系。 若是如此,易宵郎君如何認識這位栩栩的? 荷風(fēng)姑娘便去問易宵罷。 荷風(fēng)見她要走,忙上前去抓住了她的腰帶,她的腰肢極軟,柳條一般繞到酬夢懷里,另一只手卻要往她下身探去,酬夢反手抓住她的手腕往身后一翻,輕而易舉卡住了她的喉嚨,她手上慢慢加著勁兒,荷風(fēng)的掙扎作用微乎其微,兩人鼻尖擦著鼻尖,酬夢威脅道:我自認是個惜花之人,只是也請荷風(fēng)姑娘懂些分寸,有些線你不該踩,甚至連看都不該看,自食其果事小,害人害己就不好了。 荷風(fēng)的眼淚落了她的手背上,酬夢似被燙到一般收了手,荷風(fēng)扶著墻艱難地喘著氣,咳個不停,卻道:他想要栩栩,我對世子沒有惡意,我只是 酬夢打斷了她:他不說的,就是姑娘不該知道的,若是姑娘管不住自己的聰明勁兒,第一個給姑娘陪葬的就是他! 荷風(fēng)跪在了她的腿邊,她如此激動,可聲音依舊輕柔可親,我是個孤兒,什么都沒有,我只想要他,求求您 酬夢把她扶了起來,鄭重道:那就好好待他,不要害了他。隨后便迫不及待地走了。 您的帕子。 你若不想燒了,就交給他。 酬夢騎上馬,揚起鞭子,一路狂奔到城門口,可城門已經(jīng)關(guān)上了,她無奈折返,洛陽城的道路寬廣平坦,跟十年前一樣,只是路上軒屋櫛比鱗次,擋了風(fēng),吹不走她的眼淚。 如果可以重來,她一定會盡全力留在那個村落,她愿意做一輩子村婦栩栩,或許等她長大,會自然而然地愛上小山,跟他結(jié)婚,生兒育女,變成她的父母那樣。她不用被困在平正侯世子的枷鎖里,不用被困在城門里,不用擔(dān)心自己不像個男人,也不用苦惱自己不夠女人,就這樣過完自己平淡的一生。 或許她也該慶幸,自己能裝男人,她不是宜人坊的花娘,不會被送藥自盡,不用被迫嫁給不愛的人,更不用向另一個人乞求男人的愛。世間的賬總是太亂,她不知道到底算是誰欠了誰的,這里的每個人身上都背負著悲哀,沒一個能逃過命運的cao控。 荷風(fēng)是個細膩的人,察言觀色本就是她賴以生存的基礎(chǔ),再加上白嶗在其中,所以酬夢并不怪她妄圖用酬夢的秘密威脅她以得到白嶗??墒浅陦粢琅f覺得憋悶,她不想嫉妒荷風(fēng),卻已經(jīng)嫉妒得快要發(fā)瘋她是如此完美,她是一個真正的女人,而自己卻是一個漏洞百出的謊言,像個男人,又是個女人。 白嶗想要栩栩,荷風(fēng)要白嶗,那栩栩呢?酬夢呢?她覺得只是一個空瓶子,她需要世間的愛來把自己填滿,可只有愛又無法滿足她的空虛,她把心交給了誰,身體給了誰?牽掛給了誰,陪伴給了誰? 這些問題連她自己都答不出來。 酬夢快到家時,臉上的淚已經(jīng)干了,她牽著馬走到巷子口,卻見易宵正提著燈站在一邊,易宵。她喚道,怎么在這站著? 他低頭看著燈籠里的燭火,嘴角的笑一閃而過,晚上吃了太多,走走路消食。 酬夢卻覺得很寬慰,沒想到你也有失控的時候,吃了什么好吃的? 易宵想到那鍋鴨子湯,他只吃了一碗,出門時,九皋和聞遠似乎還在廚房用剩下的湯煮面,嗯也沒什么,比不上羨魚jiejie的手藝。 酬夢笑道:怎么也沒帶人?你還想去哪里走?我陪你去好了。 易宵卻推讓道:不用,我就沿著這條巷子走走,你先回去罷。 酬夢調(diào)轉(zhuǎn)馬頭,把易宵推了上去,走罷,我?guī)闳タ刺旖驑?,暮春時節(jié),更該珍惜分秒才是,巷子里有什么趣兒? 馬走得很慢,酬夢戳了戳他后頸上突出的脊椎,易宵實在是單薄,她建議道:你能多走走,其實很好,更好是買一匹馬,對你的身體總沒有壞處。 在城里騎馬總是不過癮,我們這些人倒糟蹋了這些寶馬,若是能來去自由就好了我倒沒那么向往山野,只是想自由些,易宵也是吧?大老遠來到這里,難得回去一趟見了jiejie,又要回來,洛陽明明不是你的家,卻要說回 酬夢不知不覺講了許多話,易宵只是應(yīng)聲附和著,她反應(yīng)過來后適時地閉上了嘴,卻又在心中自嘲自己蓬勃的傾訴欲,竟然對著易宵也沒有一絲收斂。 易宵一邊摸著馬鬃,一邊似不經(jīng)意地問道:你跟上官靖如何了? 酬夢倒愣了愣,我跟他?沒打成架,卻真是不打不相識了,我挺羨慕他的,放肆無羈,不像你我,易宵,我想如果你跟他一樣強健,怕是比他迷人數(shù)百倍,就不會這么寂寞了。 她的心里藏了許多話,壓得她很累,她想靠在他的肩上,可是易宵的肩膀顯然比白嶗的還要難靠許多,酬夢想到那晚他醉后說自己比他擅長做個男人,不禁笑了出聲。 易宵輕輕道:現(xiàn)在這樣,并不寂寞。 酬夢道:那多虧有我,看來栩栩并非百無一用啊 易宵低笑,肩膀微微地抖著,酬夢道:要笑就大聲笑嘛,像我這樣 她仰天大笑,只有酬夢知道這笑有多難得,每一聲都是對命運的嘲弄與反抗。可易宵卻仍笑得十分安靜,酬夢抓他的癢,易宵這才被逗得笑個不停,酬夢還是第一次真正聽到易宵的笑聲,原來是如此爽朗。 大笑跟慟哭一樣痛快,可是悲傷的時候還是會流淚,眼淚和歡笑都是作為一個完整的人不可缺少的情感流露,他們壓抑了太久,對當(dāng)下的宣泄,尤其覺得留戀和不足。 他們只是遙遙望了一眼天津橋上的半輪春月,那些裝飾華麗的馬車陸續(xù)從橋上下來,酬夢道:好了,我們回去罷,小魚jiejie怕是要生氣了。 易宵眷戀地回望了一眼天邊的月,卻只記住了身后酬夢的半只笑眼。 這晚,酬夢難得失眠了,可是直到天亮,白嶗也沒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