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84 兄弟

    你你不要這樣看我謝云熠無力地呻吟著，哆嗦著身子，出口是悲鳴地乞求。

    謝云輝沉沉地嘆著氣。

    他并不想將所有的事宣之于口，原本沒有打算讓謝云熠知道這件事。他并不在乎謝云熠對他是什么態(tài)度，只要能讓他安分地待在自己的位置上，不要影響他對晏清的規(guī)劃就好。

    可是，他現(xiàn)在可能沒有這個時間了。他只能讓他明白，他對他自始至終沒有敵意。他多次的挑釁，也并沒有被他放在心上。

    這個答案打擊得謝云熠失去了自信，大腦太過悲傷，身子搖晃，差點站不住腳。

    你不要對我說那么多哥謝云熠難得一次誠心實意開口喚謝云輝哥哥，卻充滿了張皇失措的無力。

    為什么要讓他知道這么殘忍的答案？

    你你會回來的，他哽咽著，就算以前再討厭謝云輝，可現(xiàn)在他不知道如何是好，直到這時候他才發(fā)現(xiàn)，他竟然在寄希望于他最恨的那個人仿佛只要有他在，什么事都能夠得到解決。你不見得會死在那里他臉色一變，才發(fā)現(xiàn)自己慌亂中說出了那個最殘酷的結(jié)果。

    就算是之前，他也不過是想奪走他的位置，向父親證明他的能力，卻從沒想過讓他死。

    云熠，謝云輝叫著堂弟的名字，眼波平靜，我不會只做最好的打算。

    任何事都有失敗的可能，他從來不認(rèn)為他做事會百分百的成功。哪怕只是1%的概率，在他眼中也是很有可能會發(fā)生的事。為此，他會做最好與最壞的打算，這樣才能夠在失敗發(fā)生之時，及時應(yīng)對。

    謝云熠捂住面孔，手掌后面發(fā)出抽噎的聲音。他知道自己太狼狽，想極力忍住，可是眼淚怎么都止不住，到最后，他自暴自棄，在自己討厭的堂哥面前哭了起來，宣泄著自己被打擊后的難過。

    謝云輝注視著他，他知道時間緊迫可他最終選擇靜靜等待著，等待著謝云熠的情緒平復(fù)下來。

    等哭過后，謝云熠用手背擦了擦眼淚，抽動鼻子，對謝云輝說:你你對我還有什么想說的？

    謝云輝單手撐著辦公桌，指尖輕扣臺面，沉吟著問:你和陳家那個二小姐你降得住人家嗎？

    謝云熠的眼淚還掛在眼角，可聽到謝云輝的話，大為震驚:你怎么知道？！

    隨后，他反應(yīng)過來，對謝云輝的問題更加憤怒:你找人跟蹤我？！

    相比謝云熠吃驚的神色，謝云輝則要平靜許多:我們這個圈子，你和陳家這樣的人家來往，不會是什么秘密。

    謝云熠一滯，因為被謝云輝發(fā)現(xiàn)這件事產(chǎn)生的憤怒使得他忘了剛剛才明白的一些道理:是又怎么？你想做什么？你怕我得到陳家的幫助？

    所以謝云輝輕扣桌面，你不喜歡她？

    謝云熠一時語塞，隨后反應(yīng)過來:不喜歡又怎么樣？

    他的神色中，浮現(xiàn)著迷惘，輕輕地問:我們這樣的人家，難道有選擇的權(quán)利嗎？

    謝云輝嘆著氣，推了推眼鏡:有一件事我不太明白，你明明就不喜歡經(jīng)商，我記得你小時候也更喜歡畫畫也很有天分，為什么還要強迫自己？

    在謝云輝不解的目光中，謝云熠低下了頭，喃喃著，把方才的話又說了一遍:我有選擇的權(quán)利嗎？

    他有選擇的權(quán)利嗎？難道不是自一出生，就被父親追在后面，一定要他向堂哥看齊，成績稍有不好，就會被父親動輒打罵。他也許曾經(jīng)有過追逐夢想的念頭，可是

    他沒得選擇。

    他的人生，從起跑線已經(jīng)被父親安排好。他必須用功地念書，等畢業(yè)以后，就得進(jìn)入晏清，按照父親的說法父母養(yǎng)了你這么久，你不就應(yīng)該子承父業(yè)嗎？

