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場雪（下）

    羋昭儀似乎沒有預(yù)想到皇后娘娘如此鎮(zhèn)靜，兀地起身：你知道？你的孩子剛沒，陛下立馬抱了一個孩子回來，你就一點兒也不在意嗎？

    你們夫妻真是有趣，一個三緘其口，一個心知肚明，可就是這么互相折磨，悲哀。

    皇后娘娘錯開眼神，并不接她的話。

    羋昭儀越說越激動：打記事起，我父親每天耳提面命地提起你的名字，要事事與你標齊，可我根本不是什么活菩薩，我不過是把父親從大司馬與你那偷聽來的法子實踐了幾回，他們便把我當成了你。

    我不喜歡游歷民間，也并不喜歡農(nóng)事，我不過是我父親的一枚棋子，被他安排著去拜師，在歸來途中和親征的陛下遇見，只是父親不知道，我被他要求做了許多事，可是我在他的棋盤上拼殺，只有這一場，是我心甘情愿......

    羋昭儀看著遠方的某一處，想到什么突然大笑不過你也不用可憐我，因為你和我一樣可憐！

    我告訴你，那個孩子是誰的。陛下游歷時在揚州曾遇一農(nóng)家女子，皇后娘娘可能不知道，你長得與那女子倒是有幾分相像，就連回宮前，陛下還拜托夫子好生照料著她，直到遇到我那天，她正值生產(chǎn)。

    那天晚上雨下的真大啊，陛下請了所有太醫(yī)出去，只為了救她的孩子。

    可惜她命不好，孩子剛出生就大出血走了。

    說完，又看向皇后娘娘，笑得輕蔑。

    哦，你命也不好，她走了，你的孩子也走了，可她的孩子留下了，你說是不是她的孩子克走了你的孩子啊，?。?/br>
    羋昭儀大笑起來，我在后面聽著她如此講小殿下，只覺得痛心，更遑論皇后娘娘了。

    我走出去：羋氏你出言犯上，是嫌禁足的處置太輕了嗎？

    皇后娘娘在一邊垂淚，我一驚：娘娘莫要聽羋氏胡言亂語，奴才服侍陛下多年，從未聽過陛下在宮外與什么女子有聯(lián)系，陛下有陛下的難言，但陛下憐惜娘娘之心奴才們都是看在眼里的。

    羋昭儀譏笑著看向這邊：呵，已經(jīng)是如此明顯的心意，旁人都曉得，怎得就你們不明白......

    皇后娘娘捻帕擦去淚水，轉(zhuǎn)身欲走，羋昭儀突然大步上前，我揮著拂塵攔住，她扒著我的袖子對著娘娘的背影喊：我根本不曉得什么巫蠱之術(shù)，我雖厭惡你甚至想過扳倒你，但我從未想過要用這種下三濫的招數(shù)詛咒你！

    我父親淪落至此我早就想過會有這么一遭，只是王宓，狡兔死，走狗烹！只要你祖父在朝一天，陛下會這么待我，你也會落得和我一般下場......

    我推開她，給一邊的宮人使了眼色，迅速關(guān)上了長秋宮的大門，吩咐侍衛(wèi)嚴加看管。

    剛踏上朱雀大道，只見娘娘呆呆地立在大道中央，身邊服侍的人也不見蹤影。

    我擔心娘娘凍著，上前勸娘娘回宮。

    皇后娘娘身形消瘦，冬風刮過，披著大氅也讓人覺得要倒了：從我被冊為太子妃的那日起我就從未想過像尋常夫妻般過日子，可是他確實待我極好，好到我都開始恍惚，深宮中，是不是也可以有另一種情深。

    可是后來發(fā)現(xiàn)，我之于他，大抵與羋昭儀也并無甚區(qū)別。

    他們疑惑我在琰兒夭折后，本來屢屢拒他于門外，最后卻可以做到與他同進同出，恪守一個皇后該做的本分。

    罷了，我已經(jīng)認命了......

    那一刻，我不知還要說什么話來應(yīng)對，從太子妃再到皇后，她和后宮的女人一樣，把陛下當作傍身的大樹；可她又不一樣，竟能做到如此冷靜自持，帝王恩情對于她，恩大于情。

    可若真如她自認為的那樣可以把控自己的情緒相敬如賓，那這百般曲折的傷心難過又是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