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宵1
易宵1
酬夢哭腫了眼睛,雖在狄舒那擦了臉又拿冷帕子敷了陣子,卻仍是看得出哭過。 回去時她繞了路去酒窖,提了壇從君棲。這酒勁兒大,三兩碗就能撂倒一個壯漢,酬夢也并不常飲此酒,她雖愛酒,卻也有度,從未醉到不省人事過,可今夜特別,她不愿再清醒。 那酒一入喉,辛辣痛快,酒香盈鼻,酬夢踩著地上那些枯枝的影兒,想到了白嶗,想搖鈴喚他,又意識到自己那會兒砸了鈴鐺,只喃喃喊著:白嶗,白嶗哥哥似尋貓一般。 白嶗卻未出現(xiàn)。 羨魚尋到她時,酬夢已經(jīng)醉的走不直了,她見身邊是羨魚,忙跑了過去,卻不想撞在了樹上,哎喲一聲坐在地上,懷中的酒壇子卻仍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捧在胸前。 羨魚扶起她,罵道:眼睛腫成這樣還不痛快,又喝這個,明兒早上又要喊嗓子疼,你非把我氣死才罷是不是! 酬夢又飲一口,打了個酒嗝,笑道:怎么會,嗓子疼就喊不出聲了,我肯定老老實實的,不煩你。 行至院中,卻瞧見易宵披著披風(fēng)獨立在門前望月,酬夢喊道:易宵,二月初二,良辰美景,新月酬夢,舊歲易宵,弟已醉,兄何以獨醒?當(dāng)飲一大白! 酬夢拔腿欲奔向他,羨魚怕她撞了他,忙拉住了酬夢,勸道:小祖宗,那可不是白嶗,咱回罷,別耽誤人家郎君休息。 易宵聞聲看過去,見酬夢正扯著羨魚往自己這邊拖,他瞧酬夢似是醉得不輕,便移步上前,問道:還無礙么? 羨魚道:打擾郎君休息了,我們世子吃醉了,無礙,睡下就好了。 酬夢卻不依她,只道:哪能啊,我今兒就在易宵這兒睡了,你瞧那月,尚有人間眾生遙望其陰晴圓缺,可我們易宵卻只能一人品味悲歡離合,我要陪他! 易宵聽愣了,尚未回神,便被她一把摟在懷里,他忙低頭去護自己的左臂,酬夢卻順?biāo)浦郯阉念^按在自己肩上,這壇酒,酬夢酬月,亦酬今宵,我雖未見揚州月,卻能跟你共度洛陽夜,這從君棲很好,你手不方便,我來喂你。 酬夢猛喝了一口,然后捏著易宵的下巴強行給他渡了去。坊間這樣以嘴哺酒本是情趣,酬夢醉了,一時失了分寸,對著羅易宵不尊重起來。 羨魚嚇得失了聲,她知從君棲后勁大,此刻也顧不上這羅易宵的身子了,只希望酬夢最好一鼓作氣灌倒他才省事,忙松了手退在一邊。 易宵被那酒嗆得直不起身,咳得滿臉通紅,酬夢慌了,這才甩了酒壇子,跪在地上給易宵賠罪,是我錯了,我無意輕薄你,你打我罷,我不還手。 羨魚嘆了口氣,看九皋探了個頭出來,怕他生事,撿起酒壇子往門上去了。 易宵漸漸平復(fù)下來,酬夢跪在他腳邊嚎啕大哭,他知酬夢向來縱情恣意,卻不想她竟如此不成體統(tǒng),紅著臉想要教訓(xùn)兩句,卻又看她哭得可憐,便在她身邊席地坐下,被輕薄的是我,你哭什么? 酬夢擦了鼻涕,就是你,我才該死啊,我把羅易宵給輕薄了,你這么個玉人,怎讓我給褻玩了,易宵,你為何不躲呢? 易宵啞然,直要起身,卻又被酬夢拉了回去,他道:你力氣如此之大,體型又與我相當(dāng),況且我又?jǐn)嗔耸直郏绾味愕昧?!酬夢怎如此無賴,做了錯事還要賴我么? 酬夢道:對不住,我沒臉見人了,你快回去歇了罷,你別罵我,我知錯了,這從君棲不好,以后再不吃了。 她醉意昏昏,又倚著他看月亮,易宵有些受不住她的親密,僵直了上身,問道:酬夢芳誕,怎的醉成這樣? 酬夢似是未聽到,易宵,你瞧那月,細(xì)細(xì)一彎,好似鬢邊早生的銀發(fā)。 易宵也抬頭望月,可新月娟娟,揉碎在酬夢的雙眸里,他不覺間湊向她,細(xì)瞧她瞳孔中盛的銀輝,易宵輕聲道:酬夢,我好似這才與你初見。 話音消散在春風(fēng)里,栩栩那兩個字,卻像風(fēng)一樣自由。 酬夢笑道:怎的一口就醉了。 對,都怪這從君棲,醉意醉人,我定是醉了,明天一早,你還會記得么? 記得什么? 易宵面帶羞怯,未見揚州月,但酬洛陽夜。 酬夢大喇喇地?fù)е紫募?,我要記得,這是好事,明兒你寫下來,你愛魏隸,可那太矜持凝重,不好!我想想,就用行草,我就掛在窗邊,日日看,好不好? 嗯,春風(fēng)起了,回去睡罷。易宵道。 酬夢的腳已軟了,爬了幾次仍跌回了地上,易宵無奈叫了羨魚來,可她也弄不動她,九皋欲把酬夢背起來,易宵攔下,問羨魚道:白嶗不在么?九皋一個人怕是力氣不夠。 羨魚搖了搖頭,酬夢躺在地上,越過他們的肩頭望月亮,這月好似銀灰色的破綻,就像她的心。 她的眼睛又起了水霧,眼前仿佛出現(xiàn)了白嶗的臉,擋了月亮,酬夢一笑,眼淚順著眼角被擠了出來,她伸手勾著他的脖子:你回來了。 ------ 從君棲來自陶潛的詩,遙謝荷蓧翁,聊得從君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