    不然生下你做什么？

    他從小就在彷徨，成日里惶惶不可終日，生怕自己哪里做得不好會換來父親的責(zé)罵，更嚴(yán)重的，是會被父親認(rèn)為是恥辱，趕出家去。他被父親管教得嚴(yán)，只想著獲得父親的認(rèn)可，卻從來沒有想過

    自己能不能有選擇的權(quán)利。

    謝云熠喃喃道:我們這樣的人家，難道生來不就應(yīng)該承擔(dān)家族的責(zé)任嗎？難道你沒有私心？以后你的兒子不也會繼承你的位置嗎？

    謝云輝望著自己的堂弟。他們之間很少交流，之前他覺得沒什么必要，畢竟他們只是堂親，他也只是哥哥，難道要他越過二叔管教謝云熠？那他管得也太寬了些。

    可是，現(xiàn)在他發(fā)現(xiàn)，也許確實謝云熠需要一些來自父親以外的支持。

    首先，謝云輝嘆口氣，選擇和堂弟進(jìn)行更深入的交流，為什么你覺得我會有兒子？也許我有的是女兒呢？

    其次，如果你和二叔擔(dān)心的是我要將晏清據(jù)為己有，掌控在我家手中，那么請你放心，我對讓孩子延續(xù)我的人生這種想法沒有絲毫興趣。

    什謝云熠吃驚地說不出話。

    謝云輝微微一笑:我的孩子，理當(dāng)享受更自由的生活，ta盡可以去追求屬于自己的天空。

    這世界上只有一個謝云輝，何況他也知道，自己許多地方遠(yuǎn)超常人，而孩子并不見得能遺傳父母的全部優(yōu)點。

    說到底，孩子是孩子，他是他。如果要以他的標(biāo)準(zhǔn)，以他站在的高度去約束孩子，那么對于尚未出世，一無所知的孩子來說是非常沉重的負(fù)擔(dān)。

    謝云輝是謝云輝，孩子是孩子，這點他分得很清楚。

    晏清這副擔(dān)子有多重，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扛得起來不代表他的孩子能夠扛得起來，何況也沒有這個必要交給孩子扛。

