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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了一絲暖意。那是一種深沉的、銳利的、寬慰的、無法形容的微笑。那是在苦難、壓力、屈辱、隱忍過后重見希望和光明的微笑。像是一個窒息很久的人忽然又能呼吸到清新芬芳的空氣般的欣慰笑容。雖然他已不再是少年,雖然破廟周圍也不是空曠的原野山林,但是,當(dāng)他握住刀柄的那一瞬間,他身上自然而然散發(fā)出的那種光芒就像是他少年時在山林里在原野中愉快奔跑時所激發(fā)出的活力一樣,有著說不出的興奮和喜悅,熱情與滿足,仿佛這世上已經(jīng)沒有什么值得悲傷和埋怨的事情。他的身子,再也不是如落葉般枯黃萎謝,而是站的比大樹還直,比高山還要挺拔。他說出來的話,也同樣充滿了力量和勇氣,我仿佛又看到了當(dāng)初的他,有著同樣的神氣、同樣的驕傲。任誰也想像不到,這就是那個當(dāng)年浦宣若英認(rèn)為已經(jīng)徹底毀掉了的人。三年多前,歐陽莫言在與離離分開后被小王爺?shù)挠H信秘密抓住。當(dāng)時,小王爺并沒有立即把莫言殺死,因為那樣愛憎分明剛毅不阿的歐陽莫言并不懼怕死亡。對小王爺而言,折磨歐陽莫言,讓他活著比死更痛苦更絕望,這種方法比直接殺死他要有趣的多也更過癮的多。所以,浦宣若英給莫言喂食了大量的軟筋抑功丸和銷魂丹。這軟筋抑功丸狠毒之處在于,它不但能壓制住被害者的一身武功,而且吞服的人功力越深,受到的折磨越重,時時要承受陰寒侵體如刀割肌膚筋脈之痛。而銷魂丹則讓莫言變成了癮君子,整日活在麻木蝕骨又痛苦的深淵中。為了每日的一顆丹藥,莫言要給小王爺做牛做馬。浦宣若英高興的時候,就拿他做馬夫,當(dāng)腳踏子;不高興的時候就找人來打他罵他侮辱他,甚至讓他爬在地上舔靴子上的泥土……這本是誰也無法忍受的屈辱,死也無法忍受的屈辱。無論誰碰到這種事,都一定會忍不住挺胸而起,揮拳,拼命。可歐陽莫言卻做了任何人都想不到的事情。他不但日復(fù)一日的迷戀丹藥,還患上了酒癮,而且酗酒成性,整天混沌墮落瘋癲迷醉,為了一壇酒可以彎腰下跪出賣靈魂變成豬狗不如的畜生……就這樣,小王爺不僅從rou體上折磨了他,而且從精神上踐踏著他,慢慢地愉悅地品嘗著勝利的果實。一年、兩年……有人說,歐陽莫言?他的手別說拿刀,連提酒瓶子的力氣都快沒有了!他身上的每一塊皮rou每一條筋骨都在酒里泡著,連腦子和心都灌滿了酒!在他身上使勁擰一把,指不定都能擰出一壺酒水來!于是那個比狐貍還要精明的自認(rèn)為擁有高超的智慧精密的算計的小王爺終于認(rèn)為,清高的驕傲的絕世獨立的即使被擊倒也會高昂頭顱的歐陽莫言已經(jīng)被擊垮被徹底毀掉了,不僅是身體,連靈魂都全部毀在了他的手里,變成了一條連窩都沒有的癩皮狗!所以他心滿意足的就像是丟垃圾一樣的把莫言丟出了門。可是,浦宣若英他錯了!他不知道,在歐陽莫言倔強的靈魂深處,在他生命中某個最秘密的地方,有著不同與表象的清醒和冷靜。他隱忍著屈辱,將自己與黑暗融為一體,將自己徹底放棄在黑暗中,卻又在黑暗中默默進(jìn)行著自己的計劃,默默忍受著各種心靈rou體上最慘重的打擊。他在耐心地等待。或許在這一生最黑暗的歷程當(dāng)中,他心房里一直有一道光,一道天上地下絕無僅有、無法形容的、神奇的光輝支持著他,照耀著他,給了他夢想和希望,讓他在最恐懼、空虛和不可預(yù)知的黑暗中有了信心和勇氣!歐陽莫言,他從未真的被人擊倒過,他也絕不是個輕易就被擊倒的人!現(xiàn)在,房間的桌上有杯,杯中有酒。但歐陽莫言的心里卻已經(jīng)沒有酒。他那雙又黑又深的眼睛閃閃發(fā)光。記得若月那條走狗說過,這世上若還有一人能解得了他下的毒藥的人,必定是青竹。而現(xiàn)在青竹果然也不負(fù)眾望,很快給莫言配制了解藥,慢慢祛除著壓制他功力的毒藥。現(xiàn)在的莫言,從里到外,都是嶄新的,或者說,現(xiàn)在的他,由里而外,都恢復(fù)了以往的神采。“你知道我們一定會來的?!?/br>“是?!?/br>“所以你一直耐心等待?!?/br>“是?!?/br>我心里覺得有些暖。他的這種無條件的信任和與生俱來的信念讓我覺得我們仿佛是幾個世紀(jì)之前就已有預(yù)約。“好!”離離用力點頭,“要喝一杯么?”“不了?!彼p輕搖搖頭,“這三年多,我喝的已經(jīng)足夠了,幾乎每天都要喝掉三、四壇酒……”他口氣輕松,可我聽了卻覺得鼻子發(fā)酸。那是一種怎樣的日子,我甚至連想都不敢去想。他轉(zhuǎn)過頭來對我說:“想不到……你還活著……雖然我一直告訴自己,你們都沒死,會有再見面的一天,可是……你……還是想象不到……會變成這樣……”語氣中有三分欣喜、三分驚訝、三分不確定和一分……那一分是什么,我說不上來。我微笑。能讓酷酷的惜言如金的莫言說上這么長一段話,真是不容易。非常不容易。看著他的眼睛,我的心中忽然涌起一種滿足感。一種說不出的滿足感。我報以一個真誠的笑容,道:“嗯,我還活著。不過不是上官飛花,而是我!”“我知道?!?/br>“你知道?!”這回輪到我欣喜、驚訝和不確定起來。將軍下落“我之所以這么說,是因為我知道,真正的上官飛花不會游泳,也根本不敢下水?!?/br>?????為什么呀?上官飛花不是會武功的么?居然不會游泳?!太奇怪了吧……歐陽莫言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說:“上官飛花在五歲那年不小心掉進(jìn)了池塘里,一場驚嚇過后從此與水絕緣了。雖然你當(dāng)時的戲水姿勢也不見得好看,但最起碼能興高采烈的跳下去。”他這么一說,讓我想起了那年溺水時候的情形……那種肺里的空氣被擠出去然后灌進(jìn)冰冷的水的窒息感,那種耳朵里象是巨鼓擂進(jìn)來一樣嗡嗡地響的感覺,那種除了疼痛什么也沒法兒去想、伸出的手只抓到虛空、眼睛睜不開、渾身哆嗦的無助的感覺……在那種混亂的情況下,那只貼在背后為我緩緩輸進(jìn)暖暖的真力的手感覺異常鮮明,還有那張在水中準(zhǔn)確無誤地貼上來給我渡氣的唇……在陰寒的水中,那溫暖的薄唇,送過來我渴求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