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舉

    這是她第一次遠行。

    如果不算她被送到維斯敦的話。

    對于希雅來說，遠行，已經(jīng)意味著長久的離別，離別，意味著無法從心的抉擇，殿下把目光從阿比爾收拾行李的身影收回來，

    不用帶這么多東西，阿比爾。

    侍女回過頭望她，欲言又止。

    殿下站起來，拿起手邊的馬鞭，

    我們還回來的。

    萊茵夫人已經(jīng)早早提前去了北方，殿下的出行卻還有一些小事在磨合，   比如陛下分配給她的一支隨行軍隊，在公主禁衛(wèi)軍的基礎(chǔ)上，多了一層保護。

    也多了層監(jiān)視。

    殿下身著騎裝，在莊園門口，縱身上馬。

    她很久沒有這樣騎馬了，有一段時間是因為身體不好，后來是因為有了蘭澤爾，出行成了一件要提前籌備的事情，不然她往往有這么多借口取消掉。

    那個青年總是很想帶她出去。

    可是他又總是很容易妥協(xié)，可能是覺得來日方長。

    寒風(fēng)吹過殿下的斗篷，變成獵獵的聲響，她低了低頭，躲過迎面的冷風(fēng)。

    和斐迪南的見面在萊茵夫人的老地方，午餐時間，一樓的餐廳算的上熱鬧，希雅從側(cè)門進入，斗篷遮住了她的側(cè)顏，沒有人注意到她。

    在她踏上二樓之前，餐廳中間的混亂讓她的腳步頓了頓。

    似乎是兩個軍官因為下屬的爭吵，殿下回了神，沒有什么興致，重新走上樓梯。

    一個軍官高聲笑道，

    你的下屬愿意做貴婦人的男寵，你來插什么手？在萊茵夫人的地方撒野？

    自臺階而下，殿下俯視吵鬧的人群，正中央一個熟悉的身形擋在瘦削軍官的身前，他的聲音和平常相比肅殺了許多，

    他是一個士兵，就算欠了錢，也沒有來做男寵的道理。

    對面的軍官們嘲諷地譏笑。

    在一派嘲笑聲中，為首的軍官凱斯站出來，上下打量了蘭澤爾一下，

    將軍，不是我說，他的笑容輕慢地讓人煩躁，如果您欠了萊茵夫人錢，也是要來這里做出賣男色的。

    他看著對面男人發(fā)青的臉色，笑得更加肆無忌憚，

    當然，我們都知道，您在這方面的記錄他的話音被一記馬鞭止住，軍官有些不可置信地愣住，摸了摸自己的臉，滿手的鮮血讓他陡然猙獰起來，轉(zhuǎn)身看向鞭子的來處。

    金發(fā)的女子身著黑色的頭蓬，臉色冷凝，碧綠色的眸子讓為首的軍官突然膽顫，

    他在這方面的記錄怎么了?

    希雅從來沒有單獨出現(xiàn)在公共場合。

    周遭的人群漸漸反應(yīng)過來，陸陸續(xù)續(xù)地行禮，確認了對面的女子確實是帝國的公主，凱斯的面色閃過一絲惱恨，又忍耐下來，笑道，

    殿下這個時候不應(yīng)該準備遠行嗎？

    仿佛被提醒了很有趣的事情，笑容從希雅的嘴角一點點漾開，她眼里的譏諷讓對面的軍官心底發(fā)寒，

    我來看看護送我的少校是什么樣的人。

    她的目光落在他的帽檐，肩膀上的軍銜，又掃了一眼縮在蘭澤爾身后，制服凌亂的士兵，

    您看起來并不是服從上司的人，真讓我擔憂。

    凱斯張了張嘴，沒有找到合適的借口。

    殿下將自己的馬鞭重新打理好，她的強迫癥讓她在這詭異的沉默里慢條斯理，絕不是因為她在等站在那里的男人開口說話。

    她沒有等到。

    希雅偷偷咬了咬嘴唇。

    萊茵夫人的人已經(jīng)從二樓下來，伸手邀請她離開，好護送她抵達房間。

    殿下沒有再看他們，重新戴上了斗篷。

    那幾個軍綠色被她留在了身后。

    二樓的大廳一反往日的脂粉氣，也許是因為萊茵夫人遠去北方的緣故，只有寥寥幾個少年在那里小聲低語，希雅被帶領(lǐng)著，到了盡頭的房間。

    斐迪南已經(jīng)在那里。

    希雅進來的時候，他站在窗臺，看窗外兩隊軍官的隨從，陸續(xù)離開，一邊悵然地，痛心疾首，

    這么一出好戲，我居然錯過了。

    殿下坐到桌前，上面是一張北方地圖，她的目光定了定，終究是沒有忍住，

    他好得幫你養(yǎng)著孩子，你也不為他出頭么？

    她說了這話，又覺得微妙的很，好像蘭澤爾才是斐迪南的棄婦。

    小公爵聳了聳肩膀，

    他選了這條路，希雅，斐迪南坐下來，手指掠過地圖的某一處，

    他得自己應(yīng)對這些。

    擁有了皇帝的信任，也必然擁有了貴族的敵對，平民將領(lǐng)和貴族之間的矛盾已經(jīng)日漸激烈。

    希雅出來的時候，萊茵夫人的手下替她準備了馬車，畢竟她的黑色斗篷已經(jīng)被人注意到了，再不能讓她一個人在街上縱馬。

    在她上車之前，突然想到了什么，侍從的手仍舊替她拉著車簾，殿下有些隨意地開口，

    對了，歐雁將軍的下屬是怎么回事？

    侍從放下了車簾，笑了笑，

    那孩子欠了太多錢了，又愛賭，最后一次把他自己給賭上了。

    殿下不耐煩地揮了揮手，

    算在我賬上。

    那侍從剛要點頭，卻被一個聲音打斷，

    不牢殿下破費。

    將軍的目光穿過殿下，落在侍從的身上，蘭澤爾禮貌地點頭，

    裘洛先生，他欠了多少錢，我來替他償還。

    裘洛先生報了一個天文數(shù)字。

    沒有去看蘭澤爾的臉色，希雅嘖了一聲，用腳踢了踢地上的塵土，盯著地面嘟囔，

    你要幫他還一輩子嗎？

    裘洛先生望了望殿下，行了個禮，消失在馬車前。

    只剩下車夫正襟危坐，好像一個聾子。

    沉默不知道持續(xù)了多久，大概是蘭澤爾想要率先離開了，才干脆開口，

    這不關(guān)殿下的事。

    希雅下意識握了握自己的裙擺，又松開，她看向一臉冷淡的將軍，聲音輕佻地很無所謂，

    我就是時不時愛做一些好事，她揚了揚眉毛，確認他看到了自己的挑釁，

    關(guān)你什么事？

    將軍很輕地笑了一聲。

    他望向殿下，軍人的剛硬讓他看起來冷淡又決絕，

    確實不關(guān)我的事，他的眼睛短暫在她微紅的耳朵停留，又離開了，將軍緊了緊自己的皮質(zhì)手套，站的筆直，是我應(yīng)激反應(yīng)了。

    不遠處的枝頭，寒風(fēng)卷過幾片落葉，又從他們的腳邊滾過，蘭澤爾的笑容看起來無奈又諷刺，

    我害怕您婚約不順，又來消遣我。

    他沖她行了個禮，

    旅途愉快，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