    他立志將晏清打造成一座堅實的堡壘，只是為了讓他本人，以及可以算上他的后代，讓他們能夠更安穩(wěn)地享受財富而已。

    所以，云熠，你有選擇的權(quán)利。

    謝云輝渾厚的聲音，如冬日中一杯熱氣騰騰的巧克力，流淌進(jìn)謝云熠的心房。

    那么現(xiàn)在你可不可以告訴我，謝云輝說回之前的話題，你能不能降住陳家的丫頭？

    我謝云熠一想到陳家的那位二小姐，不知該怎么說。

    見謝云熠這副樣子，謝云輝心里有了底，他促狹地笑著說:那個丫頭不好伺候吧？

    謝云熠臉一紅，嘟噥道:我又不是你。流連花叢，貪花好色，經(jīng)驗豐富。

    陳家的那位二小姐嬌縱任性，比王安宇有過之而無不及，謝二叔要謝云熠與她相親，討好對方，但這件事謝云熠做得很辛苦。

    他除了在父母那邊受盡管教，其他時候在外哪里受過多少委屈？就連在公司，他的身份也是一層屏障，也沒多少人敢看不起他。

    可陳家不一樣，一來陳家勢大，不遜于謝家；二來謝云熠也想借著陳家的勢增長自己在晏清的勢力，也就是他有求于人家。

    陳二小姐天天能找到由頭在他面前發(fā)脾氣，他忍著也很是辛苦。偏偏謝二叔滿意地不得了主要是打聽到陳二小姐嫁妝豐厚，是以，對謝云熠的委屈不以為然。

    人家是被家里寵大的大小姐，脾氣差點怎么了？你一個大男人，包容包容一個女人委屈你了？

    謝二叔這么說，謝云熠還能怎么辦？只能繼續(xù)忍著。

    這，這事和晏清有關(guān)系嗎？他支吾道。

    謝云輝說:如果你和人家兩情相悅也就罷了，如果你是打著想利用人家家世的念頭，他的目光突然犀利。我勸你最好不要那么做。

    謝云熠的打算，謝云輝從他的神色中猜到了大概。

    原本這是你的私事，與我無關(guān)。但是現(xiàn)在我有可能出意外，所以我不得不問個明白。

    所謂婚姻，是結(jié)親不是結(jié)仇。他耐著性子，給自己的堂弟講道理。你對人家有所求，你怎知人家對你無所圖？

    你為了利益接近人家，難道人家沒有自己的打算？

    你想吃人，別人就不能吃你？

    謝云熠臉色刷地變了。

    他倒是從未想過這點，還以為是自己努力，獲得陳二小姐的青睞。

    還有一件事，我不知道你和二叔有沒有關(guān)注過。

    凡是想和陳家的孩子結(jié)婚的人，都得先和他們簽訂一份婚前協(xié)議，你想從人家身上牟利，可人家也不會任由你分走蛋糕，也在想方設(shè)法防備外人，你知道吧？

    可謝云熠瞪大了眼睛，那樣子是在說:他不知道。

    謝云輝嘆口氣，和陳家結(jié)親的人不會把這種事往外說，但陳家防備外人到什么地步，用心打聽也不見得不能查探出蛛絲馬跡。想靠結(jié)婚從這樣的人家撈好處？

    做夢呢？

    天上哪里會掉下免費的餡餅？

    他們在想什么呢？找一戶強有力的人家聯(lián)姻？可現(xiàn)如今誰也不是傻子，白白把自家閨女往你們這里送。真有能力的人家，還不想盡辦法為兒女構(gòu)建保護(hù)他們的屏障？

    他們想從人家身上獲取利益，難道別人就不會有這樣的打算？真以為世人都是木頭，任由他們擺布？

    哪有這樣的好事。

    謝云輝嘆口氣，繼續(xù)道:如果你和那位二小姐是真的互相喜歡，那我自然祝福你?？墒悄阋怯惺裁磩e的企圖，我勸你打住，如果你降得住人家倒也罷了，可如果降不住你要是得罪了人家，結(jié)親成了結(jié)仇，你知道陳家要對付謝家，那對晏清來說是多么大的麻煩？所以這件事，我希望你能慎重考慮。

    可是謝云熠快喘不過氣來，一天之內(nèi)他知道了太多事，快有些處理不過來了，可是如果我我不和那丫頭我爸他他他不要我了怎么辦？

    說完，他自己都覺得無地自容。他年紀(jì)也不小了，怎么能當(dāng)著堂哥的面說出這種幼稚的話？

    可是他好像回到了少年時代，重新變回那個成日惶惶不安的少年。

    他自懂事起，就被父親逼迫著長大。他有一個事事超過常人的堂哥，被拿來時時作為他的榜樣。他拼了命地追趕，努力想跟上他的腳步，他從來沒有質(zhì)疑過父親這樣做有哪里不對，只能跟在父親的身后亦步亦趨。他每天都在擔(dān)驚受怕，害怕自己萬一哪里做得不好，真的會被父親拋棄。那是自懂事以來日日纏繞在他心頭的咒語。

    如果達(dá)不到父親的要求他不知道從父親嘴里聽了多少次那樣的話就不要進(jìn)謝家的門！

    那對一個沒有力量的孩子來說，是多么陰毒的惡咒。

    可謝二叔從來不覺得那樣的話有什么問題，從管教手段來說，這是很有用的話語。謝云熠處在父親的陰影中，從來沒走出去過。

    云熠，謝云輝看著茫然不知所措的堂弟，溫和地安慰他。你已經(jīng)長大了，你走到今天，并不全然是靠著二叔，不是嗎？

    我先前給你的評價，希望你不要太放在心上，因為有時候就連徐瑞，我都會覺得他做得還遠(yuǎn)遠(yuǎn)不夠。

    你可以當(dāng)成是我太挑剔，畢竟自己觀察別人總是能挑出許多毛病。

    我多少希望你能夠有一些自己的主見。謝云輝溫柔地說道，同時，看著謝云熠松動的表情，他的心中升起了一絲期待。

    這個堂弟能不能自己站起來，掙脫那些日復(fù)一日的心靈枷鎖？如果他真的能做到，那么一想到謝云熠真的敢于反抗，想到謝二叔會為此氣急敗壞，謝云輝很難不說為這樣的畫面感到一絲愉悅。

