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垢
去垢
水流過他的脖頸、胸膛、腹部,然后分為兩股從雙腳融入地面,往下水道口涌去。他不緊不慢地洗去透過衣服沾染到身上的血,安商樂耐心地為軀體清潔,除掉令人厭煩的臭味與印記。 常年于他夢里徘徊不散的聲音消失了。 他的手指掠過下腹,踢踹在此處的尖銳和痛感也不見了。 沒人再會把摘下的狗牙栓回他的頸間,然后控訴他如何自作自受。 安商樂閉著眼,水液滾過翹起的睫毛,他體會到難得的松快,半睜開眼眸呼出一口氣。安商樂往手心里擠了沐浴露,稍加浸潤后便抹上身體各處。他認真而細心地洗刷自己,不讓任何污垢有殘存下來的可能。 安商樂踏出拉門,抽出毛巾吸干身上的水珠。他走到盥洗臺前打量著鏡子里的青年體態(tài)修長漂亮,膚色白皙,若不算那圈新來的紅痕,面前的人簡直算是一件無暇的白玉。 但這塊玉原來受過擊打,細密的裂紋遍布它的內(nèi)部。 安商樂一寸一寸掃過這身體。 它所遭受的事只存留在腦中,沒有人能夠從上面看出曾經(jīng)有女人捶打,數(shù)次瀕死的掙扎,還有更久遠的記憶,甚至他都不再記得。也沒人會為他記著。太久了,玉為自己套上衣服,他再次看向自己。 瞧。 更加漂亮完美的玉。 安商樂踩過染血的臟衣物,用毛巾擦弄自己的頭發(fā)。他走出浴室,聽著謝日聞微弱的念叨聲。他坐上床對著歪頭的女人,相當(dāng)贊同地點頭,說:「是,你不該讓我活下來?!?/br> 謝日聞聞言朝他咧開一個笑。 安商樂后來不再說話,以相同的姿勢觀察女人逐漸衰弱,又忽的從眼里亮起光,最終顫動愈發(fā)沉重的眼皮,無比眷戀又解脫地死了。謝日聞死前說,她很冷。 安商樂動了動指頭,走近女人的尸體將床單從金屬的門把上解下,一手拉著長端,一手推動繩結(jié)向尸體的脖頸推去。他用力地讓那東西擠壓,讓rou和布緊緊貼著。他還在固執(zhí)地做著相同的動作,眼前似乎一片朦朧,安商樂什么也沒想。 他只是順著漫上的思緒,在高處冷冷目視著自己的身體不斷地、不斷地增大力道。 擠斷嗎? 擠斷吧。 推上,再推上去,她還沒有斷氣,她還有呼吸。謝日聞要死去,要窒息。他面上沒有表情,未干的頭發(fā)一縷縷垂下去阻隔他的視線。他忘了呼吸,只機械地重復(fù)那動作。 為什么她不叫? 叫啊。 像他一樣,要尖叫、要懼怕、要手無足措地去撲騰,毫無章法地渴望一點空氣才對。為什么不叫?他不解,是還有空氣?是不夠用力么?安商樂手下的力道又驟然加大,可還是沒有聲音。 他推著繩結(jié),「為什么你不叫?」他問,「快叫啊。」 沒人回應(yīng)他。 他靜默許久,十指張開松掉緊抓的床單,安商樂湊近尸體的臉看了許久。他恍然發(fā)出一個音節(jié),又撿起床單,拖著尸體一步步走向帶著水霧的浴室。他緩慢地前行,一面輕輕點頭,「原來已經(jīng)死了啊?!?/br> 女人被丟進洗澡的隔間,安商樂扭頭出去。一會后拿著藏在床底的許多黑色厚實的膠帶,他拉上隔門后撕開膠帶纏上。安商樂平靜地繞上許多膠布。 嘶啦 嘶啦 他又走出去關(guān)上浴室的木門,再次拉開膠布。 嘶啦 嘶啦 安商樂扔下無用的棕色卷筒,就著滿室刺鼻的銹味躺在沒了被子和床單的東西上睡去。 有輛巴士在崎嶇的山路上仍不停歇地行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