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川（上）

    酬夢一下午只覺得恍惚，眾人都在討論前三甲的事，一群人中只有棠期問了她袍子的事，她借口說是在湖邊跌臟了，讓白嶗送的新衣服。

    好不容易挨到下課，易宵本要回家換衣服，盧少湖卻直接把他們一起截著從角門急急走了，說是再晚馬車就走不動了，酬夢無奈托九皋去正門等著，若遇見白嶗讓他直接回家，兩人這才上了車。

    少湖道：你果真是轉(zhuǎn)了性，從前哪至于讓哥哥這一通等。

    酬夢自嘲道：身在曹營心在漢罷了。

    酬夢與他幾個相交都是因為狄舒的關(guān)系，可易宵不愛與人來往，他們彼此并不相熟，加上他人本就靦腆，倒讓少湖有些為難，不知說什么恰當(dāng)，心里過了幾遍，索性也不拽那些酸詞了，笑道：易宵，我們幾個雖是粗人，但也是真心仰慕你的才華的，從前只當(dāng)你瞧不上咱們，看來是哥哥狹隘了，待會兒我定先自罰三杯，咱們喝了酒就是真朋友了！

    酬夢道：少湖哥哥貪杯，何必拿易宵當(dāng)借口。

    少湖道：這臭小子這張嘴向來不饒人，容遞都說他meimei都給你帶壞了。

    酬夢聳肩，這洛陽城中無論哪家郎君娘子忤逆了長輩，都要拿我來當(dāng)墊背的，我早聲名狼藉了，也不在乎多這一條莫須有的罪名。

    三人一路說笑，到了宜人坊。鄭媽在門口對少湖行了個禮，又施施然搖著扇子走了，酬夢看他二人眉眼官司，心中大驚，忙拉住少湖問道：哥哥，你怎么？

    有什么不行的？你瞧不起她？

    哪能啊，我對這位mama只有佩服的，可是你跟她我倒覺得是哥哥被她嫖了。

    少湖抬手把酬夢夾在腋下，酬夢痛得求饒，臭小子，我看你是想找死！易宵也不知道該怎么勸，只能干著急，少湖卻貼著酬夢的耳朵低聲道：跟你交個底，哥哥想納她進(jìn)門。

    酬夢瞥了一眼他那胡子里藏的羞色，您還是別癡心妄想了，她在這多威風(fēng)，給你做妾，上面有公婆主母壓著，每個月就指望著那點月例銀子，我都替她委屈。

    他卻惱了，一掌推開酬夢：她難道不愛我么？

    這下可真把酬夢嚇著了，少湖也不是童男子，竟對一個風(fēng)韻猶存的老鴇動了真情，她想到鄭媽對沉沉的狠絕，便肯定少湖日后是難免一場心碎了，酬夢正色道：鄭媽少說也有三十五六了，您就別逼她了，況且嫂子賢惠，好哥哥您可千萬得清醒點。

    來往人多，連荷風(fēng)的小院里都擺了兩桌酒，看來今天這些花娘是要輪席了，她有些擔(dān)心沉沉的身體，一邊跟少湖說著話又伸手把易宵牽在身邊。易宵看著自己被酬夢握著的手，感覺有些微妙，酬夢的衣袖太長，兩人牽著的手隱在眾人面前，她是無心的，可易宵卻不能不在意。

    酬夢上了樓，卻見沉沉也在，小姑娘已經(jīng)好全了，正給治茗斟酒的時候見著酬夢進(jìn)來，忙飛到她身邊，嬌嬌喚了聲夢郎。

    酬夢道：我剛才還擔(dān)心你呢，你好全了么？這段日子不得空來看你，多虧治茗，這回我們沒錯過。沉沉今日梳了雙髻，左右插了兩只紅蜻蜓寶釵，酬夢看那紅蜻蜓惟妙惟俏，忍不住撫了撫。

    沉沉低下頭好讓她細(xì)瞧，我都好了，可是彩蝶jiejie卻病了，我不想掃你的興，可是她真的不太好你今天是來看我的，還是看荷風(fēng)的？

    都不是。我是應(yīng)治茗的約來的。

    他們幾人入座，治茗這個東家正被架著罰酒，少湖跟著去起哄，也顧不上他們，荷風(fēng)給酬夢道了個福，順勢在易宵身旁落座。

    酬夢心滿意足地對易宵投了個笑臉，沉沉正好端了酒給她，還是夢郎好，不像他們似的，只會嘴上哄我，轉(zhuǎn)身就去圍著她，荷風(fēng)比我貴多了，可是這客人都排到年后了。

    酬夢夾了筷子面前的春筍燒鰣魚，已經(jīng)有些涼了，不如剛出鍋的鮮美，便著人來換，又問道：你不喜歡她么？

    沉沉把手邊的蜜姜端了來，哪會呢？她那么美，人又好說話，我從前也沒跟她說過兩句話，我病的時候她還來看我，我感激還來不及呢！可是鄭媽總在我耳邊說這些個不好聽的，明知她是什么算計，可我還是忍不住夢郎，你會愛上她么？

    我想不會的，你放心好了。

    沉沉自斟了一杯，淺淺啜了兩口，偏著頭道：我知道，彩蝶jiejie都說了，你愛上了一位俠女，不像沉沉只會彈琴，見識又淺，可只要你不嫌棄我，我依然愿意愛你。

    酬夢看她這副神色像極了羨魚，不覺笑道：沉沉，真可惜，我不能愛上你，我覺得你應(yīng)該是我的meimei，跟我回家，做我meimei好不好？

    她瞪了酬夢一眼，嗔道：我不愿意，你不愛我，卻也犯不著可憐我，我只想做你的愛人，不想做meimei。

    看來還是酬夢福薄。

    不，你是最有福氣的人，我總是在廟里替你祈愿她從荷包里拿出來個小鈴鐺，只有小指大小，卻小巧可愛，她晃了晃，這個給你，是開了光的，你的玉佩我可舍不得還你。

    酬夢鄭重道了謝，往身后一摸，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扇子落在了融覺館。

    治茗總算是從那些人的圍攻下逃了出來，抓著酬夢連飲了三杯，沉沉怕她喝醉，幫她倒了一杯，治茗擼了袖子正準(zhǔn)備大倒苦水，卻有人說隴右節(jié)度使的郎君來了，又被少湖抓走了。

    他們這邊吃酒劃拳鬧得熱鬧，易宵和荷風(fēng)卻在陽臺上倚著欄桿私語，酬夢舉杯遙敬易宵一杯，希望他今日能有收獲，沉沉在一旁哼著小調(diào)，酬夢問道：沉沉，你看荷風(fēng)和那位郎君般配與否？

    沉沉早把易宵上下打量了個遍，可她沒起什么興趣，只當(dāng)他是一個比旁人俊俏些的年輕郎君，我只能看出他這一身料子不便宜，還有鞋后跟那兩顆翠玉，他的家底一定很厚，你說的般配是什么意思？才子佳人么？宜人坊這樣的故事多了，說不定別人看我們也是這樣，可你還是不愛我。

    酒越喝越淡，酬夢眉尖微挑，凝視著她，你這么執(zhí)著，難不成我是個女人你也愛我么？

    沉沉雙頰飛紅，咬著唇道：那是自然，我看中的是你這個人，又不是那點子好處。

    沉沉的侍女在她耳邊低聲說了兩句話，酬夢握了握她的手，你去罷，等他們都倒了，我好聽你的琴。酬夢把她送出了門，倚著欄桿看了看屋內(nèi)外，樓上樓下一種熱鬧，酬夢轉(zhuǎn)身提了壺酒去尋易宵的僻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