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下意識行為

    一句帶著顏色的莫名其妙又滿是深意的對話之后，車上陷入了一片沉默。

    尹沭一直盯著窗外看，高速路旁的景色再怎么千篇一律，也總比坐在她左邊的這個男人要好看得多。

    Y市到J市走高速要兩個多小時，尹沭看夠了藍天綠樹，把工作微信里的留言回了個干凈，手指點到新的好友申請上，沒怎么糾結(jié)就通過了。

    簡毓川的手機立刻發(fā)出一聲提示音。

    尹沭愣了一下，他們倆都是喜靜的人，很是受不了叮鈴桄榔的雜音，以前就是手機的各種提示音能關(guān)就絕不開著。

    這樣微小細節(jié)的變化使得尹沭心里生起了淡淡的物是人非的悵然，她匆匆瞥了簡毓川一眼，想了想還是沒有把他的微信設(shè)置為消息免打擾。

    簡毓川時刻注意著她的動作，聽到手機提示音后微微牽起了嘴角，開口道：我還以為你不會上車。

    尹沭沒有回頭，沉默了一會兒道：你以前也不會這么直接地說出口。

    以前在一起的時候，簡毓川知道尹沭是一個喜歡有話直說的人，他卻是個不習慣也不擅長剖析自己內(nèi)心的人，盡管兩人分享了彼此的秘密，他卻很少直接把內(nèi)心的想法和思考宣之于口。

    簡毓川也想到了以前，但并不認為此刻是開啟以前這個話題的好機會，轉(zhuǎn)而問道：你一直在Y市工作？

    沒有，去年才到Y(jié)市做這個項目，之前在國外的項目待了兩年多。你呢，現(xiàn)在在做什么？尹沭不是個喜歡回顧過去的人，加之也有點想知道簡毓川的近況，沒多猶疑就問道。

    在J大讀研究生還有一年畢業(yè)，現(xiàn)在周末會在我小姨的心理咨詢診所實習。簡毓川道，握著方向盤的左手不自覺緊了緊，手腕也有些痛，他知道這是心理作用，克制著自己不去在意，轉(zhuǎn)頭望了一眼尹沭。

    好幾年了，這痛跟著他腦海中萬千幅尹沭的模樣一起，如影隨形。

    心理診所、實習，一個多少讓尹沭有些意外的回答。

    你以前都是說尹老師幫不了你。尹沭猶猶豫豫地，提起了以前。

    是啊，學了之后才更領(lǐng)悟到，很多時候，確實是只有自己才能幫自己。簡毓川說起這些已經(jīng)十分坦然，不過當時我也不愿意跟小姨講，她也是嘗試過想要讓我對她敞開心扉，是我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沒有選擇沒有把她當做我的選擇對象。

    怎么個這樣那樣法，尹沭自然是知道的。

    因為事情關(guān)系到他父母，因為他也不確定事情的前因后果，因為他也不知道怎么處理才是合適的，因為他已經(jīng)選擇了她作為傾訴的對象

    尹沭久違地覺得頭疼，不自覺摳起了手指，摸到了無名指上的倒刺，她用另一手的食指把那不足0.5厘米的倒刺撥弄來撥弄去，漸漸覺得煩躁起來，掏出包里的指甲鉗想剪掉，但她并不怎么專心，稀里糊涂地一下就剪到了指腹的嫩rou，瞬間嘶地一聲倒吸了口氣，手指開始冒小血珠，她忍不了痛，腿控制不住地一抖，連包帶里面的東西都掉在了副駕駛座的地上，尹沭低頭想撿，左手卻被人一抓，隨即無名指腹感受到了濕熱。

    是簡毓川，在舔她的手指。

    簡毓川，在，舔我的手指。

    尹沭被腦子里冒出來的這句話激得后頸出了一層雞皮疙瘩，她想把手指抽回來，卻明晃晃地感覺被他的牙齒咬住了，她還低著頭，感覺到眼眶有點熱，連忙眨了眨眼，伸長手臂囫圇把東西撿了起來，挺直了腰，又好像莫名生出了勇氣，轉(zhuǎn)過頭望他的側(cè)臉。

    有多久沒見過他了？

    尹沭腦子里突然多了很多有的沒的的想法。

    好像是六年吧。

    她在心里自己回答自己，用心回答腦，抑或說是，用情感回答理智。

    簡毓川好像沒怎么變，還是以前的眉眼、以前的鼻梁、以前的側(cè)臉。

    尹沭想，可能還是因為自己沒有刪照片，所以才還是記得那么清楚吧，她的目光掠過簡毓川的嘴唇，微不可聞地開口道：松開吧。

    又補充道：不流血了。

    補充完這句，簡毓川還是沒有松口，甚至兩眼望著正前方專心開車，似乎和一個行為良好的司機沒什么不同除了他兩排牙齒間夾著一根手指。

    尹沭就有些后悔，她和大多數(shù)人相處都不會做多余的事、說多余的話，長到這么大，至交好友也不過就黎胥一個。剛剛那句補充，在她看來，在現(xiàn)在這個過去七年里她都不曾想象到會出現(xiàn)的場合，多余一個字都顯得落了下風了，而她，已經(jīng)是多余了四個。

    盡管尹沭不喜歡自己落了下風，但她不愿意用是否占了上風作為一個標準來評價任何關(guān)于她和簡毓川之間的種種，因此當她盯住了簡毓川似乎被咬緊了卻沒有讓她感受到絲毫疼痛的下顎角時，下意識還是選擇了不為占上風而占上風，遵從自己的本心，隱隱有些嫌棄道：你口水都要流出來了。

    呵。簡毓川輕笑了出聲，立即松了口，眨了好幾下眼，語氣里帶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喟嘆，尹沭，你一點都沒變。

    是嘛？尹沭低頭，短發(fā)拂到了臉頰，遮掩掉了部分的表情，聽到他這句評價一時有些恍然，我倒是覺得我變了很多。

    右手摸著左手殘留的一點濕濡，尹沭又忍不住想要占到簡毓川的上風了，她用右手大拇指撫干掉他留下的痕跡，腦子里閃過以前他吻她手指的一些片段，輕聲卻堅定道：我覺得你才是一點都沒變。

    簡毓川想反駁些什么，但張了張嘴，還是咽下了。