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叫顧曜，我哥叫顧涼。

    我哥的名字挺有意思。他說，小時候的他長得精致可愛，常常被人錯認為女孩兒，所以mama給他起名顧涼，諧音姑娘。我們家沒有相冊，我想象不出來哥哥小時候是什么樣子。哥哥說就跟我小時候長得差不多，但我不是很相信，我覺得我哥肯定比我長得好看多了，因為長這么大，哥哥是我見過最好看的人了。

    我和我哥都遺傳了mama的美貌，我從家里唯一的一張結(jié)婚照上看到了mama年輕時的樣子。mama是一個皮膚白皙、身材高挑的美人，她在照片上笑得溫婉動人。我的記憶里找不到mama的身影，我只能通過照片想念她。

    mama生下我之后就去世了。

    常年累月的勞動早已使她的身體不堪重負，生下哥哥后她的身體已到極限了。如果她沒有生下我的話，也許可以活很久很久?？墒撬€是冒著風險生下了我，我想不通這是為什么。

    我常常質(zhì)疑自己存在的意義，我讓哥哥失去了mama，又給這個搖搖欲墜的家庭增加一層負擔，我為什么要存在呢?我為這個世界又帶來了什么呢？

    哥哥不喜歡聽到我說這樣的話。他告訴我，我的出生給他帶來了光，這是mama給他的禮物，所以我叫顧曜，曜寓意光和溫暖。

    這句話一直支撐著我活下去。

    我想，我必須好好活著，因為我是哥哥的禮物。

    我從出生那一刻起就已經(jīng)屬于他。

    我的老家在溪壩村，我和哥哥都在這長大。

    溪壩村是個普通的小鄉(xiāng)村，和中國其他地方的農(nóng)村沒有任何差別。

    大片的土地，泥濘的公路，一條河流傍著村莊流過。這里的人家生活樸實，不至于窮得活不下去，也不會富得流油。時間在這里變得很慢很慢，歲月匆匆走過，溪壩村卻永遠不變。每當我坐在小板凳上看著天空時，總覺得自己會永遠這么坐下去，永遠不會長大，我的時間好像在這里凝固了。

    我每天都這樣想著，但現(xiàn)實確是我在一天天長大，大得溪壩村再也裝不下我。我兩手空空地降生在溪壩村，終于有一天要兩手空空地離去。我?guī)Р蛔哌@里的任何東西，我只能捏著一張車票，沒有任何人送別我，我也不曾留戀任何事物，于是我踏上車，目光隨著飛舞的塵土漸漸遠去。

    我不知道這趟車的終點在哪，我只知道我將去往哥哥在的地方，這就夠了。

    桐江城很大，這里的水叫江而不叫河。這里比溪壩村大得多，也繁忙得多。街上的人們總是急匆匆地走著，汽車擁擠地前進著，白晝和夜晚一樣明亮。我喜歡桐江，我喜歡在放學后慢慢地走回家而不是坐車。在匆匆前進的人潮中，我仿佛隱身了一般，沒有人認識我，沒有人關注我。我懷揣著秘密大方地走在街道上，我甚至可以說出來反正也沒人在乎。

    是的，說出來又有什么關系呢？

    我踩著月亮的影子，我的影子也拉得很長很長?；丶业穆方K于走到了終點，家里的燈已經(jīng)亮起哥哥回來了。

    我揚起快樂的笑容，加快腳步。

    也許夜風會聽到我的秘密，但他不會告訴任何人。

    我在風里悄悄地說

    我喜歡顧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