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再相逢
第四章.再相逢
一周后。 孤兒院的那堵多年未變的舊墻一落進姜韻眼中,她便有些恍然。 小雅早已練就了對老板察言觀色的好本領(lǐng),體貼地扶住姜韻細細的手腕,聲音壓得極低,韻姐,你還好吧? 今日陽光和煦,路邊的歪脖子樹和院墻上亂長得幾捧柳枝倒也顯得郁郁蔥蔥,春意盎然。 姜韻任這些熟悉的景物在視線中在心頭胡亂沖撞,半晌才勉強笑道,還好。 邁進院子,她發(fā)現(xiàn)院長和小孩們?nèi)悄吧婵?,才舒了口氣。一直在耳畔此起彼伏的罵聲和嘲諷聲也才消散了。 院長是個中年女人,戴著一副黑框眼鏡,看起來有股文雅的書卷氣。 孩子很多,大大小小,高瘦矮胖,面上卻統(tǒng)一顯出一種羞澀和怯意。 不刺眼的暖陽照在臉上,鎖骨上,手腕和腳腕上,略帶癢意,卻也有股平淡的舒服。 姜韻僵硬的肢體慢慢復(fù)蘇,從工作人員手中拿過帶來的禮物,親手交給小孩們。 旁邊的攝影師工作盡職,時不時便響起咔嚓聲。 小孩們見姜韻臉上一直掛著溫柔的笑,不復(fù)一開始的緊張,有活潑的也愿意多表現(xiàn)幾下,多說幾句了。 正巧姜韻的粉絲志愿者也陸續(xù)進來了,其中不乏活躍氣氛的好手,不多久,簡陋的院子里便籠罩著歡聲笑語。 姜韻正蹲在一個扎著沖天炮的小女孩身邊,和她一起玩一塊拼圖,便見一張熟悉的臉湊到自己面前來。 喬真? 姜韻很快就記起了她的名字。 喬真圓溜溜的眼睛眨巴了兩下,驚喜中又帶著不敢置信,韻韻,你居然還記得我! 見姜韻點了點頭,喬真的嘴巴都快咧到后腦勺了。她忽然覺得被席北沒收了偶像的合作也沒那么難受嘛。畢竟,她也算在韻韻的心中有了那么一丟丟的位置了! jiejie,我喬真撓撓頭,有點不好意思說被收了照片的事,便含糊道,jiejie,我還想和你自拍一張! 說完,她期待地看著姜韻,卻見她眼睛看向自己身后,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 jiejie? 喬真又喚了一句。 姜韻如夢初醒般地收回視線,聲音有些發(fā)顫,等會兒再拍。 喬真剛想說話,姜韻便邁著大步急匆匆地走開了。 金屬制的小貓跟踩在水泥地面上,敲擊出沉悶的聲響。 喬真只沉醉了幾秒女神曼妙的背影,她便消失在人群,再無尋覓跟蹤的可能。 * 席北在很多個失眠的夜晚都曾嘗試分析自己對姜韻的情感到底包含了什么,但每一次都無果。 他只能得出這份情感必定沉甸甸而又無比復(fù)雜,將無數(shù)個好眠的夜晚攪弄得粘稠苦澀。 在有一個無眠的深夜,他打開一個老早就加入的粉絲群,看著群友們無比活躍地吹著姜韻的彩虹屁。他側(cè)著身子,幽暗的屏幕光照亮了他的半邊臉,他機械地不斷往上翻著群消息,好像這虛擬的熱鬧可以治愈內(nèi)心的空虛。 直到一條消息,讓他一骨碌坐了起來。 老大的生日會在江市邊郊一家孤兒院舉行,還會挑三十個志愿者一起去! 下面緊跟的是幾十條哀鳴 啊啊啊我不在江市! 近距離接觸老婆的機會就這么敗給了距離??!嗚嗚嗚??! 席北劇烈的心跳聲在寂靜的夜里聽得格外清晰。 我在。 他不乏得意地想著,重新躺下,很快便睡著了。 但到了當(dāng)天,他又緊張起來。 姜韻出道的這幾年里,他并非沒有機會去見她。畢竟在同一個城市,想想辦法總會見到的。然而就是有一種莫名的情緒,在他即將見到她時冒了出來,讓他自動就放棄了。 這一次難道會有什么不同嗎? 出門前,他換了很多套衣服,越到最后越不耐,看著鏡中略有些慘白的臉,有一種會慘遭那人厭棄的無力感。他頹喪地捂著臉,任憑自己倒在床上,發(fā)出砰地一聲巨響。 這聲音,仿佛便是他失敗的奏樂聲。 看著時間越來越逼近,他才慌慌張張地選了一套勉強中意的穿上。 終于出門,他又不無自暴自棄地想,也許還未見到她,自己便退縮了。 是司機送他去的,提前下車,走了大概半條街。 春和景明,舊時記憶也隨著綿綿清風(fēng)的吹拂而隨之浮上心頭。 席北并沒有報名參加志愿者,他偷偷摸摸地進來,照著記憶走到一處無人又不起眼的角度,看著闊別已久的故人的側(cè)影。 