    給他添了這么多的麻煩，他想看場好戲，不過分吧？當(dāng)然，這個想法能實現(xiàn)的前提還得是他成功回來。

    還有一點，謝云輝不解，想解開堂弟一直以來對自己的誤會，為什么你認(rèn)為只有二叔才是你的依靠呢？難道我對你們對嵐嵐，對明明，我沒有照顧他們嗎？他是謝家的長子長孫，站在他的角度，他作為一個兄長，認(rèn)為照顧弟弟meimei是自己的責(zé)任，他也一直那樣做著。所以到底為什么謝云熠會將自己當(dāng)成敵人看待？

    謝云熠反問道:你對他們好，難道不是因為他們對你毫無威脅？尤其謝明，他謝云熠止住話，不知道應(yīng)不應(yīng)該說下去。

    哦謝云輝沉吟著，聯(lián)系謝云熠之前總總，他快理清了所有的線索，原來如此，他想。的確，親人為了利益相殘的慘劇他們都看得太多太多，難怪謝云熠會防備他，明白這點，他也不想怪謝云熠想太多，這種責(zé)怪到現(xiàn)在也沒有意義。

    明明、嵐嵐都是我的弟弟meimei，是我的親人，我不會不管親人的死活。謝云輝盡可能誠懇地注視著謝云熠，想讓他減少心中的戒備，你也是，所以你如果真的需要幫助，我不會袖手旁觀。

    但是謝云輝一想到即將發(fā)生的事，長長一嘆，這一切的前提是我能夠回來。

    聽了這話，謝云熠身子一震，隨后，又面露古怪。想到謝明的身份，謝云熠心里犯了嘀咕，他真把謝明當(dāng)?shù)艿埽康窍氲狡匠Ｖx云輝對謝明和顏悅色的樣子，又覺得謝云輝這話有幾分可信，他再一想，回想起謝云輝片刻之前對他的坦白，回憶起自己從前種種，突然覺得自己以前好像得了被迫害妄想癥似的。

    謝云輝注意到謝云熠的神色，關(guān)切地問:你怎么了？

    沒，沒事，謝云熠不想他知道自己的心思，忙搖頭，而后愧疚地說，哥，你你會回來的。

    自己能不能回來是個未知數(shù)，但好歹這個堂弟被自己說動，是真的祝福，謝云輝笑著便當(dāng)收下了，然后說:談回正事。

    見謝云輝還有事要說，謝云熠忙豎起耳朵。

    謝云輝繼續(xù)道:你和二叔之前找的那些人當(dāng)初許了人家多少好處，萬一你要是坐上來到時候人家向你索要回報，你打算怎么應(yīng)付？

    即便前面了解了謝云輝掌握了多少信息，謝云熠仍舊為了他的感到恐懼。

    他以為他和謝二叔背著謝云輝做的那些事，他應(yīng)該不知道，可是，原來他什么都知道。

    謝云熠再次感受到謝云輝有多可怕。

    從始至終，他都在他的手掌心里，沒有逃出去過。

    但他已經(jīng)沒有力氣再表示自己的驚訝，只能掙扎著說:那些人我的提案通過難道不是靠著爺爺大伯那些人才出了多少力，憑什么要他回報他們？

    謝云輝指了指自己的位置:他們是沒有出多少力，可等你真的坐到這個位子，他們能從你身上得到利益，為什么不想辦法呢？你和二叔找得都不是一般人，那些人也不是好相與的。

    謝云輝嘆口氣，倘若以后他還在，還好說，倘若他真不在了，這個堂弟要怎么應(yīng)付呢？

    就算二叔還在，都不見得能幫他擋住多少風(fēng)霜。

    這個總裁的位置，哪里是那么容易就坐得穩(wěn)的？謝二叔父子的急功近利，也不知道給他們自己埋下了多少隱患。

    以后不管你在什么位置上，可以向徐瑞請教，他不會不幫你的。徐瑞為人忠厚，且有謝云輝的情面，是謝云熠能夠信賴的人，還有幾個人，謝云輝又說出了幾個名字，俱是性格和善溫厚的人，謝云熠倚靠他們，不會有太多的麻煩和壓力。

    說完了這些，謝云輝再迅速地思考了一遍還有沒有要和謝云熠要交代的事，但這場談話基本接近尾聲，他正打算讓謝云熠離開，忽然手機鈴聲響了起來。

    他一看，手機上顯示的名字是王安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