她看著竟比照片里還瘦些,清美的臉上有冷峻之感。 席北感到一陣熟悉的情緒席卷了全身,他又怕了起來,大概這便是近鄉(xiāng)情更怯吧。 他舍不得的又久看了她一眼,眼底的深切眷戀無從隱匿。 正要轉(zhuǎn)身走,他又瞄到一個熟悉的人,喬真。 仗著良好的視線,他看清了喬真的嘴型像是在說自拍,聯(lián)想前因后果,他更確定了。 一股無名無因的惱火讓他眼睛都紅了起來,憤憤不平的想,憑什么她能那么自如地湊到姜韻的眼前,而自己卻要遮遮掩掩躲躲閃閃? 不甘心混雜著嫉妒,讓他停下了離去的腳步。 他靈機一動,找準時機,飛快地掠過姜韻的視線范圍。 聽到身后有腳步聲跟來,席北心中竊喜,卻走得更快了。 * 姜韻看著數(shù)步之遙的身影,如削蔥根般的指尖摳在一起,心頭發(fā)顫,不斷問,是他嗎是他嗎? 她感到腳下發(fā)軟,步伐遲疑,卻不肯停,跟著他東拐西拐。 走過一處無門的門洞,視野開闊起來,遠處是光禿地小山坡,近處野草蔓延,頗有將一塊小天地全數(shù)吞沒的狂態(tài)。 景色數(shù)十年分毫未變,一如既往在生機中透露著荒涼。 那道頂著她所熟悉的故人的臉的身影,就背著她立在一架生滿銹的秋千旁。 姜韻的呼吸急促起來,高跟鞋踩在鋪了后草的泥地上,聲音遲疑、沉重得散開。 喂,你是 席北扭過頭去,下午兩點的光足夠明亮,把他照得過分清晰。 清攫的五官與年幼時纏著自己玩鬧的小胖臉重疊,有八分相似。 是我啊,你不記得了? 清越的聲音在微風(fēng)中響起,猶如一池春水拂過指尖。 席北。 姜韻的回聲極輕,混雜著鼻音,瞬間被風(fēng)吹散。 席北并不介意,他如饑似渴地看著眼前人。 這么多年,他終于近距離看到了真實的她。 她淡妝,黛眉明眸,膚如皎月,美如新玉。著一件寬松白襯衫和黑色長裙,側(cè)邊開了叉,走路間可見瑩潤的白露出點點。 席北的心又如擊鼓般的響起了。 他好像終于懂了一點點對她那極復(fù)雜極深刻的情感里,必定蘊含男人對女人的喜愛之心。 那個小時候和自己玩鬧的jiejie,如今變成了每走一步就更踏進一點自己心窩的女人。 姜韻走到席北跟前,才發(fā)現(xiàn)他真的是長大了的樣子,竟比自己高出一個頭。 眉如墨畫,華茂春松。 真是你啊。 姜韻抬手想去描摹他的眉目,卻在挨近的那一瞬又要垂下手臂。 說話間,席北聽到姜韻的呼吸聲,聞到她的冷香味,迷離又恍惚,他想也不想就握住她的手,帶著她纖細的手指停留在自己眉間,接著細細撫摸過整個深邃的眉骨。 她指尖的溫度與陽光相似,接觸時就像陽光蹭過,讓他無比貪戀。 是我。席北拉住她的手,把她往秋千上帶,你還記得這里嗎? 姜韻順勢坐到秋千上,回頭對上席北含笑的眼睛,手指下意識地攥緊生銹的鐵鏈,摩擦間傳來一陣發(fā)澀的噪音,連帶著她的聲音都帶著一分苦意,我們以前經(jīng)常來著蕩秋千 席北就在她身后推她,是啊,我記得我說過以后要每天和你蕩秋千的話。 姜韻躍至半空中,落眼皆是熟悉的景色,她仿佛就這么躍過了十年,回到了那個灰暗的卻又不乏樂趣的過去。 我很久沒有蕩過秋千了。 姜韻忽然說道。 那你開心嗎? 姜韻露出踏進這所院子里第一個真心的坦然的笑容,很開心。 生日快樂。 落到了地上,席北附耳在她耳邊說道,guntang的呼吸拂過她的耳垂。 jiejie,還記得我的生日嗎? 頓了頓,他又問。 她隱藏在寬大衣袖中的手臂下意識地起了雞皮疙瘩。 幸好他看不到,她暗想。 席北察覺到她有瞬間的走神,不爽地哼了一聲,看樣子,jiejie是看了。 姜韻自己用腳微微蕩動著秋千,回眸嗔怪道:你胡說!我怎么會忘記這個? 你放心,我會給你準備禮物的。 席北笑得很開心,和過去纏著她要生日禮物的樣子沒區(qū)別,那最好!你可不許賴賬! 這么一鬧,兩人之間最初的古怪氛圍彌散了些,仿佛回到了過去姐友弟恭的畫面。 姜韻又忽然驚訝道:哎呀,算年齡,你現(xiàn)在不該高三么? 她神情有些緊張,你還在讀書罷?要高考了罷?怎么還跑出來玩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